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因果,跟吟風的談話
「明……明珠?」
即使不能使用靈力,但吟風卻依舊能感受到明珠進來,一時不由得怔愣。
流螢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往返了一遍,而後看著明珠說道:「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別人母子倆的談話她就犯不著在這裡礙眼了。
「有勞了,」明珠對流螢點了點頭,遂流螢便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流螢走後屋內便陷入了沉寂之中,兩人相顧無言,最後是吟風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
「你怎麼來了?」她看著明珠,如是問道。
明珠抿了抿唇,卻是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說道:「聽說你已經連續幾日都不曾進食了。」
簡單的一句敘述卻是也沒有多問什麼。
吟風坐在地上,聽了她的話后自嘲地笑了笑,「我有無進食你會關心么?還是說你今日前來就是為了來跟我說這種事?」
好幾天了,她還以為真的就這麼被人仍在這裡不聞不問了。
明珠將她唇角的那抹自嘲看在眼裡,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心底暗自深深地嘆了一聲氣后,她說:「民以食為天,我知你本事大,但卻也是血肉之軀,萬事別跟自己過不去。」
方才她去見國師時有說起關於她娘的安置問題,國師雖未給肯定答覆,卻是很明確地告訴她,吟風殘殺同族,已然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要想從這裡出去是萬萬不可能的。
吟風不知明珠心裡在想什麼,只聽她這麼說后覺得甚是可笑。
「別跟自己過不去?」她輕笑,眼中帶著嘲諷,卻好似又有淡淡的哀愁,「還有比眼下這等情況更糟糕的么?」
說完,她未等明珠開口便抬眼看了過來,「在見到你之前我從不曾想過長大后的你是這等模樣。」
明珠不甚理解,「那在你眼中,我該是何等模樣?」
她曾無數次想象過自己的母親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卻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原來竟是這樣的出身,而她的母親跟她所嫁之人的家族居然也有這麼深的淵源。
吟風唇角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只笑意一看便不達眼底。
「我想,你該是溫柔善良的,」她直視明珠的眼,說:「李嬤嬤說會好好照顧你的。」
李嬤嬤是她從街上撿回去的流浪人,沒兒沒女,因為機緣巧合她看著可憐便把人給帶回去了,自此便一直跟著她,伺候她。
「你說嬤嬤?」明珠的心猛地一抽,卻是覺得有些可笑,「嬤嬤的確教我要善良,我也從不曾違背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嬤嬤,她興許也活不到遇見他的那個時候。
只是人這一生光溫柔善良有什麼用,還不照樣人善被人欺么?
「不曾違背?」吟風挑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明珠毫不猶豫地頷首,「我不知你眼中的溫柔善良究竟是怎麼定義的,但我不明白你為何會想著我要做一個溫柔善良的人,你覺得你自己善良嗎?」
她不懂,為什麼在她母親眼裡她就一定要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壓根跟著兩個詞沒有任何關聯不是么?
吟風被明珠的話給問住了,心裡卻是不免有些惱意,她皺了皺眉頭,說:「至少不會聯合別人一起對付自己母親就是善良的。」
虧得她一心一意為她著想,到頭來卻還是得不到肯定,早知如此她又何須回來。
明珠哂然,倒不是覺得面前的人可笑,而是覺得她說的這話有些讓人發笑。
「你還是不懂,」她看著吟風,略微感慨地說:「如果在你眼裡我如此做是錯的,那我便是錯的,該說的話我也說過了,多說無益,能不能想通還是得靠你自己,既然你認為我非良善之輩,那我便做了那惡人,只是……」
說著,明珠頓了頓,繼而看著吟風繼續說道:「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並非聯合旁人一起對付你,我只希望能讓你親眼看看他們是否是如你所說的那種人,既然多說無益,那便用你的眼睛去看,你的眼睛該是最不會欺騙你的。」
國師沒說要如何安置她娘,卻是說不會有性命之憂,如此一來她也就放心,剩下的就等世間來向她證明一切吧。
「事到如今,」吟風的惱意更盛,連語調也沉了不少,「你還在為他們說話,莫不是你非要看我死在他們手上你才會罷休?」
她好歹也是她的娘,為什麼她能夠做到這一點,難道在人類當中的這十幾年,她連最基本的母女之間的情誼都給拋卻了么?
