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偷雞的怪物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各自沉著臉,懷揣著心事,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了二老的「豬窩」,也都灰塌塌的,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
倒是為娘的跑前跑后照應著,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一臉生動,就跟家裡請來了菩薩似的。
柳葉梅心裡明白,娘一定是以為自己這一趟沒白去,真的就把「狐狸精」給感化過來了。
呆著臉坐了一會兒,「狐狸精」就借口說要去坡下看麥子,起身離開了。
娘還踮著腳,緊跟在後頭,一直送到了衚衕口,並一再挽留兒媳婦吃完午飯後再去坡下看麥子。
看見娘笑吟吟回來,對著柳葉梅說:「真還多虧了你了,媳婦都大半年沒踏到這兒一回了。」
柳葉梅嘴上哦哦地答應著,心裡卻亂糟糟不是個滋味兒,但又不好多說啥。畢竟父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經不起折騰,倒還不如眼不見為凈,耳不聞為安的好。做人就是這樣,有時候裝聾作瞎未必就是壞事,天天活在夢裡或許真的就少了許許多多煩惱。
雖然娘已經著手做午飯了,但柳葉梅還是起身告辭了,說來之前沒跟小寶說要到這裡來,擔心他回家找不到人。
娘一聽這話,也不好再強留她,只得起身送到了大門外,站在路邊,眼巴巴目送著閨女漸漸遠去。
柳葉梅剛剛走出村子沒多遠,回頭望望,已經看不到娘的身影,心裡一陣泛酸,翻雲覆雨的攪動,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甚至還發出了嚶嚶的微弱哭聲。
等到她擦乾眼淚,朝著遠方茫茫的遠山凝望一陣后,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念想,她要想方設法把那個厚顏無恥的「流氓老師」弄走,讓他遠離那個同樣厚顏無恥的「狐狸精」。
她絞盡腦汁想著,想著各種各樣的主意,最後終於有了一個自我感覺比較靠譜的辦法——
去縣城去找李朝陽,想憑著他在教育局的能耐,把那個「臭流氓」調到最偏遠的山溝溝里去,讓這對狗男女經年半載地見不到一回,看他們還咋勾勾搭搭的,最好是讓他們今生今世就此隔絕,永世不得相見。
那樣的話,弟弟家的小日子也就安生了。
這樣想著,心裡就豁然開朗起來,腳下生風,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朝著村子走去。
回到家裡,柳葉梅翻箱倒櫃地找出幾件得體的衣服來,拿出來晾曬一下,也好明天穿著去縣城見李朝陽。
正站在院子里往晾衣繩上掛曬,楊絮兒一步闖了進來,擠眼弄鼻神秘兮兮地說道:「柳葉梅……柳葉梅……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
柳葉梅打量她一眼,沒好氣地吼一嗓子:「浪貨!瞧你那個死熊樣子,一驚一乍的,不會又被野男人給x了吧?」
「滾,你也就糟踐我的本事,我問你,這一陣子你家的雞丟沒丟?」楊絮兒一臉嚴肅地問道。
柳葉梅一愣神,隨後眨巴著眼睛問道:「你咋就知道俺丟雞了?」
「真的丟了?」楊絮兒疑問道。
「那還假得了,一連丟了好幾隻呢。」
楊絮兒沉著臉思忖了一陣,自言自語地說:「不可能吧?你家咋就也丟雞了呢?難倒……難倒不是他乾的?」
「楊絮兒你這個死x,你邪邪道道的究竟啥意思?」
楊絮兒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痴痴地盯著幾隻正在啄食的雞,嘴中嘰咕道:「那就不對了……不對了……要是他……咋也會偷你家的呢?」
「楊絮兒……楊絮兒……你是不是真的邪火攻心了?真的傻了嗎?」柳葉梅說著便去屋裡拿過兩個矮凳來,一隻遞給了楊絮兒,另一隻坐到了自己屁股下面。然後正經問道:「楊絮兒,到底是咋回事啊?你說來聽聽。」
楊絮兒就說,這一陣子村裡丟雞的人家很多,她家也沒倖免,兩隻老母雞全都沒了蹤影。好在丟的只是一隻雞,也值不了幾個錢,也很少有人說出去。直到頭午在大街上,幾個女人湊到一起,無意間聊了這事,這才知道,幾乎家家戶戶都落下。
柳葉梅聽到這兒,心頭一緊,說:「還不單單是丟幾隻雞,簡直都快把人給嚇死了。」
楊絮兒見柳葉梅臉上有几絲驚悸之色在躍動,就問她:「不就是夜裡被摸去幾隻雞嘛,至於把你嚇成那個模樣嗎?」
柳葉梅就把偷雞賊就地殺雞,弄得院子里血淋淋的事跟楊絮兒說了一遍,還提出自己的質疑:「你說那賊咋就只抓老母雞呢?黑燈瞎火的,他又是咋分辨得出公母來的呢?」
「還有這事兒?」
「別的人家沒有?」
「沒聽說。」
柳葉梅接著說:「還有更奇怪的呢。」
「咋個奇怪法?」
「有一天夜裡,俺家的雞丟了,卻被弄死了,血糊糊掛到了尤一手家的門閂上,你說奇怪不奇怪?嚇人不嚇人?」
楊絮兒赤白了臉,驚疑道:「真的假的啊?俺可從來都沒聽說過這種事兒。」
