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財主家的傻兒子
天色漸亮，東方肚白。
古輝裹了裹身上的長衫，站在床頭的窗欞外，透過窗戶往外看。
青霧瀰漫，循著朝氣緩緩蒸騰，青山蔥蔥，花香撲鼻，耳邊還能聽到鳥語點點，朝氣蓬勃的一切，讓人的心一下子振奮起來。
剛剛醒來的古輝眼神清澈，也多了一抹複雜。
「三個月了。」
「還是忘不了那場腥風血雨。」
古輝長嘆，想起昨夜的噩夢。
不錯。
距離一窩蜂山頭喋血那一夜，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古輝依然記得，第二天，他就從這樣的夢裡驚醒，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馬車上。
道路忐忑，他是被震醒的，一眼就看見了腳下的幾個木箱子。
「屠龍蜂竟然真的沒殺我！」
「還帶我出來了？」
這個疑惑從他醒來便一直存在，「糾纏」了他三個月，直到今天，古輝一想到仍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但這就是事實。
「是顧念舊情？」
古輝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
否則的話，兵荒馬亂，後有追兵，冷酷殘暴的屠龍蜂憑什麼不取自己的性命，反而帶自己來到了這裡？
一想到這裡，古輝便忍不住皺起眉頭，深深思索，一呆就是半天。
但今天，他狠狠搖了搖頭，強行讓自己從追憶中醒來，長舒一口氣，眼神重新清澈。
「猜不透。」
古輝看到窗外已經有青煙騰起，知道這是有人在做飯了。望著蒸騰到半空與青霧融為一體的青煙，古輝的追憶更加綿長。
……
一路跟隨。
或者說是無處可去，只能跟隨。古輝隨屠龍蜂最終來到了這裡。
蟠龍鎮，古河山莊。
他們是深夜趕到的，屠龍蜂似乎故意如此，進入山莊，輕車熟路，古輝一下子就猜到了，這裡應該就是屠龍蜂給自己留下的後手，在一窩蜂外的身份，就是這山莊的主人。
事實證明，古輝的猜測完全正確。
「那我呢？」
古輝仍然記得那夜自己的迷茫，看著屠龍蜂忙裡忙外，不顧身上有傷，帶著山莊從夢中驚醒的一干人把十幾個大箱子搬進後院。
這一切忙完，屠龍蜂似乎終於想到了自己，驅散所有奴役，簡單的一個「來」字，把自己引到了一個漆黑的木屋。
屋內有人。
但當古輝進去，屋裡的人已經死了。
是被屠龍蜂一巴掌拍死的。
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少年，癱倒在地上。屠龍蜂哪怕身上有傷，下手也極其精準，少年身上竟然沒有一丁點血跡滲出。
古輝眼睜睜看著屠龍蜂把少年一手拽起，當著他的面，隨手扔進了後院的一個枯井中。
「從今天以後，你就是這山莊的少主人了。」
「也是我唯一的兒子。」
「在這裡，我姓古，叫古河。你就叫古……」
屠龍蜂手上忙活著，嘴上也不停，不斷吩咐著，只是在想名字的時候遲疑了一瞬，古輝這才一下子明白過來，屠龍蜂這是在給他安排身份，連忙插嘴：
「古輝！」
古輝？
屠龍蜂腳步一滯，回頭深深看了少年一眼，眼瞳閃爍著莫名的精芒，夜色下，古輝看不清楚其中到底什麼意味，正以為自己太冒失了，只見屠龍蜂已經轉過身，繼續忙活開來：
「也好，就叫古輝吧，反正也姓古。」
「你收拾下吧，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這裡。」
「只要記得，白天不要露出馬腳。」
反正也姓古？
這是什麼意思？
從屠龍蜂的話語里，古輝覺察到一絲異樣。可不待他追問，屠龍蜂已經走了，他只能放棄，扭頭一看，頭都大了。
自己今晚上就誰在這兒？
一個剛剛死過人的屋子！
萬般無奈，強忍著噁心住下，一夜無眠。
前幾天剛經歷一場生死，今夜又是在一個死過人的屋子裡住，古輝哪能睡得著？
一夜折騰。
天色漸亮，古輝「起床」洗漱」，被人看到，當尖銳刺耳的驚呼傳來，他這才明白，屠龍蜂所說的不要露出馬腳是什麼意思。
屠龍蜂昨夜拍死的那個少年，竟然是個傻子！
「我竟然成了財主家的傻兒子？」
古輝的腦子裡突然浮起前世的一個梗，頗為無奈。
好在，屠龍蜂及時趕到，宣告整個古河山莊，他已經在外討得靈藥，從今天開始，古輝就不傻了。
就是這麼狗血。
古輝還生怕有人懷疑，畢竟自己和那個少年一點都不像。
直到後來才發現，莊裡庄外，似乎都認可了這件事。原因無他，在自己來到之前，那個傻子被屠龍蜂鎖死在房間里，從來沒有人見過他長什麼模樣，自己這次狸貓換太子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於是就這樣，古輝以古河山莊少莊主的身份，開始了生活。
……
一晃就是三個月。
「這三個月，真像是一場夢啊。」
古輝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古輝眉色一動，收斂思緒，聽到背後叩門聲，更有夜鶯般的輕語傳來：
