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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西風恨

  次日清晨,如懿被照進寢殿的金色光斑照醒,無端便覺得身上沁了一層薄薄的汗意。到了初秋尚有暑意,如懿迷濛地躺著,看著惢心和綠痕進來捲起低垂的竹簾,又端了新的冰進來,將榻前景泰藍大瓮里供了一夜漸漸融化的冰都換出去了。她卧在床上,身下的水玉涼殿細密地烙著肌膚。她打著水墨山水的薄綾扇,聽著細小的水珠順著那些巨大的冰雕漉漉沁滑下去,泠泠的一滴輕響。她兀的想到昨夜那兩聲驚破了靜寂的凄楚叫喊,彷彿蘊著極大的無助與痛楚。如懿微微一想,便忍不住自驚悸中醒轉。


  起來梳洗的時候如懿還有些怔怔的蒙昧,惢心一邊替她梳頭,一邊道:「昨天傍晚燒了滿天的火燒雲,今天起來那太陽紅悶悶的,等下怕是要下雨呢。等下了雨,就涼快些了。」


  如懿道:「等下去長春宮請安,備著傘吧。」


  惢心答應了一聲,去外頭準備了,便和阿箬陪著如懿往長春宮走。


  蓮心雖是新婦,一早也在長春宮中伺候了。眾人見她穿著平素的宮女衣裳,只是髮髻間多了幾朵別緻絹花,喜盈盈的顏色,神色倒是平靜如常。嬪妃們賀了幾句「恭喜」,又各自備下了一點賞賜贈她。蓮心一一謝過,便安分隨在皇後身邊。


  皇后含笑飲了口茶,瞥見她手上新戴著的一個玉鐲子,便道:「看你這個打扮,想來王欽待你極好。」


  蓮心臉上一呆,露了幾分凄苦之色,很快如常笑道:「托皇後娘娘的洪福,一切都好。」


  皇后極高興,「這便好,也不枉了本宮一番心意了。」她喚過素心,取出一雙銀鎏金福壽雙成簪子捧在錦盒中,「小主們都送了你不少東西,本宮是你的主子,也不能薄待了你。這雙簪子便送你吧,希望你和王欽也福壽雙安,白頭到老。」


  蓮心身上一個激靈,像是高興極了,忙屈身謝過。


  眾人請安過後便一同出來。怡貴人笑盈盈道:「皇後娘娘慈心,對下人們真是好。」


  嘉貴人亦道:「蓮心不過是個宮女,即便指婚也未必能指到多好的人家,還不如嫁了王欽,也是一世的榮華呢。」


  純嬪帶了幾分惋惜,「可惜了王欽是個太監,蓮心她……」


  嘉貴人不屑道:「太監是缺了那麼一嘟嚕好玩意兒,可是缺了怕什麼?蓮心嫁到外頭,一旦有點好歹,那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還不如守著宮裡的榮華呢。」


  純嬪不好意思地啐了一口,秀答應聽她說得直接,紅著臉笑得捂住了嘴,「這話也就嘉貴人敢說了,咱們是想也不敢多想。」


  玫貴人原走得慢,聽到這兒忽然站住了腳道:「各位姐姐難道昨晚沒聽見什麼聲音么?」


  怡貴人睜大了眼睛,神神秘秘道:「難道……玫貴人也聽見了?」


  玫貴人含了一縷隱秘的笑意,「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聽岔了,恍惚聽得太監廡房那兒傳來兩聲女人的叫喊。」


