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亭前風雪
閑看花落，靜聽風雪！
去的時候秋意漸濃，迴轉之時，已然是飛雪連天。
天陽城，赤家後院。
「你呀，是越來越忙了呢，總是那麼久都見不到人影的！」涼亭中，近看亭前飛雪，忽然，赤煙兒回頭一笑。
亭下的石桌上擺著精緻的菜肴，還有溫好的酒。
眼下四周無人，赤月來過，洛穎來過，碧凝來過，甚至於葉憐霜也來過，不過現在她們都離開了，所以此刻只剩下這孤男寡女二人。
大乾古路三個月，加上西方魭天域之行兩個多月，不想的時候還不知不覺，這一盤算，儼然又是將近半年過去了。
而就是這短短的半年，那熟悉的女子似乎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算起來，再有一兩個月你就要生了，只可惜……」迎著那張明媚的笑臉，楚辰目光漸漸下移。
視線中，那是一隻潔白的手，手上似乎籠罩著一種名為慈愛的力量，正搭在那隆起的小腹上，時不時的輕輕撫動著。
「可惜什麼？可惜他沒在，對么？」雖然話未說完，但赤煙兒還是懂了，不過卻似乎並不生氣，更加不見哀愁。
楚辰笑了笑，轉過頭去，靜靜看著風雪，沒有說話。
時光荏苒，又是一年風雪來！
雪花還是那樣無拘無束，飄飄洒洒，而周朝的世界，卻早已物是人非不當年！
「其實不用特意來看我的，我不難過，真的！」
「每當想著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就要誕生，我心裡就滿滿的全是幸福。」
「說起來也奇怪，曾經的時候，那是愛得死去活來，每天做夢都在想著念著，可隨著這獨自一天天大起來，不曾想反而安心了！」
「吃得好，睡得香。說起來你或許不信，已經大半年，我的夢裡沒有出現那臭老虎的身影了。」
「或許，我是真將他忘了吧！」
恬淡的聲音響在風雪下的亭台，淡淡的，彷彿在述說著一場夢。
那一刻，楚辰恍然間有種錯覺，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將眼前恬靜雍容如若牡丹的女子與記憶中那潑辣張揚的赤煙兒等同起來。
「怎麼？很難接受嗎？」見楚辰一副見了鬼的模樣，赤煙兒笑了。
說著似乎累了一般來到桌邊桌下，想了想，又倒了一杯酒在楚辰的酒杯中。
酒香淡淡的，青煙般的酒霧在升騰裊娜。
「是有點。你，跟那個時候不一樣了！」楚辰笑著桌下，毫不客氣的端起酒杯。
「怎麼不一樣？」赤煙兒莞爾，母性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俏皮，見楚辰已經喝完，順手又倒了一杯。
「記得當時你很潑辣的，通常時候我都不敢惹你。現在呢，倒是變了個人一般，難怪是兩姐妹，倒是跟小月兒有點像了！」
楚辰笑笑，也不怕得罪人。
「胡說八道，怎麼就潑辣了？那就率真好不好！」
赤煙兒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樣子看上去十分嫵媚，說完卻又忍不住掩嘴笑出聲來，看來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楚辰沒有插話進去，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看雪、聽風、喝酒！
桌上除了酒菜，最顯眼的便是一對繡花鞋，小小的，老虎頭，很是精緻可愛。
這是他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偏僻小巷的小攤前轉到的。
「謝謝！」沉默許久，赤煙兒拿起繡花鞋，淡淡笑道。
楚辰搖搖頭，依舊沒說什麼。
那理所當然的樣子，突然間，赤煙兒心頭有些發澀。
「還記得最開始遇見時的樣子嗎？」想了想，赤煙兒微微笑道。
「記得！」楚辰嘴角微翹，又道：「記得那一次，本來我很虎哥一起要去找緋月的，結果虎哥不小心撞到了你，還抓了……」
想著當初滑稽的場面，楚辰突然停了下來。
「還抓了我這裡是不是？」見楚辰突然不說了，赤煙兒倒是沒怎麼覺得不好意思，點了點胸口道。
「呵呵，總而言之，那個時候的你可真厲害，我是打不過你，虎哥還被你吊在樹上吊打好半天！」
楚辰呵呵一笑，沒點頭也沒有搖頭，直接說出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隨著這話一說，那股子回憶的氣氛突然變得濃烈起來。
「那個時候多好啊，大家都還好好的。去年的這個時候，大家還在城外賞雪吧，可不像現在，冷冷清清的！」
「雖然這段時間洛穎她們也經常來看我，可不知為何，坐在一起的時候，雖然也談笑風生，卻總是沒了當初那種味道！」
「或許，是我們都變了吧！」
沉默許久，赤煙兒再次站起身來，披著一身雪白狐裘走入雪中。
楚辰坐在原地，並未起身，只是目光落在那飛快被雪花染白的身影道：「這件狐裘真漂亮，記得早些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給妹妹買到一件這樣的狐裘。」
不得不說，有時候楚辰還是很會說話的。
聽他這麼一說，赤煙兒明顯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雖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裡的落寞與寂寥卻是消散了許多。
