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只是一場交易
烈日之下，數百人齊聚的演武場上鴉雀無聲。
眾人秉著呼吸，目光獃滯的看著前方。不知為何，明明是艷陽高照的時刻，他們卻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的冰冷。
視線中，兩個人，一柄劍，一把落地的摺扇，構成一幅奇異的畫面，無比安靜，宛如時間在此定格。
輸了嗎？
真的輸了嗎？
那可是松古八駿排名第一，蓋壓松古國年輕一代的絕世天驕？他怎麼可能輸？
那可是噬魂宗年輕一代的絕對核心，乃是將來執掌一大宗門，甚至執掌一國大權的天之驕子，他怎麼可以輸？
驚天駭浪在眾人心頭蔓延，沒人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作為松古國年青一代的第一人，風無涯縱然張狂，目中無人，但對於許多年輕人來說，他依舊是心目中最完美無缺的偶像，是無數年輕女子最完美的夢中情人。
然而現在，他敗了。
敗在一個年齡不到二十的青年手上。
這年青人只出了一劍。
這年青人只有星旋境的修為……
無論心中如何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那個不敗的神話破滅了，那完美的形象也出現裂紋，轟然倒塌。
此刻眾人看著面色鐵青的風無涯，不知為何，他們似乎產生一種信仰破滅的感覺。這感覺令人很難受，心中無比沉重，就像……就像一塊萬斤巨石壓在胸口。
「你——敗了！」無比死寂的場面中，楚辰淡漠的聲音再次傳開。聲音雖淡，卻如同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眾人這才驚醒，繼而將目光落在那持劍青年的身上。
發如雪，眉如霜，神色平淡有如千年古井，一柄清泉劍端得筆直，劍身反射著陽光，如同有幽泉在劍身流動。
「或許，只有這樣瀟洒的人才能一劍將那個神話擊敗吧！」眾人心中暗嘆，彷彿間，這出乎意料的結果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好，很好。楚辰是吧，本少記住了。往後的日子，咱們走著瞧。」風無涯目光陰冷，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言罷，猛的一揮衣袖，將那跌落的摺扇憑空攝起，轉身就走。在他身後，一群風家子弟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跟上。
「風賢侄且慢！」本以為此事即將告一段落，卻不想風無涯才沒走兩步，葉戰的聲音響起。
「葉伯父還有何指教？」風無涯停步，回過頭來，滿臉陰沉。
「指教談不上。可惜了，原本是一樁美事，如今鬧到這步田地，既然葉欣無福進入風家，那麼，這儲物戒和裡面的東西，葉家就是再眼饞，也斷然是不能要的。所以……還請賢侄收回成命。」
言語間，葉戰也不理會風無涯鐵青的臉色，兀自將儲物戒扔了過去，又道：「鑒於葉欣失節以致風家顏面受損，改日，葉某定當親自登門謝罪。」
「不必了！」風無涯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離去。他又不傻，葉戰要是真有心上門賠罪才有鬼了，說來說去都是場面話而已。
只是這次依舊沒有走出多遠，風無涯便再次聽到葉戰的聲音。
「葉萱，大伯念在你年紀尚幼，少不經事，今天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不過要記住，下不為例。還有，什麼脫離葉家的事再也不許提。」
葉戰義正言辭，說完目光再次落在葉欣身上，溫和道：「葉欣，這一次是為兄和諸位長老決策上的失誤，讓你受委屈了，放心，家族會好好補償你的。」
兩句話看似沒什麼，只是那稱呼變得親密了一些而已，但落在風無涯耳中，卻是讓他怒極攻心，猛然噴出一口血，面色蒼白。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他前腳剛走，葉戰後腳就宣布原諒葉萱，補償葉欣，這不是打臉是什麼？葉戰說出這話，無異於宣布與風家正式決裂。
「少爺……沒事吧少爺？」見風無涯吐血，一群風家子弟趕忙圍了上去。
「都——走開！」風無涯捂著胸口，心中怒焰滔天。
沒想到這次敲打葉家不成，反而將葉家完全推到家族對立面。而站在風家對立面的葉家除了皇室，除了古淵，還能有其它選擇嗎？
一旦葉家加入皇室陣營，那麼整盤棋局都會動蕩，如此……
越想，風無涯心中殺意越盛。
「楚辰，走著瞧，總有一天，我風無涯要將你挫骨揚灰。」
……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葉家還是葉家，楚辰還是楚辰，葉萱沒有脫離葉家，反而受到更多的重視和栽培，而葉欣……
身為最大的受害者，她也得到家族不少的補償，只不過她心中是否如表面上那麼平靜，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白天過去。皎潔的月光灑滿整個小院。
荷塘中清風徐徐，蛙聲陣陣，數不清的螢火蟲飛來飛去，如同一顆顆美麗的小星星。
「怎麼還不睡？」長廊盡頭處，一座臨水的小亭子里，楚辰正安靜的坐著，突然輕柔的腳步聲響起，很快一陣香風伴隨著女子略帶乾澀的聲音撲來。
