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國師,你可想見凜兒?
白衣勝雪月華如練,清雅出塵姿容似雪,眼前的人有著一張姣好的容顏,清俊的面容絲毫讓人看不出他的年歲,那一雙眸子滿是淡然,似是看盡世間所有,只一眼便直擊人心。
明珠不敢直視,垂了眼帘蹲下身子,「臣女拜見國師大人。」
早年民間傳聞大興國師有著天人之姿,這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只讓她感到費解的是。
國師大人竟然真的在吊床上休息!
安紅豆不知道邊上的人在想什麼,只趁著明珠低頭的時候跟國師大人使了好幾個眼色,眼中自然只有他們才明白的意思。
「人既然來了,紅豆便先下去吧。」
國師沒叫起身,明珠自然也不敢自行起來,只聽響起他的聲音,餘光瞥見那雙白色的鞋靴漸漸向她這邊走了過來,然後繼續向前。
安紅豆已經給國師打了暗號,也就沒有再留下來的道理,於是簡單地客套了兩句后就給明珠打了招呼在那少年的帶領下下了七層。
她一走,明珠頓時就感覺空氣都稀薄了不少,屋中那若有若無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間,不知為何,心中竟是莫名覺得不安與煩躁,而屋中的過於安靜也讓她的心一直緊緊地綳著。
知天文,識地理,上天入地無所不知其極,世人都知大興國師本事大,是整個大興最神聖的存在,然卻沒有人知道半點關於國師這個人性情的事,更不知他與人相處時會是個什麼樣子。
明珠不敢妄測,亦不敢妄動,她聽見身後傳來斟茶的聲音,放下茶壺的聲音,被子與桌面相碰的聲音,甚至連國師飲茶的那一點點的聲響都聽得清楚。
然就是沒能聽到他讓她起身的聲音。
明珠不知其意如何,只得規規矩矩地跪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隔著那毛茸茸的地毯她似是都能感覺到雙膝處傳來陣陣涼意,而身子更是僵硬得不像她自己的了。
「二小姐不必多禮,請起身。」
總算,身後傳來聲音,明珠心中一凝,忙垂首:「多謝大人。」
微微彎腰,身子似是已經僵直,動一下都覺得酸痛,但奈何她卻不能表現出分毫的不適,只好忍著雙腿那如灌鉛般的感覺毅然起身,而後再轉身垂眸面向國師。
「不必拘禮,坐。」
餘光瞥見那一身白色的人正端著茶杯輕飲,雖是讓人去坐,卻沒有半點要待客的意思。
明珠摸不透他的心思,說了聲謝謝后就緩步走了過去,然後面色從容地往他對面一坐。
沁人心脾的茶香從那沸騰的小壺中傳出,明珠抬眼看了看對面的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感覺到國師大人對她的印象並不好。
「初次相見便擅自揣測人心,這便是你郝家二姑娘的禮節么?」
突然的話讓明珠的心緊緊一揪,二話不說起身後退再跪下,「大人息怒,臣女不敢。」
果然還是不能有半點心思,眼前的人可是一國之師,怎會看不穿人的內心。
「本座不是那般小氣之人,起來。」
頭頂再次響起他的聲音,明珠這回不敢再有什麼猜想,垂了眼帘靜靜候著他接下來的話。
「本座可是面目難以入眼?」
餘光看見對面的人放下茶杯,突然的話讓明珠不由得抬眼,如實說道:「不曾。」
只見那人眉目似雪,聞言后眉尾輕挑,「既是如此,為何你始終垂眸,本座卻是以為本座面目猙獰,難以入二小姐的眼。」
明珠一聽,這還了得,先不說他容貌如何,就憑著他是國師這一點,也沒人敢對他的樣貌評頭論足啊。
趕緊地撇開心頭的想法,明珠忙微微勾唇,說道:「大人天人之姿,自是不能與凡人相比,臣女是怕自己唐突了大人。」
面上無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時此刻有多緊張。
竹青先前說過,殿下早已掌握了郝正綱與鞍國私通的證據,然遲遲不動手的原因便是因為國師所囑,明珠不解,國師是為何不讓那人對郝府出手?莫不是有他自己的計劃?
