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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痕(下)(2)

  綠筠且哭且訴:「如今我便知道了。這樣沒影兒的事皇上都半信半疑,可見從不曾相信我們。我好歹侍奉皇上十數年,為他生兒育女,卻連這點信任都得不到,要我日後如何立足?更難怪我連我的孩子都護不住了。」


  綠筠語出傷心,何嘗又不是如懿的錐心之痛。原來她與旁人也並無二致。


  倒是嬿婉從旁勸阻:「純貴妃看得通透,卻也別太難過。皇上對您如此,對嘉貴人何嘗也不如此。」她長嘆不息,「或許除了孝賢皇后,真的無人走得到皇上心裡去。」


  綠筠聞言愈加悲傷:「那麼我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兒女不可庇護,恩情不得長久,空有這貴妃位分,卻是形單影隻。我又為何要來此走一遭呢?」


  唇亡齒寒,兔死狐悲。如懿心底的哀涼、疑惑,不過也同綠筠一般。這一生辛苦輾轉,苦苦掙扎所求,到底求得了什麼呢?


  皇帝雖然不喜玉妍陷害如懿之事,但看她為愛子如此傷心,亦不覺憐憫。正逢李朝聞知九阿哥夭折之事,上書表示慰問,皇帝亦不能太不顧李朝的顏面。連如懿亦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還有永珹和永璇,皇上是該去好好兒安慰嘉貴人。」


  李玉亦道:「嘉貴人都三十七了,眼看著幼子逝去,以後只怕也不能再誕育皇子,哪能不傷心得發狂。」


  彼時江與彬在旁為如懿請平安脈,聽完這些之後,看著皇帝離去,方才冷笑:「李公公的話最是滴水不漏,既做了好人,又提醒著皇上嘉貴人的年老色衰。」


  如懿微微一笑,低頭綉著紫檀綉架上綳著的春意枝頭圖:「那麼告訴本宮,你又做了什麼?」


  江與彬笑道:「什麼都瞞不過皇貴妃。微臣做不了害人的狠心事,只是在九阿哥的傷風葯里多加了一味黃連。這樣,九阿哥喝不下去,那些受了嘉貴人打罵的乳母也不肯喝,九阿哥的病自然難好了。但是黃連有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的功效,治高熱神昏、心煩不寐是最有效的。微臣可沒下錯葯。」


  如懿淺笑如煙:「用一味黃連,讓嘉貴人也嘗嘗你和惢心的黃連之苦吧。」


  江與彬心疼道:「一想到惢心的腿再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微臣就痛心不已。本來只想讓九阿哥受點病痛折磨,沒想到他會受了驚嚇夭折。」他嗤笑,「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報應不爽吧。不過皇上如今肯去啟祥宮看她,也算她因禍得福了。」


  眼看著皇帝的明黃御駕進了啟祥宮,嬿婉站在月色底下,體會四月微溫的夜風帶著木蘭的花香愉悅地拂上面頰。天際有陰雲掩過,蔽了半面彎月,那半月映照在紅牆聳立之上,在浮光如錦的琉璃瓦搖碎的粼粼光影中浮沉漾動,漸漸有了支離破碎的勢態,映得嬿婉姣好的面龐也有了幾分碎玉般的暗影。


  瀾翠頗為擔心道:「皇上這幾日日日都去看望嘉貴人,聽進忠的口風,皇上只怕要晉她的位分了。小主,咱們會不會是白白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嬿婉含著一縷清淺的微笑:「晉位就晉位,探視就探視,左右皇上這些臉面都是給李朝看的,不只給嘉貴人一個。再說了,她都三十七了。女人啊,一過四十就跟開敗的花似的,花無百日紅,她還能有幾天呢。本宮年輕,容得下皇上對她的一時憐憫。」


  瀾翠道了「是」。嬿婉笑盈盈握住她的手,將手上一串赤金八寶手串順勢推到了她的手腕上。瀾翠忙要退下來,急切道:「小主賞賜,奴婢不敢受。」


  嬿婉含笑道:「這回的事你做得好,本宮該賞你的。」


  瀾翠抿嘴笑道:「奴婢不過是抓了一隻餓急了的老鼠悄悄塞進玉瓶里。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畜生聞到奶香,哪有不急著出來的。那玉瓶口子細長肚子大,塞進去了便爬不出瓶口,就只能打翻了玉瓶兒逃出來了。」


