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出劍
氣氛陡然凝重，楚辰許久才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綻放出釋懷的笑容。伸手搭在碧凝柔軟的肩上，讓她轉過身來。
迎著那雙眸中漣漪的水光，他細心幫她理了理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出奇柔和道：「當初我幫你做出選擇，讓你做回自己，這一次也不例外。我一直認為，人如果不能為自己的信念而活，那麼不如死去。
我心目中的碧凝，是那個明明淡泊，卻為了信念不斷抗爭的奇女子。在我心裡，她永遠那麼美。
所以，無論如何，不要猶豫，哪怕你要出劍的對象是我！」
無比的認真，無比的誠摯，那如刀般並立的手指橫在脖間。看著看著，碧凝禁不住一陣心顫，那雙眸中縈繞的水光，彷彿隨時會掉落下來。
楚辰呵呵一笑，聳聳肩道：「別急著哭，我還沒說完呢！你該出劍就出劍，我該躲還是要躲的，我可不會傻不拉幾的讓你把腦袋削下來。」
「你呀，那你答應我，一定努力逃走！」碧凝頓時破涕為笑，嬌媚的一指戳在楚辰額頭。那嫵媚的風情，讓某個傻瓜差點醉暈過去。
一個時辰的期限，說著說著便不剩多少。
楚辰終於從往事的回憶中掙脫出來，一臉認真道：「認識你這麼久，從來沒送過你什麼東西。不如你閉上眼，我送你一件禮物如何？」
碧凝微微有些錯愕，卻沒有多想，直接笑著點點頭。儘管在她心中，那那副畫卷已經是生平不可多得的珍寶，但面對楚辰的時候，她總是有點貪心不足。
「那你閉上眼睛。」楚辰笑了笑。
碧凝乖乖閉上雙眼，臉上泛起一絲煙霞般的紅暈，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她感覺無比的緊張。小心肝撲通撲通似乎要蹦出來，長長的睫毛更是顫巍巍的。
楚辰微微有些心動，卻沒有多想，徑直抓起碧凝的手，直接在她手指上劃開一道口子。
殷紅的血夜滴落，與那雪白的膚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碧凝眉頭一挑，發生的事情與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樣，她不禁有些慶幸，卻也莫名有些失落。只是終究，她還是保持著那副任君採摘的模樣，雙眼不曾睜開分毫。
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自己被劃破的手指進入一個溫暖的所在，濕濕的，暖暖的，很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
當即她便腦子一懵，整個人被雷劈傻了一般，恍恍惚惚中，又聽楚辰道：「可以睜開了。」
說完，碧凝感覺自己的手指被放了出來，寒風吹過，有點涼。頓時莫名的惆悵在心頭無聲蔓延。
強笑著睜開雙眼，入目處，楚辰滿臉笑意，手中拿著一把撐開的雨傘。
雪白的傘面上，彷彿有清風流動，引得青荷葉葉旋轉，粉色蓮花幽香不斷。
「真的是送我的嗎？」碧凝美目大睜，滿臉錯愕。一看到這把傘，她心中的惆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滿滿的驚喜濃郁得根本化不開。
惆悵點點頭，將手伸了過來，笑道：「試試，看看喜不喜歡。這可是特意為你挑的。」
「嗯！」碧凝微微低頭，玉手不經意掩在臉頰，恰似那傘面的荷花，不勝涼風的嬌羞，看得楚辰一時間也有些呆住了。
一手接過傘柄，頓時一股血脈相連的感覺傳來。
碧凝心中猛然一陣，於這傘下，她竟感覺星力的聚集速度快了許多。而且身周彷彿籠罩著一層氣流，將外界的寒風完全隔絕。
「喜歡嗎？」看著碧凝錯愕的表情，楚辰笑道。
碧凝回神，滿是不可置信的盯著楚辰，半天沒有說話。好久才顫聲道：「這是傳說中的珍獸？」
楚辰沒有回答，只是笑道：「喜歡就好。她叫青荷，以後記得善待她。」
碧凝獃獃的點頭應下，她腦子真有些不夠用了，原本以為只是一把比較精美的雨傘，卻沒想到，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純粹的雨傘，而是傳說中的珍獸。
雖然沒有細緻感悟，但這把青荷至少有著隔絕氣息和匯聚星力的作用。僅僅是這兩種作用，已經能讓青荷躋身珍獸中的絕品之列。
好一陣碧凝才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滿臉複雜道：「為什麼不自己留下？你比我更需要她。」
楚辰笑笑，低頭指了指乘騎的墨龍，「我還是喜歡這種霸氣的生物更多一點，況且，一個大男人，打著一把傘算怎麼一回事啊？」
「呵，差點忘了，你這墨龍也是珍獸。看起來也很不一般。」碧凝點點頭，心中依然暈暈乎乎難以釋懷。
楚辰的答案根本解不掉她心中的疑問，她很清楚，楚辰即便有了墨龍，也完全可以將青荷賣掉或者換東西的。
