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榜下百態
李日知摸了摸下巴,他現在相當地激動,這種時刻,非要裝鎮定,那是矯情,賤人才矯情,所以該激動就激動好了!
手有些發抖,李日知道:「我要不要蓄鬚,把鬍子留起來?」
陳英英卻道:「你不是後天就要複試嗎?時間上來不極了,所以還是不要留了,我看你下巴光溜溜的挺好的,顯得你年輕!」
李日知嗯嗯兩聲,他道:「咱們,咱們去那邊看看,我想看看我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榜上!」
這時候,湯餅店的主人也聽說李日知考中了,至少禮部試是中了,他連忙對李日知道:「小郎君快去看榜吧,這頓飯便由小人來請,算是恭賀小郎君躍龍門了!」
成自在卻道:「哪能讓店家破費,好意心領了!」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小袋錢,放到了桌上。
三人簇擁著李日知出了湯餅店,跨過還在暈著的閑漢,直奔禮部門口,片刻工夫便到了,就見禮部門口人山人海,正在上演人間百態。
榜下無數的人,有的在哭,嚎啕大哭,有的在笑,放聲大笑,還有些人在破口大罵,漫無目的,只是滿嘴的髒話,也不知在罵誰,看著倒象是中了邪一般。
李日知騎在馬上,他並不往人群里擠,只是放眼望去,就見禮部的影牆之上,貼著一張榜單,上面寫著六七十個人名,從右向左看,他的名字正好處在第三十個的位置上,滎陽李日知。
李日知心中暗道:「我大唐真是卧虎藏龍啊,我本來以為自己的文章已經寫得很好了,畢竟我在考試之前,親自去坊間學習過處理百姓糾紛,對於民間事情也是多有了解,可即使是這樣,我卻也只能是第三十名!」
李日知雖然拜了名師,而且學習也有天份,但這不代表他就是大唐第一人,而且他這是第一次下場考試,如果直接就能名列前茅,那就更加不現實了,其實三十名的名次,已然是非常好的了。
但是三十名這個名次,還是極有危險,因為大唐科考,進士科一直取中的人很少,一般都是二十來個,上下浮動,每科都不一樣,但無論是二十一還是二十九,都沒有三十什麼事兒,所以這個第三十名,極有可能被淘汰,吏部試至少要刷掉一半以上!
李日知剛才只顧著找自己的名字,心情穩定了,他這才開始看其他考中的人,但只往前看了一個名字,第二十九名竟然是趙建!
李日知啊了聲,指著榜道:「我有沒有看錯,我前邊的那個人是趙建,就是沒有去赴宴的那個趙建!」
成自在眼神兒最好,他點頭道:「對,就是那個趙建,他竟然比師兄你考得還好,這可真是怪了!」
傅貴寶也道:「這個榜上的其他人,都不是咱們鄭州的,他們的學問有多好,咱們也不知道,但這個趙建卻是咱們鄭州的啊,這一路上和他說過不少的話,他的學問也不怎麼樣啊,怎麼會比大哥考得還好?」
趙建在從鄭州來的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亮眼的表現,在一眾士子當中,他絕對不能算是才華出眾的那個,至少要比李日知差上好大一截,根本就沒法兒放在一塊比。
全大唐的考生當中,京畿考生是最厲害的,這和後世幾乎是一樣的,越富有的地方,讀書人越多,書讀得越好,大唐的京畿地區最富,而且權貴遍地,考卷又不糊名,所以榜上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京畿地區的。
李日知後台強硬,他能榜上有名這個不稀奇,即使這樣他也才第三十,可趙建竟然是二十九,還壓了李日知一個名次,這就讓人感到奇怪了!
陳英英道:「這個趙建,他投行卷時投的誰啊,難道是禮部尚書?還是當朝的宰相?」
李日知哈地一笑,道:「管他呢,別人如何終究是別人的事,我們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我上榜了才是重點,你們不該慶祝我一下嗎?」
傅貴寶和成自在一起恭賀,而陳英英卻道:「今天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幾個好菜吃吃!」
「你下廚做菜?那是懲罰吧,我做錯事了嗎?」李日知哈哈大笑,直到此時,才徹底輕鬆起來,心情愉快!
四人打馬離開禮部,一起迴轉了陳家大宅,可他們剛走,榜下便放生了混亂,竟然有人打起架來。
原來,在看榜單的人群中,有三個人放聲大哭,這三個人一個是吳文士,一個是王老者,另一個當然就是和他們搭夥的年輕人。
他們並不知道趙建的姓名,但是卻能聽出趙建的口音,聽得出來趙建是鄭州那一片地方的人,他們跑到榜下來看,見榜上竟然有兩個鄭州人士,而且還是連著考中的,估計其中之一便是從他們手裡買題的人。
王老者想起自己的老妻隨便一猜,竟然猜對了考題,而這個價值千金的考題,竟然只讓他賣了二百五十貫,他就悲從心頭起,哭從嘴邊出,忍不住嚎啕起來。
他這麼一哭,吳文士和年輕人本來想勸,可他們轉念一想,這筆買賣他們也是虧的啊,虧的人不光是王老者,於是乎,他們也哭了起來,而且哭得情深意切,感天動地,聲音響亮。
參加科考,而且是參加進士科考試的士子,上萬人那是誇張,但起碼也有好幾千,此時來看榜單的人也能一千來人,被取中的才六七十人,剩下的統統落榜,落榜的人心情肯定不好,而且人數極多。
王老者他們一哭,那些傷心的士子再也忍耐不住,也都大哭起來,有些士子甚至嗷嗷大叫起來。
但王老者他們和士子終究是不一樣的,他們又沒有參加考試,沒法體驗到落榜的切膚之痛,見周圍的人大哭,忍耐不住,他們幾個便嘲笑幾句。
這一嘲笑可不得了了,周圍的士子大怒,激怒之下,沒控制好情緒,便對王老者他們進行了一下拳腳上的教育,王老者他們人少,當然打不過士子了,被一通暴打之後,竟然全部倒地,又被士子們一通亂踩!