「可不是,一大早起來,看院子里大灘大灘血糊糊的雞血,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偷雞賊幾乎是硬生生直接就把雞脖子給擰斷了,扯了下來,那面畫可真瘮人。更何況……更何況他再提著個脖子里還呼呼冒著血水的死雞,穿街過巷地去了村長家裡,牢牢地拴在他們家的門閂上。你說啥人能有這樣的膽量?那簡直就不是個人,是個野獸!是個魔鬼!」
楊絮兒下意識地朝門外張望了一陣,然後怯然說道:「你可真說著了,范方明老婆說,她丟雞的那天晚上聽到動靜了,就像在夢中似的聽到有咕咕的雞叫聲,然後就爬了起來,撩開窗帘朝外打探著,借著明晃晃的月光,她看到了一個渾身毛茸茸的怪物,手裡捏著一隻雞,躍身出了牆,眨眼間就沒了蹤影,簡直就跟飛一般。」
柳葉梅腦海中立即就浮現出了在尤一手家門前看到的那個鬼影,頭皮一陣發麻,心裡頭也簌簌地顫抖個不停,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把你嚇的吧,臉都蠟黃了,你不是整天價咋呼自己膽量有多麼多麼大嘛,能耐呢?」楊絮兒奚落道。
柳葉梅沒有接話,直愣愣呆了半天,突然盯著楊絮兒問:「你說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還要問,哪來的鬼呀?人唄,還不是大活人給裝出來的啊!」楊絮兒乾脆地說。
「楊絮兒,那你說會是誰呢?他咋就有這麼大的本事呢?」柳葉梅眼睛直直地盯著楊絮兒問道。
楊絮兒緊咬著嘴唇沉吟了一番,然後說:「有人懷疑是……是……」
「你支吾個啥呀?有屁快放啊!」柳葉梅不耐煩地催促道。
「柳葉梅,我說了你別生氣。」
「我生個屁氣啊,快說!」
「有好幾個人都懷疑……懷疑是你叔公幹的!」
「你說蔡疙瘩?」
「嗯,還有人說,這一陣子看到他家裡有一個外地人。」
「哪兒來的外地人?」
「誰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呢?是有人暗中發現的,像是年齡還不大,蓬頭垢面,穿著邋遢,從頭到腳髒兮兮的。還說……還說,看人的時候目光怪怪的,直直的,一點都不像個正常人。」
「她們懷疑就是毛四斤跟他偷的雞?」
「是啊,可既然你家的雞也丟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那咋就不一定了?」
「你想啊,他能偷你們本家的雞嗎?」
柳葉梅輕輕搖了搖頭,皺著眉心思量了一番,然後說:「那可不一定,他就不是個正常人,也可以說他壓根兒就不是個人!哪還會考慮本家不本家。」
「他又不傻,咋會不分。」
柳葉梅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忽的站了起來,沖著楊絮兒說道:「走,你跟我去一趟。」
「去哪兒?」
「去蔡疙瘩家!」說完抬腳朝外走去。
「去他家幹嘛?」
「你不是說他家裡躲著個怪物嗎?咱去探個究竟。」
「俺才不跟著你去呢,聽那些人一說就怪嚇人的,見著真的還不把人給嚇死啊。」
「不就是個人嘛,又不是鬼啊怪的,有啥可怕的?」
楊絮兒不再說話,灰塌塌地跟在柳葉梅身後,朝著蔡疙瘩家走去。
蔡疙瘩家的院門大敞著,柳葉梅貓在門口朝裡面張望著,院子里空空蕩蕩的,並不見有啥異常,便回頭扯一把楊絮兒,壯著膽子朝里走去。
里門虛掩著,柳葉梅一隻手拽著楊絮兒,一隻手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喊道:「叔……二叔……二叔你在家嗎?」
「誰啊?」從屋裡傳出了一聲微弱的回聲。
「是我呀,叔。」
「哦,是柳葉梅呀,你過來有啥事呀?」
「都好幾天沒見你的影子了,這不是掛著你嘛。」柳葉梅說著話,推門走了進去。
「別……你還是別進來了,我病了,怕是會傳染的。」蔡疙瘩的聲音低沉地說。
柳葉梅止住腳步,問道:「你得啥病了?咋就會傳染人呢?」
「不知道,渾身冷,就像掉進了冰窟窿里。」
「那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都好幾天了,覺得很沉乎呢,怕是活不了幾天了。」蔡疙瘩頹然說道。
「別盡說喪氣話,興許就是感冒了,沒啥大不了的。」柳葉梅說著,抬腳進了屋。
屋裡一片黑暗,異味撲鼻,柳葉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伸長脖子朝裡面張望著,屋裡只有蔡疙瘩一個人躺在雜亂的土炕上頭,低聲呻吟著,角角落落的看遍了,也沒見楊絮兒所說的那個「怪物」的影子。
「哎喲,你快回去吧,屋裡臟著呢,哎……喲……」
「沒找醫生看過嗎?」柳葉梅問他。
「哎喲……不看了……不看了……死了就死了唄……活著還有啥意思?」蔡疙瘩悲觀地呻吟道。
「你不是打算著回老窩嗎?這時候可不能死了呀,嘎嘣死了的話,就只能埋這兒了。」
「哎喲,我自己回去還有啥意思呢?到了那邊,親娘就見不著了。」
柳葉梅知道他是在忌恨自己,怪自己不讓他扒出親娘的骨灰帶回老家去,心裡雖然一軟,但嘴上依然強硬地說:「這事你就死了那個心吧,要回你自己回,不回拉倒!等你死了,我給你向村裡討一塊地埋了就是了。」
蔡疙瘩重重地嘆一口氣,說:「那……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啥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