珍獸的珍貴，加上特殊實用的能力，青荷拿出去，絕對是天價，足以讓人搶破腦袋。
但偏偏，這麼珍貴的東西他說送就送了，讓她完全沒有絲毫心理準備。
「難道我就這麼收了？這東西這麼珍貴，我怎麼可以？」
「哎呀，你笨啊，這麼好的東西求都求不到，傻瓜才不要！」
「可是……可是究竟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呀？難道你真的不喜歡么？真的不高興么？醒醒吧碧凝，別再騙自己了，你心裡明明就是千肯萬肯的，不然之前為什麼毫不猶豫的閉上了眼，還想那種羞人的事情？」
青荷在手中旋轉，碧凝內心深處卻是自己跟自己對話起來，只是越說越亂，到最後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楚辰帶著回憶的聲音響起，將她從糾結中拉扯出來。
「還記得那個煙雨朦朧的早晨，我從無盡的黑暗中清醒過來，走到窗前，第一眼便看到那雨中行走的女子。油紙傘下，她面容恬淡，溫柔如水，一聲青衣如雨中青荷，娉婷蕩漾。只是那一眼，便再也無法忘卻。」
「人總是慣性的想要欺騙自己，就像我，我以為我能坦然的面對當初那個決斷，但事實上，沉睡的那一千年，不知多少次我會夢回那個煙雨窗前。」
說著，楚辰突然停下來，抬頭看了看，不知何時，冬陽已經毫無徵兆的躲入雲層，牛毛般的細雨飄飄洒洒，落在臉上，彷彿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碧凝滿腹心事，細雨匯聚成流順著傘沿落下，拉出長長的雨簾。雨簾那邊，楚辰的身影那麼朦朧，彷彿怎麼都看不清。
似乎感覺眼前之人隨時會消失在視線中，碧凝的心瞬間一陣一陣抽搐。
就在這莫名的思緒中，楚辰突然又笑了，張開雙臂擁抱著茫茫天地。
「所以，青荷註定是你的，收下她吧！一個時辰的期限快到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不過好歹相識一場，就當……就當為了忘卻的紀念吧！」
高漲的情緒，洪亮的聲音，聽起來根本不是為了離別，而是一場面對命運不屈不饒的宣言。
碧凝雙目莫名有些濕潤，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句為了忘卻的紀念，讓她方寸大亂，內心完全失守。
就在這時，楚辰的再次出言，「最後，請你再幫我個忙，務必，一定，將它們送到紫竹峰！」
說著，楚辰手心出現一把形似菖蒲的玲瓏小劍，還有一個儲物袋。
原本這些東西他準備親自送的，而今，卻不得不將它們託付給碧凝。因為無論他今天能否脫困，短時間內，他都不可能再出現在碧霄宗。
碧凝默默接過，深深的低下了頭，這宛如臨終遺言般的話語，已經讓她完全無法正視楚辰的雙眼。
一場不期而遇，有驚喜，有眷戀，但最終，還是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
一個時辰過去，妖禽的嘶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在催促一般。
楚辰嘴角微翹，目光中滿是不屑。他一點不覺得驚訝，他很清楚，雷傲等人，從未走遠。
碧凝面如死灰，一個時辰前她還可以逃避，如今，卻不得不做出抉擇。
出劍，為了妹妹，為了碧霄宗無辜遭難的弟子？還是離開，不要又一次站在楚辰的對立面？
無比的糾結中，猛然一聲龍吟聲響起，聲音雖幼，卻獨有一種霸絕寰宇的氣勢。
伴隨著龍吟聲的出現，碧凝腳下一個趔趄，卻是那極樂鳥在發抖，彷彿遇上了極為可怕的存在。
與此同時，一股悲鳴的氣息從手中青荷上傳來。
彷彿感受到了楚辰的處境，青荷緩緩停止轉動，傘蓋自動收縮，完全沉浸，如同死物一般。
雨勢加大，很快濕了雨中人的衣衫。
楚辰驟然大笑，高聲道：「來吧，從未領教過你的劍，可別讓我失望。」
「楚辰……」雨中，碧凝眼前已經朦朧，淚水和雨水已經完全分不清。
楚辰爆喝，手中募然出現一把斷劍，那是曾經的雲峰，而今卻只剩下半截。
「還等什麼？出劍，你以為不殺我我就能逃出去嗎？如果今天一定要死，我寧願死在你手裡。
想想你妹妹，想想那些無辜遭難的同門，你還要遲疑嗎？
碧凝，清霄閣首座，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惡貫滿盈的王國通緝犯，請你……出劍！」
出劍！
出劍！
雄渾而悲壯的聲音在雨中回蕩，天地間彷彿沒有了絲毫其它的聲音。
無數人在不同的地方仰起頭，不知為何，總感覺一股悲戚在心頭蔓延。
山道上，小小渾身一震，猛然一聲尖叫，「哥哥」，瘋了般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啊，你不要再說了！」碧凝一聲尖叫，閉著眼，低著頭，猛然一劍刺出。
天地瞬間安靜下來，雨，終於停了。
冬陽重新露出笑臉，卻不復最初的溫暖，有的，只是徹骨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