  嬿婉笑道:「所謂打老鼠驚了玉瓶兒,便是如此。你是做得好。這事皇上要怪,也只能怪純貴妃多事獻殷勤罷了。」


  次日,皇帝便下了旨意,復玉妍為嬪位。接著又回書李朝,向李朝國主對嘉嬪與皇嗣的關懷略表謝意。


  海蘭便向如懿笑道:「表面看來皇上是安慰了嘉嬪的喪子之痛,其實明升暗降,倒是便宜了令嬪,與嘉嬪平起平坐呢。」


  嬿婉便笑吟吟向如懿道:「妹妹一直受嘉嬪的臉色,哪怕和她是一樣的嬪位,可有皇子到底是不同的。」她撫著肚子道,「妹妹承恩這麼久,也總是沒有身孕,真不知……」


  嬿婉說到一半,才想起如懿也一直膝下空空,連忙起身:「皇貴妃娘娘恕罪,妹妹不是有心的。」


  如懿淡然微笑:「妹妹不必吃心,你還年輕,遲早會有孩子的。」她看著坐在一旁眼眶微紅的意歡,溫言道:「舒妃也是,許多事在天意,不只在人為,只要有心,總會有的。」


  意歡拭了拭眼角,嘴上卻強撐著:「多謝皇貴妃關懷。」


  如懿溫和道:「其實皇上對舒妃妹妹和晉貴人都格外體貼,也是想你們早早有孕,所以一直賞賜著坐胎葯。聽說最近連嘉嬪也在向太醫院要坐胎葯喝了,以期再為皇上添一個皇子。」


  嬿婉聽得「嘉嬪」二字,臉色便不好看:「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死心,一味折騰著要生皇子做什麼?自己不爭氣,生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她氣咻咻說罷,見如懿也不放在心上,忙賠著笑亦試探著道:「皇貴妃娘娘正當盛年,也該喝些坐胎葯,以求早日生下皇子。」


  如懿含笑道:「年輕的時候,本宮和慧賢皇貴妃都著急沒有孩子,眼看著別人的孩子一個個落地了,長大了,哪裡有不心急的。一碗碗坐胎葯喝下去,喝得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後來想明白了,太醫院的葯再好,畢竟是葯三分毒。再說,子嗣之事是命里註定的,所以也不強求了。」


  嬿婉看著如懿的神色,見她不像作假,便也笑道:「娘娘說得是。妹妹們受教了。」


  意歡亦道:「也是的,這些年喝著這些坐胎葯,一開始十分想要得子的心也喝得淡了,總之,聽天由命吧。」


  出了翊坤宮,嬿婉便有些神色悒悒,春嬋知她又在傷心子嗣之事,便道:「小主,今兒是十五,去寶華殿上香最靈驗,奴婢陪小主走一趟吧。」


  嬿婉有些痴怔:「春嬋,你說本宮吃那些坐胎葯吃了這麼些年,怎麼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若不然,便停了那些葯吧,喝得本宮心都煩了。」


  春嬋道:「這葯是皇上賞賜舒妃的,咱們偷偷弄來已經不易,若是不喝,怕更難有孕了。」


  嬿婉思忖片刻,猶豫著道:「也是,那本宮喝著只當求個安慰吧。對了,嘉嬪也跟太醫院求取坐胎葯了,仔細咱們那個方子,別被她學去了。」


  春嬋連忙道:「那是。太醫院的坐胎葯,再好也好不過皇上賞賜的。小主這幾年吃的那葯,都是奴婢取了方子自己熬的,嘉嬪知道不了。」


  嬿婉撫著心口,手指上的翡翠嵌珠護甲映得她的下頜碧色瑩瑩:「不過嘉嬪沒了九阿哥傷心成那個樣子,本宮可真是痛快!且連消帶打又讓純貴妃更受了冷落,也算一舉兩得。」


  春嬋笑道:「可不是。當初純貴妃以為要當皇后了,多麼得意。後來,她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失寵,要說她去害嘉嬪的孩子,人人都信呢。」


  二人正笑著,正見凌雲徹領了兩個侍衛從前頭過來。凌雲徹行禮如儀:「令嬪娘娘萬安。」


  嬿婉矜持地揚了揚下巴:「凌大人好。」


  凌雲徹向身後的兩個侍衛看了一眼,那兩個侍衛自行退開。雲徹道:「令嬪娘娘似乎很高興。」


  嬿婉略略不自在:「本宮沒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雲徹沉吟片刻,直視她道:「有件事恕微臣大膽了。九阿哥的死令嬪娘娘可知么?」


  嬿婉眉毛一揚:「宮中無人不知。」


  他上前一步,低聲道:「是否與你有關?」


  嬿婉沉下臉:「大膽!東西是純貴妃叫送去的,你竟敢肆意懷疑本宮?」


  雲徹帶著意味深長的苦笑:「人人都以為這件事和純貴妃脫不了干係,可微臣的揣測不是懷疑,而是了解。令嬪娘娘,微臣方才去了古董房,聽聞九阿哥房中的玉瓶在送去的路上,曾碰到過娘娘身邊的瀾翠,而瀾翠碰過那些玉瓶。微臣想,阿哥所怎麼突然進了老鼠,又那麼恰好碰倒了玉瓶驚嚇了九阿哥?」


  嬿婉神色微變,略略驚惶:「那你打算如何?」


  雲徹不卑不亢道:「若微臣打算如實稟告皇上,由皇上定奪。娘娘以為如何?」


  嬿婉驚得倒退一步:「你敢!」


  雲徹凝神良久,拱手道:「令嬪娘娘,微臣所知,本來僅限於瀾翠碰到過古董房的人,至於瀾翠有沒有碰到玉瓶,連古董房的人自己都只顧說笑,沒看清楚。可您的反應卻告訴微臣,微臣的揣測是事實了。」


  嬿婉驚怒交加:「你敢試探本宮?!」


  「令嬪娘娘敢謀害皇嗣,微臣為何不敢試探娘娘?」他起身徑直向前。嬿婉慌了手腳,喝道:「凌雲徹!」


  雲徹並不回頭,嬿婉緊趕了幾步,攔下他道:「雲徹哥哥,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


  雲徹打斷她,傷感道:「從你騙我進永壽宮那天,我們便已經沒有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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