  怡貴人連忙拉住了她道:「我也聽見了。但我的景陽宮在妹妹的永和宮後頭,聽得不大清楚,還當是風吹的聲音呢。」


  玫貴人笑著揮了揮絹子,見眾人都全神貫注聽著,越發壓低了聲音道:「我的永和宮在嫻妃娘娘的延禧宮後頭,照理說延禧宮離太監廡房那兒最近,該是她聽得最清楚了。」


  阿箬忙興奮道:「的確是……」


  如懿立刻打斷道:「的確是我們已經睡熟了,沒有聽見。」


  怡貴人便有些悻悻的,「那個時候還不算太晚,嫻妃娘娘不肯說就罷了。」她只打量著阿箬,「阿箬,你伺候嫻妃娘娘,肯定睡得晚。你可聽見了?」


  阿箬含糊地搖了搖頭。海蘭道:「姐姐們別瞎猜了。即便有什麼動靜,那太監的喊聲,也和女人的聲音差不多。」


  玫貴人笑道:「太監就是太監,女人就是女人,這點總還是分得出來的。你們想,太監廡房那兒會有什麼女人呢?莫不是……」


  純嬪忙念了句佛,嘆道:「可不能胡說,這是皇後娘娘莫大的恩典。咱們這麼揣測,可是要惹皇後娘娘不高興的。」


  嘉貴人吃吃笑道:「現在已經離了長春宮了。再說了,難道許她喊,就不許我們議論么?我倒想知道個究竟,蓮心為什麼會喊起來的?」她壓低了聲音,笑得像一隻竊竊的鼠,「即便沒見過男人,見個太監,也不必高興成這樣吧?」


  玫貴人皺了眉頭,拿絹子擦了擦耳朵,「阿彌陀佛,還當是什麼叫聲呢,夜裡聽著怪瘮人的!像受了酷刑一般!嚇得龍胎都在我腹中抽了兩下,差點便要傳太醫了。」


  怡貴人立刻附和道:「玫貴人聽得沒錯,叫得可凄厲了。我還當是夜貓子叫呢。」


  嘉貴人不解道:「太監能有什麼本事,她便不情願,還能怕成那樣?」


  純嬪聽著不堪,便道:「嘉貴人出身朝鮮,便不知道這個了。前明的時候閹宦橫行,多少見不得人的髒東西都有呢。」


  秀答應忽然詭秘一笑,招了招手示意眾人靠近道:「可不是?從前明朝的大太監魏忠賢,便耍盡了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和皇帝的乳母客氏對食。後來還弄死了好幾個小宮女呢。」


  嘉貴人驚詫道:「這也有死了人的?」


  秀答應點頭道:「可不是?有些有錢的太監在外頭娶了妓女做小老婆的,娶一個弄死一個,連妓女都架不住,何況一般人!」


  如懿實在聽不下去,腳下步子略快,與海蘭拐了彎便進了長街,不與她們再閑談。她正疾步走著,忽然聽得身後一聲喚:「嫻妃娘娘留步!」轉頭竟是蓮心,捧著一方絹子急急趕上來道:「嫻妃娘娘,您的絹子落在長春宮了。皇後娘娘叫奴婢給您送過來。」


  如懿謝了她接過,離得近了,方才瞧見她仔細敷好的脂粉底下,一雙眼皮微微腫泡著,想是哭過。如懿心中明白,想她素日雖然有幾分驕橫,如今也是可憐,不覺便生了幾分憐惜,「多謝你。看著天色快下雨了,趕緊回去吧。沾了雨可不好。」


  阿箬忽然笑了一聲,道:「沾點雨怕什麼,如今蓮心姐姐可與我們不同了,淋了雨都是有人心疼的。」


  如懿輕聲呵止道:「阿箬,咱們回宮去。」


  阿箬走了兩步,止住腳轉身笑吟吟打量著蓮心道:「都說太監會疼人,看蓮心姐姐今日的打扮,的確是王公公會疼人了。穿衣打扮都一樣了。」她湊近了低聲笑道:「不過還有一件好處,姐姐嫁了王公公,便省了生兒育女的一樁苦處,也省下了為人母親的煩心事。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蓮心氣得雙唇發顫,雪白的面孔上只見一雙充斥了血絲的眼睛黑紅交間地瞪著阿箬,又是氣憤又是凄楚,顯然是氣到了極點。良久,她終於吐出一句,那語氣冷得像冰錐子一般扎人,「這福氣這麼好,我就祝願你,也嫁一個公公對食,白頭到老,死生不離。」


