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迷惘
如果可以的話,舒柔真的不想出現在這裡,不想面對眼前的男人。
曾經讓她感到無比溫暖與眷戀的父親,讓她總是刻意拖延時間不願離開的書房,此時,卻讓她感到無比的壓抑和痛苦,恨不能掉頭就走。
但是她只能忍耐,不能讓舒澤發現一丁點的異常。
然而,她似乎做得不夠好。
原本還在勸慰她放輕鬆,不要因為麗嬪的事而對進宮產生心理陰影的舒澤忽然頓了頓,話題忽而一轉:「柔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一直在心中默念「忍耐」二字的舒柔倏然一驚,身體微微顫了顫,她的心一沉,暗叫一聲糟糕,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她的頭上。
舒澤一邊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頂,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道:「柔兒,你別害怕,有什麼事,只管和爹爹說,爹爹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這個曾經讓她感到特別溫柔的動作,現在卻讓她覺得無比噁心!
舒柔忍不了了,微一扭頭,避開了舒澤的手:「爹爹真的會為我做主嗎?」
「當然,」意外的抗拒讓舒澤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但他沒有質疑,更沒有責難,只是緩緩地收了回去,用更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道,「柔兒是爹爹的乖女兒,爹爹不為柔兒做主,還有誰能為柔兒做主呢?」
舒柔猛地抬起頭來,眼睛有些發紅:「爹爹對我好,我知道的,你為了我,把母親送走了,連大姐姐也被禁足,但是柔兒真的很害怕!柔兒一直很聽母親的話,柔兒不明白,母親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的心裡卻在嘶吼,我那麼崇拜你,信任你,聽你的話,你卻害了娘和外公一家,更是將我這個留著你血脈的親生女兒推入火坑!在你的眼裡,愛情、親情是不是沒有半點價值?娘算什麼,我又算什麼?
舒澤聽不到舒柔內心的悲鳴質問,只能從她的眼睛里讀到痛苦哀傷和絕望,他以為,這都是因為張氏。
他臉上的憐惜之色更深,又一次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舒柔受傷的臉,舒柔卻及時低下了頭,拿出帕子輕輕啜泣了起來。
舒澤的手再度停在了半空中,這一次卻沒有縮回去,而是調整方向,搭上舒柔的肩膀,直接把人給攬入懷中。
舒柔僵了一瞬,迅速地調整狀態,努力放鬆身體。她真的很想立刻推開他,遠離他,但是不行,她已經拒絕了一次,兩次,無法再拒絕第三次了。
忍耐,忍耐,她的內心又開始如此念叨著。
舒澤溫柔地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心疼地說著:「柔兒別傷心,你還有爹呢!爹會永遠對柔兒好的。」
呵,對她好?若是對她好就是將她嫁給曾文良那樣的人渣,這樣的好,她真是承受不起!
舒柔將頭埋進舒澤的懷裡,看似溫順親密,卻因著舒澤看不到而終於流露了濃濃的厭惡之色。
舒澤還在那裡說著:「我知道,張氏做的事,很讓你傷心,不只是你,爹爹也很傷心,爹爹和你一樣,都很信任她,卻沒想到,她會存了這樣的心思。」
「這都是爹爹的錯,因為爹爹一直挂念著你姨娘,她心裏面嫉妒,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
「身為人母,卻對子女不慈,還做出如此惡事,相府已經容不了她了。但是,她畢竟是你們的母親,若她做下的事被外人知道,你們姐妹的聲譽都會受影響,所以,爹只能悄悄地將她送走,對外只說她病了。」
「柔兒的委屈,爹爹心裡明白,柔兒放心,你和寧王的婚事,爹爹一定會幫你準備得好好的,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張氏答應過你的四間鋪子,爹爹也會轉到柔兒的名下。」
舒澤說話的聲音一直是那麼溫柔,帶著別樣的韻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能說到人的心裡。
就連原本堅定無比的舒柔,都忍不住有些動搖,這樣溫柔的毫無破綻的父親,真的會是那樣披著人皮的畜生嗎?
她忽然想到了李氏在遺書中說過的話,開口問道:「母親做的事,張家人知道嗎?他們會不會來找父親的麻煩?」
舒澤的眼中飛快地滑過一絲詫異,輕拍舒柔背脊的手也慢了一瞬:「柔兒怎麼會想起這個?」
舒柔不由地抓住了舒澤的衣服,努力地在自己的聲音里添上一些擔憂:「母親常說,她是世家之女,家世顯赫,身份高貴。張家那麼厲害,母親出了事,怕是會來質問爹爹的吧?柔兒擔心爹爹受委屈。」
舒澤失笑:「傻孩子,張家再厲害,也沒有你爹厲害,爹是不會受委屈的。況且,他們世家之人,最講道理,知道你母親做下的事,羞愧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會找上門來質問我呢?」
舒柔像是信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從舒澤的懷裡抬起頭來,對舒澤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下柔兒可放心了。」
舒澤含笑看著她:「真是個愛操心的傻丫頭!」
舒柔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很快又以明日要早起進宮為借口,離開了書房。
她一走,舒澤的眉便皺了起來,舒柔這態度,跟以前可是大不相同啊,真的只是因為張氏嗎?
一個暗衛出現在他的面前,低聲道:「主子,有夫人的新消息。」
舒澤接過密信,打開看了一眼,唇角微勾:「不錯,傳信回去,讓他們控制好度,一定要等到六月廿五再發作。」
「再叫幾個人去查查,二小姐生病之前,做了什麼事,見過什麼人。」
「是。」暗衛領命而去。
舒澤站在陰影之中,臉上的笑容扭曲而陰冷,喃喃自語道:「柔兒,爹的乖女兒,你可千萬不要做出什麼讓爹爹失望的事啊,不然,爹爹就只能放棄你了,就像你娘一樣。」
遠離了舒澤,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舒柔也終於放鬆了一點精神。
她的心有些凌亂了。
她故意提到張家,就是想看看舒澤的態度,但是舒澤太坦然了,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
然而書房裡掛著的那幅畫,和她在先生那裡看到的確實一模一樣,都是真品。
只是這一會兒的接觸,舒柔的心便有些動搖了,她相信李氏的信,卻還存著那麼幾分期望,或許這當中有什麼誤會呢?她需要更多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