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梅先生郭有皆
傅貴寶耳朵被揪,疼痛之下,他大叫道:「娘,我爹打我,他在外面一定有小老婆了!」
他爹打他,和在外面有沒有小老婆,絕對是沒有必然聯繫的,但這句話不但把他爹氣得手上加了三分勁兒,他娘也被激怒了!
這孩子確實得好好管教管教了,在家胡鬧頑皮也就算了,在外面也是如此,而且還當著縣令大人的面,丟人丟得無以加復,不能再慣著了,胖婦人也上前,揪住了傅貴寶的另一隻耳朵!
這下子傅貴寶可慘了,兩隻耳朵被揪,眼淚鼻涕又一起奔流而下!
鄭剛令看了這情景,微微皺起眉頭,不過,別人家的大人管孩子,他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但在書院的正門之前,這麼哭哭鬧鬧的,未免有點不雅,難不成是喜歡鬧的大人,才能養出這麼能鬧的孩子來?
這時候,李日知卻說話了,道:「這位傅叔叔,你不應該打傅貴寶的,你是大人,說話辦事要言行一致!」
傅發達一愣,自己怎麼不言行一致了,縣令大人的外甥,面子還是要給的,他道:「這,從何說起?」
李日知道:「剛才傅叔叔說了,如果再放縱貴寶同學下去,他就會成了一個蠢貨,對不對?」
傅發達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確是這麼說的!」
李日知又道:「那就說明貴寶同學現在不是蠢貨啊,就算是成了蠢貨,也是以後的事,現在卻肯定不是,那麼傅叔叔為什麼要打他呢?」
傅發達一樂,順勢就放開了兒子的耳朵,沖著胖婦人一使眼色,胖婦人也放開了,並且又開始安慰起兒子來!
傅發達笑道:「日知賢侄所言對極,我確實不該打他!嗯,以後大家在一起念書,日知賢侄還要好好幫幫我家貴寶,你們現在是同窗,以後就是一輩子的朋友啊!」
他想到自己兒子能和縣令大人的外甥交上朋友,還是相當不錯的,這趟書院沒白來!
傅貴寶耳朵不疼了,他也就不叫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李日知,心想:「他平常挨揍的時候,一定不用滿地打滾,只需要動動嘴說就行了,看來我得向他學習,以後我爹要是再打我,我就要動嘴不打滾!」
眾人一起進了正門,正門之後有一道花牆,是起到影壁的作用,花牆上面爬滿了牽牛花,各色牽牛花開得十分熱鬧,看上去頗有點兒田野之趣。
一個穿著藍色竹布長衫的年輕人站在花牆之旁,臉上全是不耐煩的表情,他是書院里兼職做知客工作的學生,門外發生了什麼事,他豈有不知之理,只不過,按著商陽書院拜師的禮儀,是要學生自己進門,所以他便一直等在花牆之下,只要拜師的人一進來,就可以看到他了。
傅發達是土財主,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如果他的兒子能拜入山門,進商陽書院讀書,那束脩定然不少,說不定能讓書院再添幾百冊的書籍,所以書院里的教習還是很看重的,束脩就是學費,畢竟教習們也是要吃飯的。
藍衫年輕人看到進來的傅發達,臉上不耐煩的表情一掃而光,舉步走來,道:「傅……」忽然見,他看到了鄭剛令!
鄭剛令是本縣縣令,藍衫年輕人當然認得,他使勁兒揉了下眼睛,見確實是鄭剛令,連忙上前,拱手過頭,然後一躬到地,說道:「學生胡巍,見過縣尊!」
鄭剛令嗯了聲,沖著胡巍點了點頭,道:「你家山主可在?」
胡巍忙道:「在,我家山主就在書房,學生這便帶路,請縣尊隨學生來!」
說完,恭恭敬敬地在做了請的手勢,他在前面帶路,想引著鄭剛令和李日知,去後面的書房見山主。
傅發達見胡巍勢利眼,竟然只顧縣令,不理自己了,便急道:「胡生,我兒前來拜師,不知山主可有空見見,或者是我們在哪裡等候?」
他不敢和鄭剛令去爭,當然要鄭剛令帶著李日知先見山主,先行拜師,他帶著妻子兒子等,這沒關係,可總得給他們間屋子等,總不能讓他們坐在台階上等吧,這是最起碼的禮貌了!
胡巍啊了聲,這才感到怠慢了傅財主,連忙道歉,便叫過另一名學生,想先把傅發達引到客廳當中去,可鄭剛令卻說話了。
鄭剛令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既是傅公先到,那不如就讓傅公先去見山主吧,本官與山主多年好友,晚些相見也不遲!」
傅發達聽鄭剛令叫他傅公,心裡美滋滋的,縣令大人叫自己是傅公,這是敬稱啊,自己何德何能,能被縣令大人尊敬一把!
