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父女,藏在心裡的感情
「父親遭罪,身為女兒,自然得來問候,」明珠收了心思,看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笑了笑,「不過,父親這是不歡迎我來么?」
連著好一段時間的牢獄生活,即便是郝正綱似乎也沒有受到多少優待,比起以往,臉上的顴骨突出了不少。
郝正綱抬眼看進那雙帶笑的眸子,心頭陡然一動,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明明這麼不相似的兩個人他總能看成一個人。
是因為時間太久,所以他已經忘了她的樣子,而他自己卻不自知么?
「我是不歡迎你,」他收了思緒,冷冷地道:「你不還是來了?」
明珠聞言輕笑,輕嘆一聲說:「好像確實沒錯,父親不歡迎女兒來,女兒卻還是來了。」
刻意說了兩個「女兒」,本是想觀察郝正綱的神情變化,可惜的是他依舊面不改色。
明珠側頭給竹青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后便退下隱藏於暗處。
郝正綱看在眼裡,再看明珠的時候眼中帶著不解。
他這個女兒,當真是越來越有當年那個人的做派了,當年的那人也是這樣,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只要是她下定決心的事,她做起來絲毫不含糊。
明珠對上郝正綱的眼,收起了唇角的笑,「父親,前夜裡要殺我的人,是不是你的人?」
郝振剛早就知道她來定然是不會有什麼好事,卻是沒想到她會提及這事。
雙眸眯了眯,他想到了她會來這裡的原因,「鈴童是你殺的。」
沒有疑問,帶著一種肯定的語氣,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上去冷冽了不少。
本就已經想到這件事是面前這個人做的,可明珠的心卻還是沒來由地痛了痛。
收緊掩在袖下的手,明珠唇角勾出一個弧度,「原來她叫鈴童。」
還真是個跟她容貌相符合的名字,只可惜那張嘴裡卻說不出什麼好話。
郝正綱抿緊了唇,四目相對,片刻中都無人開口,而後還是明珠先打破沉默,她道:「為什麼?」
郝正綱眸中陰鶩一閃而過,「你指的哪件事?」
是得知她身份卻遲遲沒動手,還是分明是父女卻還要反目成仇?
明珠的心又緊了緊,她怎會看不出他眼中的冷淡跟疏離,不由得覺得好笑,她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氣,再抬眼,眼中已經是一片清明。
「你知道她的身份,當初為何還要繼續留她在府中,既然覺得我是怪物,為何不早早地就將我掐死,偏生要到這個時候才動手?我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不懂?郝正綱心裡有些涼,這一刻的他有些想笑,但卻明顯又笑不出來。
怎麼可能懂得了,連他自己都不懂為何當初沒有將那隻雪白的,在他面前睡得毫無防備的狼給殺死,別人又怎麼會想得明白呢?
他想,如果當初他真的動手了,眼下這一切興許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太子會對他窮追不捨,他知道,很大部分是因為眼前他這個女兒。
他想,若當初就將這個女兒扼殺在搖籃里,估計他早就已經達到目的了吧。
明珠看他不說話,也沒再接著問,她知道郝正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若想說,該是當初在書房的時候就說了。
於是她想了想,準備換一種方式。
「父親你知道嗎?」她在牢門前踱步,最後停下,「娘她沒有死。」
「什麼?!」剛才還一副絕不開口的模樣,此時卻表現出驚愕來。
明珠抿了抿唇,端端看著他的眼睛,說:「我說,我娘吟風,她沒死,她還活著。」
她騙過了所有人,卻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的時候再次出現了,然而最近幾天她又銷聲匿跡,竹青暗中帶人在宮中找尋了好久都沒把人找到。
當真如國師大人所言,聖雪始祖的確善於藏匿自己。
郝正綱感覺自己被雷給劈中了,腦中轟然作響,好一會兒才想起該怎麼說話,「她沒死,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當初他分明親自確認過,她的確沒有了呼吸,連心臟都沒跳了,而且還是他親眼看到她被裝進棺材里,然後在那個大雨天里被掩埋到了地下。
「看來父親也沒想到,」郝正綱的神情讓明珠此時此刻一點想笑的心情都沒有。
相反,她好像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她從未想過的東西。
郝正綱沒有說話,他看著明珠,知道她今天來不會只是告訴他關於吟風沒有死的事。