「人家好好跟你談心事呢，你倒是好，誰跟你扯狐裘好不好看了？」白了一眼，赤煙兒笑罵。
說著又莞爾道：「那現在呢？現在還想要一件這樣的狐裘嗎？」
「想啊！怎麼不想？」楚辰大笑一聲，聲音猛然高了起來，隨後又落了下去，「只可惜，造化弄人，當初的我辦不到，差點讓她餓死凍死。
現在，我終於能做到不讓她餓著凍著了，卻偏偏……」
本來是開解赤煙兒，讓她不要想那麼多的，沒想到七繞八繞反倒將自己繞進去了。
那一刻，風雪皆安，好長一段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
楚辰抬頭看著天空，那是傳說中的四十五度角。
眼見那飛雪柳絮般飄灑而下，突然間他想起，似乎當初靈兒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涼亭外，赤煙兒靜靜的的看著楚辰，好幾次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做點什麼，最終，卻又徒然的選擇了放棄。
「其實吧，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哪怕是再不願意分開，到了一定的時候，卻也不得不分開。」
「況且，很多時候分開不一定是壞事！」
「若是跟著我，說不定靈兒她還在挨餓受凍。而我，因為顧忌著她，或許也拼不來現在擁有的一切。」
「所以呢，與其在一起吃苦受難，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倒是不如像現在這樣分開。」
「這樣對大家都好，她會學得一身好本事，擁有崇高的身份和地位，獲得險惡的世道中安身立命的本錢。」
「再說我，你看，我現在多好？不說別的，起碼整個天陽學府，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沉默許久，楚辰終於收拾好心情，若無其事的說了起來。
赤煙兒一直看著那雙灰色的眼眸，什麼話都不說，直到楚辰停下來，才道：「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選擇分開嗎？」
「我當然……」楚辰反射性的答道，卻是半路卡了殼。
「你猶豫了！」赤煙兒笑了笑，旋即又搖搖頭，「都說女人最口是心非，我看啊，某些男人才是，嘴上說起來都是道理，比什麼都好聽，實際上呢，卻是比任何人都放不下！」
「我承認我的確放不下，若是重來一次，或許我會做出完全不一樣的選擇。但是，你也應該承認我說的都是對的，不是嗎？」
儘管心思被洞穿，楚辰卻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一臉正色。
「的確，過去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很多人，很多事都回不到從前了，但某種意義上說，這不一定就是壞事啊！」
「虎哥雖然消失了，但他沒有死，他被族人救走了，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在那裡，他會慢慢忘卻這裡的傷痛，重新變得好起來。」
「木曦師姐雖然遭遇不測，但對她而言，活著就真的好嗎？信念崩塌，行屍走肉一樣活著，或許，死亡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還有大岳師兄，他雖然也死了，但卻可以擺脫痛苦。或許下一世，那可以無憂無慮的在鄉野山村活著，再不受這世事紛擾所困。」
「再看洛穎師姐，她現在多好，整天活力飛揚，別提多精神了。」
「還有小月兒，當時她還只能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走，當時她還保守寒毒困擾。現在呢，她可以自由自在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她擁有著大乾王朝舉世無雙的武道天賦。」
「緋月雖然也離開了，但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她肯定不會有事的，說不定百年之後，咱們這些人當中真要誕生一位神靈呢！」
「還有夏瑜師姐，她現在也是麒麟宮的核心了，各方面待遇都是最好的，追求她的優秀青年恐怕能繞著天陽城圍一圈了！」
「最後再說說你，你看看，肚子這麼大了，馬上就要當母親了，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
長長的一段話后，楚辰離開了。
桌上酒還溫著，菜肴卻是冷了！
手中把玩著那精緻的童鞋，涼亭下，赤煙兒直面風雪，久久無言。
「你說的，大家都好，那你呢？為之付出那麼多的你，你的心，就沒有留下一道傷痕？難道就沒有感覺到疲憊？」
「你可知道，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若是遇上的那一天，按在我胸口的不是虎沉沙的手，而是你的，那你我的今天，是否又會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