「你要如何想是你的事,」明珠也不想為自己辯解,只看了她一會兒后便在她開口前告訴了她一件事。
「後日午時,郝正綱於午門處斬,他知道你還活著。」
郝正綱叛國通敵,與敵國勾結一事已經被公之於眾,現在外面的百姓們整日的飯後茶餘談論的無一不是這件事。
郝府因為這事已經被御林軍嚴守,別說有人想從裡面出來了,就是一隻老鼠他們也不會放過。
當然,叛國通敵乃誅九族的大罪,後日郝正綱處決之時便是郝府被抄家之時,盛極一時的鎮國大將軍府也該從這裡沒落了。
「你……你說什麼?」吟風的神情在聽完明珠的話后頓時變得不可思議。
明珠並不介意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且她本來也就是打算來這把這件事告訴她的。
吟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就急促起來了,手心有些發涼,心也有些涼。
「成淳哥……」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裙邊,不曾想竟然有人在她面前再次提及那個人,而她自己竟然還會因為他的名字而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為什麼……
她的心不是早在離開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么?
「你還想著他,」明珠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心,那雙溫和的眼睛就像是能看透人的內心一樣。
吟風一驚,抬眼對上那雙眼睛時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都知道了?」
她跟他的事……
「知道了,」明珠點頭。
吟風的腦子頓時變得一片空白,霎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當年她假死離開郝府時一心一意想的都是那個人,甚至連孩子都就這麼放在了郝府,所以……所以現在她的女兒才會……
「我從未怪過你,」明珠光看她的神情就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麼,見吟風詫異抬頭,她不由得在心裡輕嘆了一聲。
「感情這種事經歷過的人都知道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她看著吟風,說:「當時若不是你心裡苦,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但有件事我卻不得不告訴你。」
吟風因為她的話心裡猛地一揪,「什麼……?」
她的這個女兒,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不簡單。
明珠淡淡地看了看她,下一刻開口道:「我想你該曉得的,他怕你這件事。」
這話一說,屋內似乎比先前更加沉寂了,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感覺不到。
吟風萬萬沒想到時隔多年,有人在說起這件事時竟然又將那把利刃狠狠地戳進了她的心窩子里,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跟他的女兒。
「但他也是愛你的,」就在吟風感覺失去渾身力氣的時候,罩子外面的人又開口了。
吟風抬頭,翕了翕唇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愛……愛嗎?
明珠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四目相對,心思各異。
也不知過了多久,吟風垂下眼帘,眼眶微熱,「為什麼……」
如果真的愛,為什麼當初連看她不看她一眼?
為什麼……要在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轉身離去,又為什麼,在她分明傷心之際轉向了另外女人的懷抱?
難道這就是人類所說的愛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先前所理解的愛便是錯的了,而這樣的愛,她好似無法接受。
「後日午時,我會跟你一起去午門。」明珠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開口。
這是她今日來定安塔的目的,也是她能為他們兩做的唯一一件事。
她的確非良善之輩,到了這個時候都不曾有過一絲絲想要救郝正綱的心,她的心眼就是如此得小,她的心就是如此得狠。
在經歷前世的種種后,她今生就從未有過一絲放棄讓郝府敗落的心思,即使他們都有過難過的往事,卻還是不能阻礙她報仇的心。
「什……么……」吟風再次詫異了,未曾想過竟然會聽到這樣的話。
明珠沒打算解釋,她只把視線撇向了別處,說道:「你好好休息吧,後日我再來接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
「等等!」
吟風伸手,一時忘記自己身處何處,不小心被困住她的罩子的力量給彈到了地上。
明珠頓足,未曾回頭。
「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世間萬物皆有因果,非我心狠手辣,而是這果便是如此。」
說罷,她沒有留戀地走了出去,獨留吟風跌坐在地上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
「因……果嗎?」那道身影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吟風的唇動了動,卻是有些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