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麒麟泣血

  天柱峰頂，星月齊輝。


  皎潔的柔光中，女子青絲飄揚，淡淡的幽香如夢境般讓人迷醉。在她瑩白如玉的手心，一枚桃花簪靜靜的躺著，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宛如捧著一件絕世珍寶。


  「沒想到你還留著它，我以為……」看著那枚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簪子，楚辰不禁一陣恍惚。


  那一年，他鬼使神差用二十兩的高價買了一枚價值不足二兩的桃花簪，縱然被趙昊取笑，依舊泰然自若，頗為自得。


  那一月，縱然早已沒有任務，他依舊喜歡厚著臉皮去紫竹峰，挑水、做飯，只為多看一眼那個靜立崖邊的白色身影。


  那一天，他挨了一頓打，終究沒勇氣當面將東西送出，只是悄悄將桃花簪放在桌上……


  時光飛逝，一晃眼，便是這許久過去。中間發生了太多太多，以至於連他自己都忘卻了那初心萌動的一刻。


  只是而今想起來，那一切卻如此之近，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你以為我已經將它毀掉了，變成糜粉，消散在天地之間對么？」聽著楚辰意猶未盡的話語，君菱笑道。


  楚辰沒有答話，但心裡卻已經默認了。


  君菱同樣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坐下來，雙臂環抱著小腿，精緻的下巴擱在膝蓋頂上，神情悠遠恬淡，彷彿在想著什麼小心事一般。那種攝人心魄的美，令楚辰好一陣失神。


  時光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寧靜，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享受著山巔古松下的清風朗月。


  就在這絕美的星月輝光中，忽然君菱落寞道：「沒人願意獨自臨崖空虛寂寞冷，至少我不願意。只是那段往事讓我對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我將自己禁足，將心封閉起來，便是不想任何人闖入。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區區一個雜役弟子居然膽大包天的闖了上去對嗎？記得第一次登上紫竹峰的時候，差點被你用紫竹葉射穿。後來……」說起往事，楚辰也不禁笑了。


  「後來某人得寸進尺，反客為主。不但逼著主人家吃飯，還在下雨的時候不由分說的抱起來，一頓臭罵。」說到這裡，君菱忍不住笑了，又道：「知道嗎？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你，長這麼大就沒人凶過我。」


  「我那不也是生氣嗎？好好一個女兒家，哪有那麼不愛惜自己的。」楚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是啊，就是知道你是出於好心，我才沒有殺了你。知道為什麼給你看這枚桃花簪么？」君菱笑道。


  楚辰搖搖頭，順著問道：「為什麼？」


  「再平凡的事物，在特定的人眼中，都有著非同尋常的價值。就像小小的竹蜻蜓，在你心中無價一般。這枚桃花簪在我心裡也是無價的。


  我不知道小小的竹蜻蜓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我知道，這枚桃花簪，於我來說，是一片真心。為了它，我可以付出生命。」


  君菱說完，再次將頭靠在楚辰肩膀上。某人頓時得意起來，雞血沸騰道：「對對，就是一片真心，你可算是理解了。」


  「滾！」見某人如此打蛇隨棍上，君菱不禁笑罵道：「我說的真心是真正的關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我想的也是真正的關心啊！」某人故意裝傻，狡辯不止。


  「去死！」


  「……」


  笑談中，長夜慢慢流逝。雖然誰都沒有刻意去提及，但兩顆心的距離卻在不斷拉近。


  終於，長夜將近，黎明前無盡的黑暗中，一道犀利的霞光之劍斬破蒼穹。宛如撕開了一道口子，無邊火雲噴薄而出，燒透半邊天。


  絢爛的朝霞灑在天柱峰上，蒼翠的古松金碧交輝。松樹下，徹夜未眠的二人靜靜靠在一起，那和諧美好的畫面，猶如童話。


  晨曦中，楚辰突然轉頭，臉上洋溢著一種莫名的神采，笑道：「幫你插上這枚簪子好不好？」


  「嗯！」君菱淡淡應了一聲，低下頭來。


  楚辰接過桃花簪，起身來到君菱身後，雙手顫抖著往那滿頭青絲而去。


  彷彿一瞬間，又彷彿千萬年。


  終於，那粉色桃花簪斜入雲鬢，剎那間，楚辰感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唯有那一片粉色桃紅，如此耀眼，讓人迷醉。


  就在這時，天邊紅雲翻湧，無盡的赤色浪潮湧動中，那孕育已久的紅日噴薄欲出。


  楚辰回過神來，目光轉向天邊，他知道，那傳說中最美的日出就要開始了。


  想都沒想，他拉起君菱來到崖邊，面對那萬丈火雲大聲喊道：「君菱，日出就要開始了，你想看嗎？」


  洪亮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激昂，將君菱的情緒也調動起來。


  天柱峰峰頂百丈開外，呂方等人陰沉的眼神中，君菱一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對著那火雲的方向，大聲呼喊：「楚辰，我好想看日出，可是我看不見了，你能講給我聽嗎？」


