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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雨下執傘

  晨曦的光輝,溫溫潤潤,柔柔暖暖,卻也是陰雨霏霏,止不住的雨絲飄灑入窗,調皮的點醒了尚在熟睡的李瀟玉。


  李瀟玉伸了個懶腰,正好看見慕雲昭一手撐傘,一手負於身後,那雙寒星般的眼眸,此時換上了他以往的溫潤和邪魅,明眸生光的桃花眼輕輕眨著,彷彿在欣賞上雨景,又彷彿在欣賞卧榻之上的美人側卧。


  李瀟玉直直的看向慕雲昭,還未開口,就見這慕雲昭伸出手接住雨絲,似乎這一刻他心中的某一處打開了一個缺口,讓他不自覺的陷入回憶之中,忘記了身處何地,只想說出他深埋的心思,只想與人分享,只想與人分擔。


  「你可見過商州的細雨?」


  他就這般伸著手,任憑雨滴滴落下,任由雨滴打濕他的手心,他只是垂下眼,那好看的桃花眼,光影微動,長長的睫毛輕顫,微微霧氣籠罩在他的睫毛之畔。他的眼眸里藏著些許的傷感,此時的他有些脆弱,此時的他也有些孤僻。但此時的他卻讓李瀟玉的心不自覺的靠向了他,讓他顯得是那麼的平易近人。


  他的身後大朵大朵的芙蓉花盛開著,他的側臉猶如上好的玉石,琢磨瑩潤,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終不可諼兮。不禁想起那周小史的描述,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這洋溢讚美之詞彷彿是為眼前慕雲昭量身打造一般,說出了他的陰柔之美。


  李瀟玉暗暗想著:人都說抑鬱的男人是絕美的,如今看來,古人誠不欺我啊。


  他似乎陷進了什麼回憶,托著雨絲,輕輕柔柔的說道「商州的雨夜,輕輕悠悠似是無人知道,卻總是能讓人感受到雨絲帶來的清涼。商州的雨夜,飄飄洒洒似是無人明白,卻總是能讓感受到雨絲帶來的哀傷。你若是有幸坐在迴廊下,一定要煮一壺茶,就那麼憑欄遠望,靜靜的看著雨落湖中,靜靜的看著一圈圈的水環,你必然會體會到我的感觸。」


  李瀟玉清了清喉嚨,戲謔道:「這商州的細雨我倒是沒見過,但是我知道有一首詩,很是應景。」


  慕雲昭轉過臉來,認真的看著李瀟玉,水墨畫一般的眉眼輕挑著,嫣紅的嘴唇帶著惑人心神的風情,隱約間帶著一絲屬於男子的靜謐之美。


  真是應了這阮籍的詩: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衾裳。


  李瀟玉被他這絕美的面龐所干擾,難不成自己竟然是這外貌協會不成?竟然如此的貪戀男子美色?這慕雲昭莫非是龍陽君轉世不成?


  李瀟玉靜了靜心神,紅唇輕啟,幽幽說道「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


  歌中醉倒誰能恨?

  唱罷歸來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


  碧雲天共楚宮遙。


  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這首詩,似乎引起了慕雲昭的什麼共鳴,他喃喃的重複著「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他抬起頭緊盯著她的眉眼,點著頭「好詩,只是太過纖柔。」


  他歪著頭,眼睛轉向一方,似乎又想起什麼不愉快的記憶,他抑鬱脆弱的表情逐漸替換成了陰沉而又寒冷,就連語氣都帶上了狠絕的嚴厲,單單一個眼神就讓她李瀟玉知道,此刻的他恢復了初見時的模樣,那個邪魅狂妄而又心狠手辣的齊王慕雲昭。


  「西霖國的和馨郡主,我從未信過任何人,這一次我選擇信你,也選擇給自己一次機會,但願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這一次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這一刻,李瀟玉知道他是真的很在意這一次的手術,不知為何,他的這個表情,卻讓她願意為他而努力。


  李瀟玉坐了起來,隔窗與慕雲昭對視,這一刻,他們二人無關身份,這一刻,他們二人無關國家,他只是他,她也只是她。


  他想讓她幫他擺脫他身為男人的恥辱,她想讓他幫她安排庇護之所。


  他想她能認真的幫他完成心愿,而她也願意盡其所能的幫他達成願望。


  李瀟玉緩緩說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不容易。也許要認識很久才能建立,也許只要初見便可深信不疑,或許認識很久卻發現那人辜負了信任,甚至不如不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是微妙。也許你現在信我,轉念間又對我防備很深。也許你不信我,可是又不得不信我,只能與自己較勁兒。也許你信我,可是你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對我安插了些許的質疑。也許你完全信我,只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道心坎兒。但是……」


  李瀟玉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探出身子,將手放在他淋濕的手心裡,將手裡的溫度傳遞給他,與他對視,認真而又執著的說道「但是,不知為什麼,卻很想幫你。不知道,你可信我?」


  慕雲昭將視線放在她嬌柔白嫩的手上,視線隨著她的手慢慢上移,直到與她明亮真誠的眸子相對,他不知為什麼,此刻的心有一角塌陷了,他有著莫名的感動,也有著炫目的驚訝。


  人與人之間,還能如此嗎?

  她不是東嶽國的百姓,她也不是他自幼就相識的朋友,可是她卻能如此真摯的對待自己,這就是所謂的信任嗎?

  慕雲昭張了張嘴,聲線略帶粗啞,不太確定的問道「為什麼?」


  李瀟玉扁了扁嘴說道「我說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就是想幫你,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原因,我就是看不得你這般眼中無淚、心卻含淚的可憐模樣,這樣的你讓我沒辦法忽視。」


  慕雲昭彷彿被雷劈了一下一般,僵硬在原地,抬起頭,愣怔怔的看著她「就因為我可憐嗎?」


  李瀟玉皺著眉,是不是心裡陰暗,手段刁毒的男人,其實都跟小孩子一般,偏激而又喜歡鑽牛角尖?


  李瀟玉觸及到他一閃而過的彆扭,抓緊他冰涼的手,認真的說道「我說的可憐不是你落魄丟人的模樣,而是讓人心疼無助的孤苦,你可懂?」


  慕雲昭睫毛微顫,點了點頭,許久才浮現出笑容「嗯,我懂了。」


  他的這一笑,猶如春暖花開,彷彿天地間已然失色,只留下他的笑。


  許多年之後,李瀟玉依然記得這個男人手持一把竹傘,站在窗外,靜默而又幼稚的問著她,什麼叫做可憐的模樣。此刻的他,恍若白紙,乾淨單純。


  慕雲昭將傘遮向她,他有些動容的說道「三國之內,皇宇周天,盡我所能,為你擋下萬千雨絲,定讓你雨不濕鞋。」


  李瀟玉靜靜的看著慕雲昭,這算是報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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