  阿箬氣得眼睛一瞪,很快忍住了笑道:「我哪裡能和姐姐比,不過是我們小主抬舉,總要將我指婚給御前侍衛的。只好眼看著姐姐和王公公,無兒無女,相伴到老了。」


  如懿氣得胸口像裹了一團火似的,喝道:「阿箬,你給本宮住嘴!再敢放肆,本宮就要狠狠罰你!」


  蓮心滿眼是淚,只咬著牙狠狠忍著。如懿呵斥聲未止,只聽後頭一個聲音森冷道:「什麼就要狠狠罰,在宮裡這樣放肆取笑,立刻就該打死!」


  如懿聽得聲音,知道不好,忙轉過身去,只見慧貴妃攜了茉心站在拐進長街的朱紅門壁邊,目光冷厲,盯著如懿,宛如要在她身上剜出兩個透明窟窿來。


  如懿忙屈身道:「貴妃娘娘萬安。」


  阿箬也不禁有些慌,忙跟著道:「貴妃娘娘萬安,娘娘恕罪。」


  慧貴妃冷哼一聲,也不看她,語氣冷冽如冰,「恕罪?是誰縱得你在宮裡放肆喧嘩,胡言亂語。還敢在螽斯門底下說無兒無女這種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如懿立時回過神來,才發覺方才急於避開那些閑話之人,原來是轉進了螽斯門。宮中所建螽斯門,意在取螽斯之蟲繁殖力強,以祈盼皇室多子多孫,帝祚永延。阿箬在這裡說這種「無兒無女」的話自然是大逆不道,更怕是戳著這些日子來一直求子的慧貴妃的心思了。


  如懿忙屈身道:「阿箬一時放肆,言語失了輕重,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阿箬也著實吃了驚嚇,忙跪下道:「貴妃娘娘恕罪,奴婢是無心的。」


  蓮心看了貴妃一眼,低低道:「無心也能說出這般刻薄的話來,奴婢實在是聞所未聞。一切交給貴妃娘娘處置,奴婢先告退了。」


  茉心含了一絲譏諷與厭棄,「貴妃娘娘每日晨昏都要來螽斯門祝禱大清子孫昌盛,你也太不要命了!何況蓮心的婚事是皇上皇后親口允的,那是賜婚,是無尚榮耀,憑你也敢說三道四,出言嘲諷。等下貴妃娘娘說給皇后聽,皇后也必不會饒你。」


  阿箬求救似的看了如懿一眼,如懿無奈地搖搖頭,實在是恨鐵不成鋼。阿箬無計可施,只得規規矩矩跪著磕了頭道:「奴婢因是與蓮心姐姐相熟,才這般玩笑的,娘娘恕罪啊!」


  慧貴妃沉默片刻,指著門上匾額向阿箬道:「大清歷代祖宗在上,螽斯門乃宮中綿延子嗣最神聖之地,你竟敢在此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本宮不能不在此責罰你,以敬列祖列宗。」


  灑金海藍底的匾額,以滿蒙漢三種文字分別書寫著「螽斯門」三字。此時天光暗沉,遠遠有烏雲自天際滾滾捲來,唯雲層的縫隙間漏出幾線金線似的明光,落在匾額的泥金框上,那種炫目的金色,幾乎要迷住了人的眼睛。


  貴妃使了個眼色,雙喜立刻會意,一招手帶上一個小太監,死死按住了阿箬,茉心拔下頭上一支銀簪子,沒頭沒臉地往阿箬嘴上戳過去。阿箬嚇得面色煞白,拚命躲避,嘴裡不住架地求饒。茉心戳了幾下沒戳到,又氣又恨,忍不住手上更是加力。