「少爺，起床了。」
吱呀。
門應聲而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木盆，雪白的毛巾掛在皓腕間。
小桃紅是後來屠龍蜂特意給古輝安排的小侍女，天生長著一張娃娃臉，肉嘟嘟的，白裡透紅，很是可愛。身子曼妙，不用任何裝點，朱唇華髮，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古輝第一次見到時，更是驚為天人。
不知怎樣的青山綠水，才能滋養出這麼好看的人兒。
更大的優點是，勤勞！
這不，一大早，她就來了。
「不用忙，我自己來。」
從小到大，古輝還沒被人這麼服飾過。小桃紅來的前兩天，礙於少女的堅持，他還嘗試了下，可總不能習慣，只好親力親為。
「看來我這輩子，就不是享福的命啊。」
古輝長嘆。
但他知道，這肯定和命無關。
經歷過一窩蜂山上的事，他只想多做一些罷了，提醒自己還活著。
一起生活了近百天，小桃紅也習慣了古輝的性子，沒有堅持，乖巧的把木盆放下，自己抓著毛巾站在一邊，眼看古輝洗刷好了，連忙遞上去。
古輝擦著臉，似乎不經意的問著：
「老爺呢，起了么？」
小桃紅搖頭：
「沒有。」
「好幾天不見老爺了，他應該出門忙活去了吧，畢竟這麼大一個莊子，老爺也得掙錢啊。」
掙錢？
古輝撇撇嘴，沒說話。
從一窩蜂搬來那麼多金銀財寶，別說是古河山莊了，就是比它大十倍，支持個十年半載也輕鬆，哪裡還需要掙錢？
有詭異！
一如既往，古輝還是對屠龍蜂有極大的提防。
得知他今天又不在，古輝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走，去吃飯！」
領著小桃紅，穿過還算靜雅的庭院，一會兒工夫，古輝就來到廂房。
偌大的廂房，就是個膳房，長桌木椅，擺放的很整齊，但沒一個人，和桌子上滿滿的菜肴相比，顯得格外冷清。
古輝一挑眉，坐下的同時，隨口問道：
「都沒起？」
古河山莊當然不止古輝、小桃紅、屠龍蜂三人。
屠龍蜂的後手若是如此蒼白，他也就不是屠龍蜂了。
在古河山莊，他養了三個曼妙的小妾，還有兩個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當然，這種事旁人是不知道的，是屠龍蜂無意間透露出來的。
小桃紅當是有問必答，輕聲道：
「三個夫人還沒起呢，昨天去隔壁莊子玩牌，玩了一宿，估計晌午才能起來。」
「兩個小姐一早就出門玩去了，沒吃飯，估計晚上才能回來。」
「並且……」
古輝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一手抓著勺子，另一隻手又拿起一個碗，聽出小桃紅話語猶豫，又一挑眉：
「並且什麼？」
「這裡沒外人，大膽說。」
小桃紅這才一抿嘴，但聲音更小了：
「聽說三位夫人今早回來的時候，專門找到常老，發了一大通脾氣，心情很不好。兩位小姐出門的時候，也去找常老了。」
「估計常老馬上就要來找您了。」
小桃紅話出半截，沒說完整，沒頭沒尾的，但古輝還是聽懂了，無奈一笑。
常老，名常德，是古河山莊的大管家，掌握著一部分財政大權，就像是前世的財務部長一樣。
他的年齡並不大，只是四十歲，為了威嚴，留了鬍子，顯得比較老而已，小桃紅稱他為常老，倒也不是不可以。
至於屠龍蜂的三個小妾、兩個女兒去找常老去做什麼了，古輝用屁股也能想得到。
當然是為了錢。
三位夫人嗜賭如命，逢賭必輸，這在古河山莊已經不是什麼大新聞了。
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兒貪玩成性，也不是什麼秘密。
聽小桃紅說著這些，古輝的手沒有一丁點的顫抖，把新盛的一碗湯，放在身邊的座位上，拿起竹筷：
「坐。」
「陪我一塊吃。」
小桃紅連連擺手，臉蛋都紅了。
「不不不，少爺，我一個婢女，哪能和您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再說，常老可能馬上就要來了。」
聽小桃紅前半句，古輝不以為然，正要堅持，聽到後半句，也放棄了。
封建主義，害死人啊！
三個月的觀察，古輝發現，這個世界挺像中國的古代，雖說有不少古怪，但在規矩上，可是更加繁瑣，讓人心煩。
「那就等他走了，咱們再一起吃。」
看著古輝放下竹筷，一副要等自己的模樣，小桃紅自然心裡一陣感激。
但是，一個婢女，哪有讓自己主子等著的道理？
「少爺您……」
小桃紅欲要再行勸說，突然聽到門外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臨近前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響起：
「少爺啊，您可救救老奴吧！」
說曹操，曹操到。
常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