「二小姐真會說話,難怪連太子殿下都為爾著迷。」
明珠本在想自己方才又多想了,怕是惹得國師不悅,然他接下的話卻讓她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
想說她在那人面前壓根連話都說不出來,哪裡談得上會說話。
無奈,卻又不得不把話給接著,「大人謬讚,臣女不過說的是實話罷了。」
心跳得明顯,明珠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壓迫,似是有種無形的力量將她的心狠狠地捏著,再不鬆開,她便能窒息而亡。
「本座便當你說的是實話。」
對面的人忽而輕笑,柔化了眼中的冰雪之氣,隨即明珠就見本擺放在茶盤裡的小巧茶杯像是自己有意識一樣翻了面杯口朝上到了她面前。
緊接著讓她驚訝的是那茶壺也自己到了她面前,壺身傾斜,淺褐色的茶水便從那細長的壺嘴中出來,端端斟滿了她面前的杯子,最後再自行回到了原位。
「茶水養生,二小姐平日可喜飲茶?」
明珠將視線從那茶壺上收回來,對上的便是一雙波瀾不驚的淡然眸子,那雙眼睛像是能把她這個人都給看透了似的,讓她的心跟著一涼。
忙壓住心頭的那抹慌亂,明珠笑了笑,說:「幼時喝茶覺著苦澀無趣,自是不喜的,但現在偶爾嘗嘗,也是另有一番品味,至於喜歡,還談不上。」
她不是會品茶的人,其中的苦澀滋味偶爾嘗嘗就行了,畢竟誰都不想那種味道時常在口中徘徊,於她而言,口中苦澀太多,心裡也就跟著苦了。
「世間百態,正如這茶水,品味得多了,方能知其苦明其澀,再覺甜,你還未從這其中明白出甜來,該是品嘗的還不夠多啊。」
對面的人忽而起身,行至窗前,只見他伸手推開了窗,瞬時一陣風過,翻飛了衣袖。
明珠的視線跟著他走,然後停在了他的側臉上,「茶中有甜?」
這是何解?
「茶中有甜,」一身白衣的國師在聽到她的聲音后扭頭看了過來將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明珠不解,在經過三兩句談話后心中漸漸靜了下來,於是跟著起身走了過去,站於窗邊看著他,問道:「恕臣女愚鈍,還請大人指點。」
活了兩世頭一回和大興最為神聖的存在站在一起,或許能讓她將一些事情想通。
國師聞言側目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一笑,轉而看向窗外,「有些事,不是靠別人說就能懂的,還是得自身經歷方才能知苦甜,你,該是最能知道其中意思才是。」
他看著外面,聲音隨風而去,明珠聽得心頭輕顫,心裡有種想法,但又不敢去確認,動了動唇,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東西,應該收到了吧?」
小會兒過後,國師目不斜視,忽然的話讓明珠心神一震。
東西?
什麼東西?難道……
「你想看他嗎?」也不等明珠說話,邊上的人便直接看了過來,眼裡依舊平淡無波,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
可明珠卻因為他的這一眼身子不受控制地後退了一步,臉上血色盡失。
「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傳聞國師有預知未來看透過去的能力,她不過在昨日才收到了那個奇怪的男子給她的東西,今日便得到了國師的召見,若說國師知道她是重生的,要將這兩件事聯繫起來也不難。
但他真的能……真的……
「想看嗎?」國師沒有回答明珠的話,只將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明珠腳步有些虛浮,靠著窗檯才得以站穩,「可……可以嗎?」
重生的前些日子她夜夜都能夢見他,夢見他開口喚她娘親,夢見他自己學著走路,吃飯,識字,可不管何種場景,到最後的畫面都是他血流如注的那一刻。
她不知道,在她死後那個小傢伙究竟怎麼樣了?
國師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的神情並沒有因她的情緒而動,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便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以眼神示意讓明珠坐。
明珠已經不知思考什麼了,她有些慌亂地坐回了位置,雙手放在桌邊上,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對面的人,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真的可以見到凜兒嗎?真的可以嗎?
「閉眼。」正想著,對面的人便開口。
明珠見子心切,哪會有絲毫的猶豫,下一刻便將眼睛閉上,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
凜兒凜兒……
國師看她閉眼,清冷的眸子先是看了一會兒,隨即便漸漸抬手,一抹淡金色的光便從他指尖而出。
「大人,您又……」剛上來的那個少年在看到屋中情況后不禁出聲,面上帶著不贊同。
明珠聽到了他的聲音,奈何想睜眼卻睜不開。
國師以眼神示意那少年噤聲,而後便見他指尖的那抹光越漸的強烈。
明珠只覺額間忽而一痛,之後就再也聽不到周邊的聲響,睜眼,所見之處全是黑暗一片。
這裡是……
伸手往前摸著走,卻是什麼都觸及不到,只感覺到耳邊似是有風的聲音,呼呼作響。
「娘……娘親,娘親你在哪裡……」
微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只那一聲,明珠便走不動了,連帶摸著前面的手都顫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