「你呢？你不也還沒睡？」楚辰淡淡道，就著桌上的酒壺酒杯斟了兩杯。
「我？」葉欣的聲音透著一絲惆悵和迷惘，忽而笑道：「我睡不著，想找人聊聊天。」
說完，也不等楚辰說話，直接拿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似乎覺得這樣還不過癮，又將另外一杯喝得乾乾淨淨。
「聊天？聊天你應該去找葉萱，我跟你，似乎並沒有共同的話題。」楚辰也不生氣，接著又倒了兩杯。
「葉萱？那個笨丫頭，跟她玩鬧還行，說那些有的沒的，她估計會不耐煩，而且，你覺得她聽得懂嗎？」葉欣笑笑，夜風中挽了挽髮絲，顯得更外嫵媚動人。
話說完，楚辰剛剛倒好兩杯酒，結果自然又進了葉欣的肚子。
「你沒跟她說過，又怎麼知道她不懂？」楚辰停了下來，將酒壺放到一邊。
葉欣很自然的抓過壺柄，自斟自飲，「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懂？莫非你很了解她？」
楚辰皺了皺眉，這女人說話越來越沒道理了，簡直讓他有種想要拂袖而去的衝動。
感受到楚辰的不悅，葉欣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轉而笑道：「其實我是想要跟你說一聲謝謝。」
「謝謝？跟我？」楚辰愣了一下，疑惑道：「謝我什麼？」
「不管怎麼說，那種情況下，你是唯一一個敢於站出來維護我的人。」葉欣笑道，主動倒了一杯，遞到楚辰面前。
楚辰搖搖頭，不置可否道：「我不是唯一一個，相比而言，葉萱更加當得起你的感謝。」
「葉萱？的確，她的出發點比你真摯得多，我很感激她。只不過……最終能夠控制局面的似乎是你吧？那衝動易怒的小丫頭可沒你那本事，你說對嗎，雷鷹國的楚辰先生？」葉欣失笑道。
楚辰微微搖頭，將杯中酒飲盡，忽而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似乎認為我別有所圖，所以出發點才不夠真摯？」
「你說呢？」葉欣綉眉一挑，將皮球踢了回來。
楚辰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反駁什麼，更加沒有解釋的打算。葉欣看穿也也好，沒看穿也罷，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葉家除了倒向古淵，別無選擇。而他自己也成為風家死敵，與古淵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前者可以算是一份投名狀，讓古淵手中籌碼大增，近而讓局勢趨於均衡。至於後者，擁有共同的敵人，換句話來說，不就是擁有共同的利益嗎？
如此，只要再進一步，主動想辦法出現在古淵面前，那麼，他所有的盤算就可以開始了。
「哎，果然連解釋都不願意嗎？」見楚辰沉默，葉欣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意興索然，自顧自的喝起悶酒來。
楚辰本無意說太多的話，也不打算跟葉欣扯上什麼瓜葛，只是想著白天的事情，終究還是有些愧疚。
遂言道：「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呵呵，你想說什麼？想說如果風無涯聰明點的話，會強硬的將我押迴風家，讓我以未亡人的身份接受風家懲處？」葉欣失笑，一雙眸子定定的看著楚辰。
噝！
楚辰倒吸一口涼氣，葉欣這話讓他對她的看法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之前他只認為葉欣是個表面堅強但內心脆弱的女子，最喜歡的就是捉弄人。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有著一雙洞徹世情的眸子。
他對葉欣的愧疚藏得很深，就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但他清楚，事情真的很有可能朝著葉欣所說的方向發展。
雖然那樣發展下去他的目的同樣會達到，但葉欣卻會成為一個犧牲品，屈辱的死在風家也未可知。總之根本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在這裡喝酒聊天。
「對不起，我……」事到如今，無論多麼不願意承認，楚辰都覺得自己應該說一聲對不起，只是話說到一半就被葉欣打斷。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真的。記得我剛說過的話嗎？我是真心感謝你，因為所有人都拋棄我的時候，是你這個經常被我捉弄的白頭髮出來幫我撐起了整個世界。」
葉欣笑著，笑著笑著淚水便流了出來。
「看看我，本來尋開心的，好好的怎麼就哭了。其實吧，你最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葉萱那個小丫頭知道嗎？她差點被你害得無家可歸。」沉默中葉欣又道。
楚辰搖搖頭，自顧自的喝著酒，許久才一臉蕭瑟道：「我不會跟她說對不起，因為從我教她那些東西時開始，有些事情就已經註定了。或許這樣說很殘忍，但是……這真的——只是一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