明珠自然也不會讓他失望,她輕嘆一聲,開口道:「不瞞父親說,是娘自己找到我的,她要我跟她走,跟她一起離開京城,你還不知道吧,其實她這十七年一直都活得好好的,而且……」
明珠故意頓了頓,就見郝正綱臉上的神情在她停頓的時候凝了凝。
「而且她這十七年裡,一直都在想著父親你。」
這是實話,她娘吟風獨自一人在林中懷念,黯然傷神,直到把這個男人忘記了才敢重新回到京城來面對。
被狼族中人封為始祖的吟風,有著那般傾國傾城之貌的吟風,卻為了區區一個人類男子而傷透了心。
郝正綱該是有多幸運,得到了世間人都得不到的那顆心,卻偏偏又給丟了。
「你……你說她來找你了?」從沒想過會聽到她活著的消息,郝正綱的表情比平時豐富了很多。
「嗯,」明珠頷首,「父親,我想這事你應該清楚才是,娘她畢竟不是普通的人不是么?因為你知道我們的身份,所以你才會派人來殺我,你覺得我是……怪物,對么?」
說到那兩個字的時候明珠的心莫名不是滋味,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說那人一樣。
而她,本沒有這個意思的。
郝正綱沒料到她會直接來跟他談及這件事,更加沒想到他念著的那個人還活著。
片刻的詫異后郝正綱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他負手而立,與明珠對視,道:「難道不是么?這世上,本不該有你這樣的存在,你的存在,只會給人帶來恐懼和不安。」
是的,他還曾做過一個夢,夢見這個女兒在得知她的母親是因他傷神而死後化身為惡狼將他吞食。
那個夢太過真實,讓他醒來後幾欲到她院中將她殺死,而直到現在,他還清楚得記得當時她在夢中時候的樣子,清楚地記得她說的那些話。
「不該存在么……」明珠覺得好笑,而她也真的笑出了聲,卻是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父親為何要留我到現在,在你心裡,娘也是怪物,是么?」
不!她……
郝正綱想說她不是,吟風怎麼可能是怪物呢?
她那麼美,那麼溫柔善良,她怎麼……怎麼可能是怪物。
只可惜,一切都成為過去了,他不是沒有害怕過吟風有朝一日會對他不利,但他卻是如何都放不下那個人。
許真的是他的錯,是他當年太過偏執,若他當初沒有那樣對她,現在可會是另外一種情形,然世間沒有後悔葯,他從一開始便對不起她,也就沒想著她會原諒他。
「或許是吧,」將視線看向別處,郝正綱身上的戾氣少了不少,「你長得一點都不像她,沒有她的善良,也沒有她的溫柔,會留著你,許是因為你是她生的。」
鈴童遲遲沒帶回消息的時候他就想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並非善良的吟風,她是能手刃同她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的姐妹的人,是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太子送進大牢而無動於衷的太子妃。
她與吟風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於郝家,於他,不存在任何留戀和感情。
而這一切,便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么,」明珠閃了閃神,沒有再說這件事,而是抬頭道:「父親,交出虎符吧。」
郝正綱前一刻心裡還有所感慨,想著他究竟要不要再讓人對他的這個女兒動手,吟風回來了,會來找她該是心裡還惦記著他們的女兒,他如果再動手,定然會惹吟風傷心的。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她下一刻說的話竟是讓他交出虎符。
「呵,這才是你今日來的目的吧,」他冷笑一聲看著明珠,眼中已然沒有了方才的柔和。
明珠並不否認,「女兒今天來的目的不止這個,但其他的我已經知道我想知道的東西了,父親,交出虎符,讓郝府免受禍害,祖母年事已高,你也不想她為了你的事還處處求人吧?」
郝正綱會不會死,這與她無關,她關心的只有在郝府的那位老人。
提及母親,郝正綱自然觸動,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輕易將虎符交出去。
他冷哼道:「別以為你娘回來了便能護著你,未將你公之於眾是念及你娘的情面上,別得寸進尺。」
果然啊,他就是喜歡不了他這個女兒。
明珠捏緊衣袖,同樣抿緊了唇,嘴角下拉,「在父親眼裡,我有得過寸么?若不是祖母連夜前來找我同殿下為你說情,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裡,不得不說,我娘離開你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