傅發達連忙道:「不敢不敢,小民哪能讓縣尊久候,還是小民等著便是,縣尊請便!」
鄭剛令微微一笑,道:「不如一起去見山主,傅公以為如何?」
傅發達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他當然願意和縣令在一起多待了,這是攀交情的重要機會啊,連連點頭答應。
大人們在前面客氣,兩個孩子在後面說起話來,傅貴寶道:「縣令大人是你舅舅吧,聽聽,他都稱我爹為傅公,這可是敬稱,你要不要也對我敬稱一下,如果你敬得好了,我就給你錢!」
傅貴寶不是傻,更不是愚蠢,而是平常生活在深宅大院當中,沒有遇過什麼外人,所以為人處世方面的經驗幾乎為零,他在家裡,對待家僕最好的辦法就是給錢,所以出門在外,他便也這麼認為,想給李日知錢!
李日知想了想,道:「你要是給我十貫錢,我就學我舅舅的樣子,稱你為傅公子,如果你給我二十貫,我就稱你為傅公,如果你給我三十貫,那我就叫你傅公公,你打算被敬稱成什麼?」
傅貴寶想了想,道:「敬稱嘛,當然要最最被尊敬了,你就叫我傅公公吧,我給你五十貫!」
他解開衣襟,從懷裡掏出一隻金鎖,沉甸甸的,道:「這個金鎖是我娘給我買的,十足真金,當初花了七十貫,現在便宜你了!」
他拉下金鎖,塞到了李日知的手裡。
李日知卻迅速地把金鎖又塞回了傅貴寶的手裡,道:「不用你便宜我,咱們以後就是同窗了,我還能要你錢么,我不收錢,以後也不用稱你為傅公公!」
傅貴寶卻不高興了,道:「你看不起我,認為我不配被稱為傅公公,對不對,你這個人太不夠朋友了,你不講義氣!」
「正是因為夠朋友,正是因為講義氣,所以我才不叫你為傅公公,你就算給我錢也不叫!」李日知很嚴肅地道。
傅貴寶不知不覺不被繞進去了,而且半點兒都沒有發覺,他還生氣了,見李日知不理他,他氣嘟嘟地,走在後面,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滿臉「我被蔑視了,我非常不爽」的表情。
在書院學生胡巍的指引下,眾人到了山主的書房門外,商陽書院的山主相當於校長,名叫郭有皆,號三梅先生,比鄭剛令大了十歲左右,已然年過半百,和鄭剛令頗有交情。
胡巍搶先一步進了書房,大聲道:「先生,本縣縣尊來訪……」
他先進來,本來是想給郭有皆報信兒的,讓郭有皆準備一下,畢竟縣令來了,好歹得迎接一下吧,可卻發現郭有皆竟然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衣襟敞開,露著肚皮,全無山主形象,而且還是開著書房的門在如此大睡!
李日知看到了裡面呼呼大睡的郭有皆,抬起頭來,小聲道:「舅舅,這人的呼嚕聲和你有的一拼,怪不得你說和他有交情,你二人一定是以呼會友,江湖人稱呼嚕雙俠!」
鄭剛令哈哈大笑,道:「我打呼嚕嗎,我自己倒是從來沒有聽到過!」
後面的傅發達卻是暗自嘆氣,看來讀書人還是看不起自己這樣的土財主啊,他事先和郭有皆說好這時來拜師的,結果人家都沒當回事,竟然在呼呼大睡!
傅貴寶卻是沒什麼感受,反正他也不愛讀書,師傅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不在乎,他只是還在生氣,為什麼李日知竟然不敬稱他為傅公公!
鄭剛令大步進了書房,大聲喝道:「郭老兒,還不快快醒來,裝什麼諸葛亮,再不醒來,燒你家的房子啦!」
郭有皆啊啊了兩聲,被吵醒了,睜開眼睛,見是鄭剛令在叫嚷,他又啊了一聲,翻身坐起,道:「坦然,你不在縣裡坐搖頭大老爺,怎麼跑到我這書院來了?」坦然是鄭剛令的表字。
鄭剛令笑道:「三梅兄,這次我專程來,是帶我家的小外甥,名叫李日知,帶他來拜你為師的,別的不求,只求你教教他如何中進士!」說著話,他在床榻的邊上坐了下來。
郭有皆哦了聲,道:「中進士可不容易,現在朝廷數年一科,每科不過二十餘人中進士,聽聽便知何其之難,我勸你不如想想別的,比如明經科,或者其它科目,何必非要中進士呢!」
大唐此時的科考,並非每年一次,也不是每三年一次,而是皇帝想開科考就開,想不起來就不開,還沒有形成固定的規矩,要到幾十年以後,在唐玄宗時代,才會逐漸完善起來。
另外,科考的科目也很多,並非進士一科,有秀才、明經、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在這些科目里,比方說進士科主考時務策和詩賦、文章,而明經科主考經義。
正因為進士科最重考時務,所以是最受重視的科目。
鄭剛令笑道:「要是你教不了,那不妨明說,我再找別人拜師便是!」
「坦然,你這是胡說八道,老夫怎麼可能教不了!」郭有皆想了想,又道:「那得先讓老夫看看你的外甥是塊璞玉,還是一塊頑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