第三十一章生死逃亡(2)
二賴子他們一聽「東家三爺」要把狗剩家的解僱,皆噤若寒蟬,生怕這條鞭子掄到自己頭上,那就完了。
要知道,像「東家三爺」這種地主,在方圓百八十里的地面上是找不到第二個的,別人都是土財主,恨不得把長工們的骨頭榨乾。可在「東家三爺」這裡,不但有吃有喝有獎金,而且還能「帶薪休三天假」,這麼好的『外企』(外地來的老闆),打死他們也不能離開。
更重要的是,跟著東家三爺混,還能娶上媳婦,比如二賴子同志。所以,這個金飯碗是絕對不能丟的。
既然「東家三爺」發話要解僱狗剩家的,長工們也都趕緊紛紛表示三爺英明果斷,並爭先恐後地控訴了狗剩家的這些年來的種種罪惡。
比如她平時行為不檢點,勾引二賴子同志,幸虧他意志堅定,不為美色所動……等等,總之一句話: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就這麼的,狗剩家的還在昏迷中,便被長工們像抬死狗似的送回了她那兩間破草屋裡,且永世不準再踏進東家的門。
接下來,長工們又把「活閻王」和那暗娼的屍體抬到南山亂墳崗子上埋了。當然他們也不敢問東家二爺是怎麼回來的,而且還帶了個赤身光腚的女人。三麻子也不想解釋,只抹了幾把淚。
這一切完畢后,三麻子又獎給了每個長工兩塊大洋,說他要去縣城裡住幾天,避避晦氣,散散心。他不在的期間,希望長工們自覺幹活,別累著也別閑著,吃飯自己做,喝酒自己佘。等他回來再宣布新的福利政策。
長工們千恩萬謝,拿著錢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家裡,只剩下我和三麻子。他坐在炕上皺眉想心事,我站在炕下忐忑地等吩咐。
三麻子眯眼坐在那兒,似乎想起什麼,抬頭沖我道:「郭子,你到過濟南府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濟南府對我來說,那是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做夢都不敢奢望。
三麻子看著我,語氣平靜地又道:「你想過安靜富裕的日子嗎?」
廢話,這但凡是個人,都想。我點頭道:「想啊,做夢都想,可想也白想,咱天生就是個窮命,我瞎子大爺說的。」
「那的看你跟著誰,跟你瞎子大爺,一輩子討飯,可跟著三爺我,定能讓你小子享盡榮華富貴。」三麻子道,「當然,榮華富貴不是能輕易得到的,這要看你的本事,甚至還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下,最後咬牙道:「咱們爺倆今天就趕緊啟程,殺往濟南府,弄死『活閻王』家族。」
他這一句話把我轟了個半死。我猛地一愣,我娘,這傢伙不會是瘋了吧,弄死「活閻王」哥哥一家?要知道,人家可是挎槍持刀的人物,你個手無寸鐵的瘸子,想跟他們軍界政界斗?那不是自動找死嗎?
我瞪眼張嘴地驚問道:「為,為啥?」
「因為他們要殺咱,」三麻子眯眼道,「如其被他們殺,還不如咱去殺他們。」
「可,可……」
我無語了,被他的話嚇得無語了。三麻子真胡話了嗎,可看他那一臉的認真樣,我又不敢堵他,怕他突然發作弄死我。只好獃愣在那兒裝白痴。
「所以,」三麻子又道,「要想成為真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物,咱們就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我聽著他咬牙切齒吐出的這血淋淋的話語,終於崩潰了:「三,三爺,這是為啥呀,你怕他們來殺咱,咱跑就是了,跑了興許還能活條命,可跟他們做對,咱爺倆根本就不是個個呀,人家有大兵,官府里也有老爺……」
我話剛到這,三麻子介面道:「正是他們有這些,所以咱們才跑不了,即使咱跑到天涯海角,甚至耗子洞里,他們也會動用力量把咱們拖出來砍成肉醬,明白嗎?」
我娘!完了,我算是徹底上了賊船了。惶惶中,我又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三麻子憑啥說「活閻王」的哥哥侄子們要來殺我們?
不等我開口,三麻子就道出了答案。
「我今早右眼皮跳了一早晨,感覺不妙,掐指一算,是西北方向有煞星,老子一心思,才突然想起『活閻王』那個哥哥,他們今天很可能動身了,唉……」三麻子嘆了口氣,「不過你別怕,他們有活人,咱有死人,活人能變成死人,死人也能變成活人,你明白?」
這話我信,死麻子有這個本事,可既然決定要逃亡了,那狗剩家的咋辦?三麻子說暫時撇下她。一個膽小怕事的女傭,量「活閻王」的哥哥侄子們也不會難為她。
我這才忽然明白過來三麻子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聲稱要解僱她了,原來是在為她鋪後路。娘的,這雜種就是精明。
留下狗剩家的,這個可以理解,畢竟她是個女人,跟著走南闖北的不方便。但三麻子又逼著我去她家把此前藏在炕洞里的那罐子小金元寶和玉鐲啥的全部帶走。
這我就不理解了,在去她家「起寶」的時候,我偷偷把一個小金元寶和五塊大洋給她塞到了炕席底下。
然而,三麻子似乎卡的很准,我用籃子把罐子和包袱回來送到他面前時,三麻子連看沒看,就瞪眼問我:「你是不是給她留下了些?」
我一驚,忙道:「沒,我沒有,都拿回來了。」
三麻子又一眯眼:「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你娘,你這狗日的就這麼沒人性嗎,狗剩家的都跟你睡了好幾晚上,從心底里都認為自己是你的媳婦了,你撇下她不說,還不給她留半點財物,這是人做的事嗎?比畜生還畜生呀。
我騰地火了,昂頭道:「我留了,咋的吧,你沒人性,老子不能沒人性!」
我是豁出去了,準備跟他徹底翻臉,我知道,這傢伙非常陰毒,我即使跟著他,也沒個好,不定哪天遇到危險,他就會丟車保帥,把我送進閻王殿呢。
我火,三麻子更火了,他把那個盛著金元寶的泥罐子往炕上一扔,擼袖子罵道:「你麻辣隔壁的,你這是有人性嗎,你特么這是要把她推上砍頭台。」
他這話把我說的一愣,剛要反駁,他又道:「你給她留下那些東西,她捨得花嗎,這兩天活閻王他哥侄的一回來,不先抄他們這些長工的家嗎,到時你狗剩嬸子能逃得了嗎?媽的,一點腦子沒有,純粹是個棒槌!」
他這一頓唾罵,把我罵醒了,想想也是這麼會事,這老傢伙咋算計的這麼明白呢。看來我是真的誤會了他。
我重又返回狗剩家,見她還在昏睡,但並不擔心,因為三麻子說她可能要睡個三天二日的,相當於動物休眠。睡醒就好了,全算做了個夢。我也不知他是怎麼給鼓搗的。
拿回那幾個財物后,我把所有金銀翡翠用兩個籃子裝了,上面蓋上灰布包袱,搭在驢背上,又把三麻子托上去,牽著驢出了門,把院門鎖死。
然後,兩人一驢帶著兩籃子金銀財寶,開始了一段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人、屍殺戮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