  如懿忙攔在阿箬身前道:「住手!阿箬再有差錯,也不能這樣扎她。」


  慧貴妃一把扯開她,輕蔑道:「本宮還沒有問你管教不嚴之罪,你還敢幫她!」


  如懿見阿箬躲了兩下沒躲開,嘴唇上已被扎了一下,汩汩流出殷紅的血來,看著甚是嚇人。


  如懿忙跪下道:「阿箬是有過錯,但請貴妃娘娘寬恕,容我帶回宮中慢慢管教!」


  慧貴妃精心描摹的眉眼露出森冷的寒光,與她嬌艷溫柔的面龐太不相稱,「交給你也只是教而不善。本宮是貴妃之位,就替你管教管教下人。」


  如懿眼見阿箬受苦,雖是氣她口不擇言去傷蓮心,可也心疼她唇上的傷,心中愈加焦急難言,只得低頭道:「娘娘怎麼罰我和阿箬都不敢有怨言。只是宮中的規矩,對宮女許打不許罵,傷人不傷臉。阿箬在宮中還是要當差的,帶著傷誰也不好看。還請貴妃娘娘寬宥。」


  天際有悶雷遠一聲近一聲傳過來,空氣黏著如膠,像是誰的手用力撻在胸上,讓人透不過氣來。貴妃淡淡一笑,眼波卻如碎冰一般,「阿箬不要顏面,你不要顏面,本宮卻是要的。茉心,你去回皇後娘娘的話,阿箬出言不敬,冒犯祖宗,本宮罰她在螽斯門下思過六個時辰,不到時辰誰也不許放她!」


  茉心得意地答應一聲,貴妃道:「雙喜,留在這兒看著她,本宮先回去歇一歇。」


  雙喜響亮地答應著,笑眯眯向阿箬道:「姑娘,如今只有我陪著您了。六個時辰,咱們貴妃娘娘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她目光一剜,「至於嫻妃,本宮罰你抄寫《佛母經》百遍,今夜之前交到寶華殿焚燒謝罪。」


  如懿諾諾答應,見她走遠,方才起身。阿箬慌不迭膝行上來,抱住如懿的腿道:「小主救奴婢,小主救救奴婢!」


  那長街的青石板磚上都是鏤刻了吉祥花紋的,哪裡會不疼?跪在那裡六個時辰,等於是給膝蓋上了刑。如懿又氣又恨又心疼,心裡跟攪著五味似的複雜,當著雙喜的面又不願露出來,只得撤開她的手,怒其不爭道:「你現在知道求我了,我讓你閉嘴的時候你怎麼就要這麼饒舌去取笑人家挖人家的傷疤!如今你讓我去求誰,口不擇言傷了貴妃的顏面,羞辱蓮心傷的是皇后皇上和王欽的顏面,現下還有誰能來救你!你便老老實實跪著吧!」


  不遠處隱隱傳來貼地旋卷的風聲,一股奇特的塵土氣息在風裡飛散。濃密的雨雲彙集過來,烏壓壓的蓋住了天空,每一陣風過,都簌簌捲來不知從何處落下的大片森綠的葉子和吹落的殘花。落在紅牆碧瓦之下,隱隱帶了絲陰沉的氣味。


  雨點子冷不丁地落下來,濺起塵土嗆濁的味道,如懿看著更是不忍,只得低聲下氣向雙喜道:「雙喜公公,阿箬跪在這兒也罷了,只是眼看著便要下雨,這兩把傘便留給您和阿箬吧。免得都淋壞了身子。」


  雙喜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敢當。嫻妃娘娘,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雨點子淋。可是阿箬嘛,既是受罰,就不必得這樣照顧了。難道哪天她那張惹事的嘴拖著她要被送去砍頭,您還怕刀太快削了她么?好了,您也請回吧,犯不著和奴才們一塊兒堆著。」


  惢心低低道:「小主還是回去吧,那百篇的《佛母經》抄不完,只怕貴妃又要怪罪呢。」


  烏沉沉的天空中電閃雷鳴,轟轟烈烈的焦雷幾乎是貼著頭皮滾過,帶著水汽的風陣陣襲來,將裙角吹得飛揚如翅。如懿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得搖搖頭,撇身離去。


