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都是死有餘辜
楊絮兒直楞了半天,才呆著臉說:「柳葉梅,曹木匠家那事兒我不信,聽上去就像在編瞎話,就像在講故事。」
「你為啥不信?」
「那事有些太離譜了,聽上去一點都不像真事兒。」
「你說說咋個離譜法?咋個不真法?」
「曹木匠兩口子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咱又不是不認識,根本就不像是他們嘴上說的那種惡人啊。」
「哦,那你就把它當成故事,講給我聽聽吧,我一聽就明白是真是假了,沒事,你儘管說。」
「全村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我真的沒聽人說起過,這幾天事情多,心裡亂,沒工夫到大街上聽那一幫子老B嚼舌根子。」
「你都忙啥了?」
「雜七雜八的事情多著呢,這一陣子村裡出了那麼多怪事,心裡也亂得很,沒事就呆在家裡,不敢隨意亂跑了。」
「是啊,我覺得滿村子里都有股怪怪的味道,陰森森的,柳葉梅,你說會不會還要出怪事兒?」
柳葉梅嘆一口氣,說:「我也擔心著呢,前些日子黃仙姑陰陰陽陽地說村裡要出大事了,誰知道她說的啥事呢,這已經接連出了三條人命,應該算是不少的事了。」
「黃仙姑不是能耐通天嘛,咋就不幫著破解一下呢?」
「她說那都是上天降下來的,她也管不了那麼多,還說村裡人壞事做多了,到了該報應的時候了。」柳葉梅滿臉凝重地說。
「這不還是嘛,就像死了的三個,都是手上有人命的。」
「對了,你趕緊跟我說說曹木匠家的那事吧。」
楊絮兒悶著頭想了想,然後就給柳葉梅講起了有關曹木匠夫妻倆先後遭雷劈的故事——
頭天,曹木匠跟老婆尤相彩回娘家,走到村南頭的水庫壩頭上時,遠遠看見了一個碎花包裹。
曹木匠緊趕幾步走向前,彎下腰看一眼,竟然是一床碎花小棉被裹起來的襁褓,裡面露出了一張紫紅的小臉蛋兒。
他被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去,喊起了他老婆,讓她趕緊過來,說是這裡有一個小孩。
尤相彩一聽是小孩,飛快地跑了上來,蹲下身,手貼在嬰兒小巧的鼻子下試了試,對著曹木匠說:「是活的,還有氣。」
曹木匠說:「活的咋扔這裡?」
尤相彩想了想,說:「肯定是有毛病,難養活,就扔在這兒了。」
曹木匠說:「不可能吧,親生父母咋會那麼狠心,還活著呢,就扔在了路上?」
尤相彩說:「不是心狠,也可能是有先天性的疾病啥的,實在是沒辦法,才捨棄了的。」
曹木匠說:「那咱抱回去吧。」
尤相彩白了男人一眼,說:「抱回家咋辦?」
「養著唄,反正咱就芹芹一個閨女,以後也多個照應。」
尤相彩說:「你傻呀,現在計劃生育抓得那麼緊,還不得把咱給罰死啊!再說了,就算是她身上沒毛病,咱都這把年紀了,也沒能耐養活了,才不去找那個累呢。」
曹木匠眼珠一轉,說:「這還不好辦,咱偷偷賣了他,怎麼著也能值個三千五千的吧,還不是白得嘛。」
尤相彩臉上瞬間笑容綻放,說:「可不是咋的,還是你有頭腦,回去打聽一個缺孩子的主兒,便宜點賣給他們。」
「嗯,行,這這麼定了!」
尤相彩喜形於色地沖著一直眯眼沉睡的嬰兒說:「你找個小寶貝,一定是老天爺賜給我們家的財富,走,跟我們回家吧。」說完彎下腰,雙手抱了那嬰兒,返身就往回趕。
走了沒幾步,曹木匠就喊住了她,說:「老婆……老婆你先住下來……住下來……」
尤相彩停下腳,問道:「咋了……咋了?」
曹木匠說:「先別急著抱回家,萬一小孩身上有缺陷,或者有治不了的大毛病,咱帶回家咋辦?別說賣了,怕是往外扔都很麻煩,要是碰巧是癩病啥的,傳染到咱身上咋辦?」
尤相彩點著頭說:「是啊,是這個理兒,多虧你想到了,抱回家可就晚了。」
曹木匠說:「走,咱到壩前的避風地兒,敞開來看一看吧。」
尤相彩說:「中……中……看好了沒毛病的話,咱再帶回家。」
於是,兩個人便抱著孩子,急乎乎去了大壩前的溢洪道里。
尤相彩把嬰兒放在了一堆軟乎乎的爛草上,動手解開了襁褓。剛剛敞開系得牢牢的綁帶,翻開小被子的一角,眼前一亮,一個大紅的信封露了出來。
曹木匠麻利地伸手抓了起來,拆開封口,打眼往裡一瞅,欣喜若狂叫道:「老婆……老婆……是錢,是錢呢!」
尤相彩抬頭,喜滋滋地問一聲:「多少錢?」
曹木匠把裡面的一沓錢抽了出來,顫巍巍點數了一遍,對著老婆驚呼起來:「兩千呢!兩千呢!整整兩千呢……」
尤相彩說:「看來這孩子的爹娘是個有錢的主兒,放得還真不少。」隨又問道,「你看看裡面有信嗎?」