王老者當時就挺不住了,就地身亡,而吳文士堅持了一會兒,也被踩死了,只有年輕人堅持的時間比較長,一直堅持到禮部衙門裡的公差出來驅趕士子,他這才得救,但也沒有堅持多一會兒,被抬進衙門之後,還沒等到郎中到來,便一命嗚呼了。
士子們見出了人命,一鬨而散,法不責眾,公差們沒有抓到誰,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王老者的老妻猜中了考題,絕對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趙建以及王老者他們,全都因此而喪命。
李日知他們回到了陳宅之後,陳英英道:「日知,後天便要由吏部複試了,他們能出什麼考題,你估計一下。」
李日知想了想,道:「如果讓我猜,那麼我猜無論是禮部試,還是吏部試,那些考題都可能是武皇后出的,至少也是由她審核,最後確定的。」
傅貴寶大喜,道:「大哥,你也算是把行卷投到皇帝和武皇后那裡了,只要你不把題目答偏,那你一定能被取中啊!」
李日知搖搖頭,道:「是有這個可能,但武皇后的心思,實在難猜,她會出什麼樣的題目,我是真的猜不出來。」
「去問問閻立本閻尚書行嗎?」成自在問道。
李日知又搖搖頭,道:「閻翁不會說的,而且估計他也不見得知道!」
陳英英笑道:「所以說,考題你們猜不出,那就還得靠臉了,我來給日知描眉畫鬢,臉上抹些胭脂,然後在嘴上塗上些唇彩,保准考官見了日知,人人皆稱美少年,想不到中他都不行!」
「色誘考官?」李日知皺眉道。
成自在和傅貴寶齊聲道:「此計甚妙!」
對於吏部複試,李日知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吏部主持考試的人是誰雖還不知道,但卻絕對繞不過吏部侍郎這一關,而吏部的馬侍郎正好就欠著李日知人情呢!
看看,這人情現在不就用上了么,人情要用在關鍵時刻!
傅貴寶道:「大哥,要不然咱們這就抓緊時間,備上禮物去馬侍郎家拜訪一下,你那裡不是有一封給他的書信么,正好趁這個機會給他送去!」
李日知立即搖頭,道:「這個不行,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去見馬侍郎,那會讓他難做的,同時也會對我不利,到複試的時候,就算我考得再好,但有馬侍郎在,別人都會說是因為我提前去巴結過了,所以才會被取中,這就等於是把我自己的本事給否定了啊!」
傅貴寶啊的一聲,這點他倒是沒有想過,成自在卻道:「不錯,萬一馬侍郎要撇清關係,明明師兄考第一,他卻給了個第十,那豈不是更加倒霉!」
李日知點了點頭,這是一種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雖然都是取中,但是名次也是很重要的啊,不過,對他卻並不是很重要,但要是前幾名,卻被刷到了後幾名,心裡終歸是不舒服的!
他說道:「前十估計不太可能,我自認沒有這樣的本事,畢竟我是頭一回參加科考,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我連二十都沒到,能中就不錯了,不過,其實就算是倒數第一,我也很滿意的!」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意思是明經科內容較淺,三十歲才考中,實在是太老了,而進士科太難,所以五十歲考中,已經算年輕了。
後世白居易在二十七歲時考中進士,還曾興奮地寫詩: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二十七歲都要稱最少年呢,可見唐朝時考中進士的人得多大的年紀。
李日知今年才多大,才十八,使勁算也才十九,連二十都不到,考中明經科都算是年輕的,更別說是進士科了,所以他能考中,就算是倒數第一,也是值得慶幸的。
不過,如果他考了倒數第二,然後馬侍郎為了表示公正,硬給他變成了倒數第一,雖然都是取中,雖然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沒什麼區別,那李日知也會不願意的啊,所以提前去見他,沒這個必要。
如果馬侍郎要照顧,不去提前見,他也會照顧的,事後再去感謝,這才能讓對方不為難,同時也不難為自己。
與此同時,仍舊在榜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獃獃地看著榜單,這個便是著趙家的管家,他從櫟陽到了這裡,等到了放榜,他看到了榜上趙建的名字!
管家喃喃地道:「中了,真的是考中了,而且是靠前的二十九名,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可是人卻不在了!」
管家的眼淚都出來了,趙家好不容易出了個文曲星,出了個進士子侄,嗯,出了個馬上就要中進士的子侄,可這個子侄卻被惡徒給害了,這個仇一定要報,絕對要報!
管家擠出了人群,立即返回了櫟陽,去向自家主人報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