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君王,新帝登基之日
這不是明珠第一次聽他說起心裡話,但卻是第一次聽他提及與皇上之間的事。
明珠抱著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那一身柔軟順滑的毛,低頭輕聲問:「殿下不妨說出來,說出來,或許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雪白糰子繼續往她懷裡鑽了鑽,喉嚨里發出呼嚕聲,然後就聽他說道:「你不知道,其實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能不能坐穩那高高的位置,人類的複雜感情我不是很懂,也沒有老頭看得透徹,我不知究竟能否周旋於族人與人類之間。」
他還什麼都沒準備好,沒準備好成為這大興之主,也沒準備好成為族中之王。
不管是先前郝正綱的事,還是大興與鞍國之間的戰事,他都未能做到處變不驚,他想他該是需要再多一些時間去磨鍊自己的。
以前從來都以為前面有老頭擋著,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他的年歲。
可早晨,當他看到高成手中的聖旨和冷冰冰的國璽時,他的心猛然被提起來了。
他知道,老頭這回是真的不會再如從前那樣擋在他跟阿琉面前了,今後的日子,他會走上與老頭一樣的路,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真正的大老爺們兒。
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嗎?往後的歲月還長,而往後的他,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明珠靜靜地聽著他一句句地說,頭一次覺得懷中的糰子實則真如他現在的模樣一般,他並非無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他也會無助,也會茫然。
「寶兒,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真的能像老頭那樣把一切都做好嗎?」
雪白的小狼抬起頭來,眨著那水潤的眸子看著她,乖巧得如一個聽話的孩子。
明珠對上他的眸子,心中一根弦被他攥得緊緊的,她笑了笑,嘆了一口氣說:「所以殿下並非不想繼承皇位,而是不能確定今後能否做到像父皇那般完美,是嗎?」
郎弘璃很不想承認,覺得這樣很沒種,一點都不像他。
可眼前的這個女人偏生就有種讓他剖開心腹,將自己的整顆心都掏出來給他的魔力。
所以他頷首,小腦袋往她胸前蹭,撒嬌似的嗚咽兩聲,沒有說話,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明珠因他的動作整顆心都快化了,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尾巴,溫聲說道:「殿下,這世上你見過多少完美之人,父皇是父皇,你是你,你有你的處世之道與想法,何以一定要朝父皇看呢?」
「我沒朝他看,我只是……」
「我知道,」明珠摁住了他要炸毛的小腦袋,低頭看著他說,「你未效仿父皇,但你卻因父皇在前而躊躇了,殿下,你可有想過父皇為何會以這種方式將位置交於你?」
郎弘璃晃了晃尾巴,繼而換了一個姿勢窩在明珠懷裡,嘟囔道:「還能有什麼原因,故意整我的唄。」
老頭子就喜歡挖坑讓他跳,也就是看在他是他父皇的份上他才勉強給面子假裝不知地跳下去,要換做其他人,早就被他埋了。
明珠聞言忍不住笑,抿嘴做沉思狀想了想后,說:「嗯……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我卻覺得不完全是這樣。」
「哦?」火氣已然消了的太子殿下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眼睛上方几縷長長的眉毛,等著明珠說下文。
明珠抱著他說:「知子莫若父,殿下也知父皇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護著你與澈王,他是看著你們長大的,難道還不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性嗎?」
此人看似沒心沒肺,實則卻比任何人的心都要細。
他善於察言觀色,旁人面部的任何一絲神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善抓人心,知道什麼樣的人以什麼方式對待,外表的不諳世事不僅沒帶給他任何的麻煩,相反卻帶給了他凝聚人心的能力。
作為父親,怎會不知兒子實則是個心思細膩敏感又多情的孩子,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暫別,才會以這種方式來緩解兒子心中的緊張與不安。
「殿下,你難道不覺得父皇其實是在為你著想么?」
說出自己看法的明珠問懷中許久沒有發出聲音的糰子,知道他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就你說他好,」郎弘璃哼唧兩聲,沒有否認,然心底卻好受了許多。
明珠失笑,跟抱孩子似的雙手穿過他兩條前腿兒,抱到自己面前晃了晃,打趣道:「若是父皇不好,怎的能生出這般好的殿下呢?你說對不對?」
太子殿下覺得這個姿勢實在過於羞恥,掙扎著四條腿兒從明珠手裡掙脫下來,一爪子拍到她手上,沒好氣地說:「貧嘴,先前也不見你這樣,定是我寵得過了。」
明珠捨不得他下去,捉了打她的那隻爪子在手中捏啊捏,湊到他面前,臉上微微發燙。
「這還不都是殿下自願的,殿下可是不喜歡我這般親近你?」
他身上香香的,如今相處得久了,連她身上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再香的香料也掩蓋不住屬於他的氣味。
郎弘璃哼了一聲,抬頭就在明珠的唇上舔了一口,有些不自在地說:「自……自然是喜歡的,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原本打趣他的明珠卻因他這單純的反應和言語亂了心,乾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心跳,明珠把話題拉了回來,問道:「那殿下現在心情可有好些了?」
郎弘璃咂了咂嘴,猛地就軟了四肢癱倒在她腿上,認命似的說道:「好能怎樣不好又能怎樣,人都走了,我總不能當真什麼都不管吧。」
他想明白了,老頭子在比他現在年紀還小時就繼承了那個位置,那個時候的他定然也迷茫過,然最後還不都過來了。
他非族中最強,但他卻相信自己定能比老頭子做得還要好。
他是誰?