  聲如天籟，久久不絕。君菱俏臉緋紅，更甚天邊雲霞。一顆心因為緊張和激動，「撲通撲通」的似乎要跳出來。


  然而，楚辰卻沒有如她所願，只是大笑道：「不能，畫面太美，太壯麗了，我說不出來。所以——你自己看好嗎？」


  「自己看？好啊，我陪你一起看！」君菱笑笑，並未多想。畢竟那畫面她曾經見過，的確壯美非常，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另外一邊，呂方以及雷傲等人冷笑連連。


  「不是嚇傻了吧？居然讓一個瞎子看日出……」


  「慢慢享受生命中最後一個日出吧，等宗門長老一到，你們必死無疑！」


  直接將這些無謂的言語過濾，君菱正打算寬慰，只是猛然間，一股令蒼天顫慄的悲壯之氣從身邊升起。


  那悲壯之氣給她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就像……就像某種最珍視的東西即將永遠離她而去一般。


  「不……不要……」


  無邊的惶恐來襲，君菱突然淚流滿面，她不顧一切的想要將身邊的人抱住，不讓他離開。只是，她發現她竟然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天柱峰峰頂，古松依舊，霞光更見絢麗。然而那童話般唯美的畫面早已不再。


  楚辰背對懸崖，長發飛揚，目若天辰。平托的雙掌中，五色星力交織成彩色光霧。光霧不斷翻騰溢出，直接將君菱籠罩，使得這滿臉惶恐的女子一動不能動。


  「不要，混蛋，你要幹什麼？」


  「混蛋，你放開我，放開……我不想欠你更多……」


  「不要做傻事，不要…………」


  女子歇斯底里的嘶吼著，期待著聽到的人能夠回頭。


  只是，楚辰卻根本置若罔聞，只是面容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中有疼惜，有眷戀，但更多的卻是堅定、執著。


  悲壯之氣越來越盛，君菱心中的陰霾也越來越濃。


  突然，楚辰嘴角微微上揚，說出了這許久以來的第一句話：「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如果我治好了你的眼，那麼你便陪我看日出，一直看到夕陽西下。」


  「不……我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才沒有那個什麼鬼約定……你停下，快點停下……」不知道為什麼，君菱就是下意識的使勁搖頭，不願意將話接下去。彷彿只要她承認，便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只是終究，她的努力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楚辰依舊固執的將自己的話接了下去：「現在，日出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你，就在我身邊。我想--我該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話到這裡，楚辰臉上閃過一絲悵然，目光君菱身上移開，落到那萬年古松之上，又掃過那呂方雷傲等人，最終落在那紅彤如火的天邊。


  看著那火紅的雲霞，他突然想起了這許多年、許多事，最終，他默然閉上眼。


  「對不起，靈兒，哥哥可能要失約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對不起，小小，哥哥沒能完成你姐姐的囑託，你還那麼小，就要孤獨的面對這個冰冷的世界。」


  「對不起，玉寒煙，你的心鎖，終究我是無緣幫你解開了。」


  「對不起，妖女，你的便宜夫君要讓你失望了。」


  「對不起，昊哥，沒能去你老家看一看，更加沒能讓你入土為安。下輩子，一定不要跟我這樣的人做兄弟。」


  「對不起，碧凝，如果能夠從來，我或許會自私一點，牢牢將你綁住……」


  一聲聲呢喃，宛如夢囈般聽不清，化作無邊的歉意瀰漫開來，一時間，就連那萬年長青的古松都變得莫名蕭瑟。


  終究，腦海中畫面結束之時，楚辰睜開了眼，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君菱身上。


  眼前的女子還是那麼動人，彷彿看上一眼都是上天對他極大的恩賜，只是……


  「對不起，原諒我自作主張，我只是想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只是想——讓你在生命的盡頭，再次看到噴薄而出的朝陽……」


  雙掌從那細滑的臉頰滑落，沾著淚痕。終於，楚辰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如同一場莊嚴的儀式到了最後關頭，他渾身悲壯的氣勢瞬間達到鼎盛，萬丈霞光之下，他的身影看上去那麼高大，彷彿頂著某種耀眼的光環。


  「不……不要……」君菱已經嘶聲，哽咽不止。


  楚辰充耳不聞，猛然一聲咆哮，爆裂的聲音刺破蒼穹。


  彷彿接受到某種神秘的信息，虛空中雷音浩蕩，一道濃郁的星光穿透雲霞，從天而降。頓時呂方等人眼中，楚辰二人身影變得朦朧起來。


  星光之中，楚辰頭頂紫雲浮現，那萌動的紫色雲霧第一次散開，完整的麒麟星脈虛影現身虛空。通體紫金，威凜無雙。腳踩中央之土，四方四色本源環繞，一雙銅鈴大眼，開合間震懾八荒。


  突然間，一聲巨吼，麒麟星脈虛影震天咆哮，張嘴瘋狂吞噬那從天而降的星光。同一時刻，楚辰右手雙指彎曲，直接往自己的雙目摳去。


  星光吞噬殆盡，麒麟虛影一聲悲鳴。再次看去，那一雙銅鈴大眼早已消失，空洞的眼眶中空無一物，唯有那紫色血液如泉水般湧出。


  雙目盡毀，麒麟泣血！


  【作者題外話】：祝各位讀者新春快樂，闔家歡樂，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