  一襲冷風暴烈地扣開窗欞,席捲著泥土草木被雨水暴打的氣息肆無忌憚地穿入宮室,忽忽的風吹得窗子「啪啪」直響,幾乎要將四盞蒙著白紗籠的掐絲琺琅桌燈盡數吹滅。如懿趕緊護住案几上已經抄了大半的《佛母經》。惢心忙將窗上的風鉤一一掛好,方過來研了墨道:「這雨下到午後了,怎麼一點兒也不見小。」


  她見如懿只是低眉專註地抄寫,又憂聲道:「奴婢悄悄去看過阿箬,原想塞兩個饅頭給她。可是雙喜打了傘坐在宮門避雨的檐下看著她,一點都不肯鬆動。」


  如懿筆下一顫,寫歪了一個字,只得揉皺了扔下道:「活該!幾次三番要她嘴上留心,她偏偏不聽,恃強拔尖,嘴上不饒人。」如懿越說越恨,「事事要拔尖也得有拔尖的本事,這樣沒遮沒攔的,活該長個記性!」


  惢心不敢再說,只得細心添了水研磨墨汁。如懿心下煩憂,又惦記著慧貴妃的囑咐,知她不好應付,只得用心仔細抄錄,生怕被她挑出一點毛病來。好容易只剩下十幾遍了,她又不放心起來,聽著雨聲嘩嘩如柱,簡直如千萬條辮子用力鞭打著大地,抽起無數雪白的水花。她側耳傾聽,嘆息道:「都說雷雨易止,這雨怎麼越下越大了呢?」


  惢心知她心中還是擔心阿箬,便道:「也是老天爺愛磋磨人,早起雖熱,下了雨卻寒涼,阿箬跪在大雨里,回來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呢?」


  雨水敲打著屋檐瓦鐺,驚得檐頭鐵馬叮鐺作響,心下愈加煩躁。她按捺住滿心的擔憂,吩咐道:「我這兒的《佛母經》快抄完了,你等下趕緊送去咸福宮知會一聲,然後去寶華殿焚燒了交差。」


  惢心口上答應著,知道如懿的話必定還沒完,便拿眼瞧著如懿。果然如懿凝神片刻,喚進三寶道:「阿箬跪了幾個時辰了?」


  三寶忙道:「四個多快五個時辰了。」


  如懿點點頭,「你去太醫院請許太醫過來,就說是我身上不大鬆快。再囑咐他備些祛風治寒的發散藥物。」


  三寶答應著趕緊出去了,如懿又吩咐綠痕,「去多燒些滾燙的熱水來,阿箬回來給她泡個熱水澡去去寒氣。再抱兩床厚被子在她屋子裡給她捂上。還有,薑湯也要備好。」


  綠痕一疊聲答應著,惢心含笑道:「小主還是心疼阿箬。」


  如懿搖搖頭,「她跟了我這些年,自然沒有不心疼的。只是,她也太不爭氣了。」


  過了好一陣,如懿將寫好的百篇《佛母經》都交到惢心手裡,「去吧。回了慧貴妃就去做你的差事。」


  惢心叮囑了綠痕並幾個小宮女幾聲,便告退了出去。


  如懿站在廊下,看著惢心擎了傘出去,四周濕而重的水汽帶著寒意透過衣裳,像是要把她的身體一同浸潤了一般。天色暗沉得宛如深夜,廊下院中數十盞宮燈飄搖在雨中,像是忽遠忽近的鬼火,飄忽不定。如懿披衣站著,看著宮苑殿閣的稜角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變成深色卻模糊的薄薄剪影,心中便生出無盡的擔憂與惘然。


  她正沉思著,只見一個渾身濕透的人豁然闖入宮門,精疲力竭地跪倒在雨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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