曹木匠把錢掖進了自己衣兜里,再往信封裡面打量著,見裡面果然有一張紙條,手指插進去,抽出來,展開了,只見上面寫著:小兒郎本姓張,生於4——2小朝陽,爹娘家住槐花坊,可憐小兒命不恙,只入不出急得慌,家境單薄囊腫澀,只得遁命道途旁,哪位貴人來相助,醫好頑疾養成郎,大恩大德來生償。落款是即日。
「天呢,果真是有毛病。」曹木匠滿臉喜色頓消,唏噓道。
「上頭說是啥毛病?」尤相彩問道。
曹木匠再仔細斟酌了一番,然後說:「大概就是這一句『只入不出急得慌」,這是啥病呢?」
尤相彩想都沒想,隨口喊了出來:「這還不明擺著,沒屁眼唄!」
「嗯,有道理!」曹木匠說著,一屁股蹲下來,催促老婆道,「趕緊了……趕緊了……敞開看看……看看小孩身上……是不是真的沒屁眼兒……快……」
尤相彩就手忙腳亂地大敞開了襁褓,也不管冷與熱,就把嬰兒身上的小衣服扒了個精光,打眼直接瞅向了嫩紅多皺的兩腿間,頓時雙雙呆住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時沒了主意。
一陣涼絲絲的風刮過來,嬰兒啼哭幾聲,聽上去很微弱,弱得就像一聲昆蟲的叫聲。
尤相彩直著眼問男人:「咋辦?」
曹木匠也沒了主意,反問道:「你說該咋辦?孩子這病咱肯定治不了,要花很多錢的。」
尤相彩說:「是啊,要是能治的話,人家能不治嘛,誰家捨得把親骨肉扔掉呢?你說是不?」
「倒也是,他們肯定是承擔不起了,這才送了出來。」
尤相彩說:「可不是,既然他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他了,那咱又何必撿這個麻煩?」
「是啊,可千萬別撿這個麻煩回去,那還不等於手捧著刺蝟啊,治病要花錢,怕是傾家蕩產都不夠;送人又送不出去,這樣的孩子誰敢要,那可不就成了一輩子的累贅了!」曹木匠堅決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尤相彩隨著他的話說:「嗯,堅決不能要,請神容易送神難,帶回去就沒安靜日子過了。反正只是路上遇到的,本來就與咱們無關,倒不如早早做個了結,免得鬧心。」
「那好,扔在那兒走吧。」曹木匠說。
尤相彩往私下裡瞅了瞅,見四下無人,便說:「我看這孩子也沒幾天活頭,倒不如早些送他回去算了。」
曹木匠問:「你的意思是……是送了他的小命?」
「要不然咋辦?」
「是啊,扔在路上也白搭,誰知道他沒屁眼兒,都不會去撿,早晚也是死路一條。」
尤相彩在近處環視了一周,然後指著西邊溝沿處一塊翹起的大石板,對著男人說:「那塊石板下一個洞,你把他放那裡面吧。」
曹木匠說:「我又不會抱,送孩子本來就是娘們兒的事兒,還是你去送吧。」
尤相彩剜他一眼,尖刻地說:「你是膽小吧?要麼就是擔心自己遭報應了?是不是?」
曹木匠臉上一陣不自然,說:「說啥呢?我啥時抱過那麼小的孩子呀。」
尤相彩抱起孩子,嘰嘰咕咕著:「你用不著害怕,要是老天爺真要怪罪下來,就先讓我五雷轟頂,沒你啥事兒。」
曹木匠說:「你瞎扯啥呢?咱這是在行善積德,幫他解脫痛苦,老天爺不會怪罪咱們的。」
尤相彩抱著孩子走過去,毫不遲疑地把孩子塞進了那個凹陷的洞里,然後轉身走了回來,頭都沒有回一下。
走到男人跟前,話也不說,拽起他的衣袖就往壩頂走。
曹木匠朝著那個黑黢黢的洞口望一眼,心存顧慮地說:「你說……你說這錢……咱拿著……拿著合適不?」
尤相彩徑直往前走,斷然道:「你就心安理得地放兜里吧,咱替他做了事兒,理應得到回報。」
「咱做啥事了?」
「送他上路了呀,總比扔在路上風吹雨淋的強吧?」
「那事……那事……」曹木匠點頭應著,隨著老婆後頭走向了壩頂。
他們再次經過了撿孩子的那個地方,竟然平靜得跟啥都沒發生過一樣,心裡反倒雙雙抑制不住地沾沾自喜,因為他們沒有任何付出,就白白得了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對他們來說,可真不是個小數目。
尤相彩帶著男人回了十多里地的娘家莊上,先去村裡的小超市買了大堆的吃喝,然後才風風光光地去見自己年邁的爹娘。
放開肚腹一陣好吃好喝后,兩個人便告辭要回家。
步履蹣跚的老娘把他們送出門外后,在後面輕輕拽了拽閨女的衣襟,瞥一眼快步走在前頭的女婿,小聲問道:「老閨女,你家發財了吧?」
尤相彩一愣,問娘:「你咋知道?」
老娘張著乾癟的嘴說:「娘又不傻,你們臉上清清楚楚寫著呢,再說了,這一次來不像往常,給我們買了那麼多好東西。」
尤相彩想了想,忍不住就把路上遇到棄嬰的事情簡簡單單說給了娘聽。
娘聽后,身上很明顯地打了一個寒戰,然後說:「閨女,這樣不行,咱不能幹那種缺德事兒,你還是去把孩子抱回家吧,趕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