堂堂大興太子,未來一國之君,聖雪族未來的王。
既然老頭子都能做到的事他何以做不到,他會比歷代任何一位王做得都要出色!
明珠摸著他的背脊,笑得溫柔,「殿下能這麼想就對了,凡事都是一個過程,殿下不能看透的人類那複雜的感情今後便由我來看,我跟孩子們隨時都在殿下身後。」
還有兄長,皇叔等,聖雪狼族的人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的,他們會成為他堅強的後盾。
「寶兒……」向來沒心沒肺的太子殿下在明珠摸著摸著突然變回了人形,抬手就把人抱了個滿懷。
明珠輕笑,揪著他的衣襟說:「殿下這是撒嬌撒上癮了。」
心跳又加快了。
郎弘璃抱得更緊了,在她脖子邊噴氣,「我喜歡,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從前偶爾矯情起來會想,若有一天他覺得累了,是否有人能讓他依靠。
如今,這個人他找到了。
他想,他該是慶幸當初在街邊被她所吸引,繼而攔住了她的去處。
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她分明就是個小辣椒啊。
屋中香氣陣陣,明珠沒有再去接他的話,只將手移到了他腰間揪緊了他的衣裳。
……
大興二十一年二月初三,黃道吉日。
新帝繼位大赦天下,改年號「弘啟」,舉國歡慶。
偌大的定安塔前,那人一襲明黃龍袍加身,胸前金龍威風凜凜遨遊天際,他便如那從畫中走出的仙人一般,衣袂飄飄卓絕不凡。
隨著司儀官的一句高喊,他朝自己的皇后伸手,唇角一抹笑,如沐春風。
莫名的,明珠的鼻頭一陣酸澀,她清楚地記得一年前,他也是這般地朝她伸手。
那時候她不過才是他的太子妃,而如今,她竟是成了他的皇后。
他當著天下人的面,許諾的,他此生的唯一的后。
晚上,纏綿過後的餘溫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坐了起來,驚得明珠困意全無,「皇上?」
今夜的他,宴席上滴酒未沾,卻在回宮后纏著她喝了好些桃花釀,說了好些他說了千百回的話,就是現在,身後的尾巴也還會不受控制地露出來,她的亦然。
郎弘璃回頭看她,因情潮與醉意而粉紅的臉上那雙好看的眸子顧盼流離,他問:「寶兒,可還記得冊封太子妃那日,我對你許下的諾?」
明珠抱著被子起身,眼前有一刻地眩暈,好在被他伸過來的手攔住了腰身。
「冊封太子妃那日?」明珠眨眼,有些反應不及,心道他說過的每句話她都銘記於心,沒道理忘了才是。
郎弘璃抿嘴一笑,湊到她耳邊萬分柔情地說:「不是想讓為夫舞給你看么?怎的,為夫現在人是你的了,就不稀罕為夫的舞了?」
明珠被他的氣息呼得痒痒,咯咯笑了兩聲,這才恍然想起,「我還當皇上早就忘了這茬了呢,原來你還記得。」
一年多前的事,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想起。
郎弘璃抱著人往床上一滾,懲罰地將懷中人啃了一遍,遂抬起頭來雙目泛著盈盈水光,沙啞了嗓音道:「為夫現在便舞給你看,如何?」
明珠渾身無力,哼哼了兩句后紅著臉摸上他的臉,說:「可以么?皇上明日還要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