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告訴過往
那時高天每次都偷偷地躲在一旁,就怕墨瑾辰會想不開。
但半年過去,墨瑾辰並無出格的舉動,一切似乎平靜了。
後來他不再跟在閣下身後,因為被閣下發現,嚴令他不許跟著。
那一年,閣下白天忙碌於政事,晚上回到墨園,站在湖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直到一年後的一天,李管家無意間聽到閣下喃喃自語,上前詢問,閣下卻說自己沒說話。
起初李管家以為自己只是聽錯了,但兩個月後,李管家夜裡起來發現有人站在人工湖前,狐疑地去看,卻發現是閣下。
李管家喊了閣下幾聲,卻得不到回答。李管家不敢打擾,只能靜靜地陪著閣下身後。
第二天中午李管家發覺異常找了他。因為閣下在湖邊整整站了一晚上,天亮的時候回到了房間。但第二天早上李管家隨口問了閣下晚上怎麼做湖邊站了一夜,閣下卻說自己一直在房間里睡覺。
後來他找了夜安。
高天看著站在窗戶前的墨瑾辰,瞳孔緊了緊,韓夕「死」的這六年,閣下並不好過,即便經過後來夜安的治療閣下似乎接受了這件事,但他清楚,每一天閣下都在煎熬著。
窗戶外人工湖邊,韓夕清冷的目光看著平靜的湖面。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韓夕瞳孔微緊,以為是墨瑾辰,側頭卻發現是李管家。
韓夕看著李管家微怔,「李叔,有事?」
李管家走到韓夕身旁,看著她嘆了口氣道:「又和閣下鬧彆扭呢?」
韓夕瞳孔微緊。
李管家看著韓夕道:「小夕,以我的身份原本不該過問你和閣下的事的。」
「李叔,對我而言是長輩,沒有該不該的。」她看著李叔道。她的話說真心的,她來到墨園,一直照顧她的是李叔,李叔是爸的老友,就是她的長輩。雖然她知道墨園的主僕界定很嚴厲,但不管她與墨瑾辰有什麼樣的牽扯,李叔依舊是她的長輩,沒有應該不應該的說辭。
李管家看著她道:「有你這句話,我這把老骨頭也沒算白活了。」
她看著李叔耳鬢冒出的白髮,突然發現,那個曾經讓她仿若看見自己爸爸,讓她有安全感的李叔老了。
李管家感慨道:「李叔這一生無兒無女,雖然不應該,但你們幾個孩子從進入墨園那天開始,李叔就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桐嵐那丫頭,從小獨立,似乎什麼事都不用別人操心,但她心裡藏著的痛,李叔都知道。如今,她身邊有高天在,李叔也放心了。」
她看著李叔,桐嵐、玉含和她先後進入墨園,她們的日常起居都是李叔一人親歷親為,李叔對她們三人都很好。
李管家嘆了口氣,突然難受道:「玉含那丫頭,每天嘻嘻哈哈,闖禍一大堆,說她沒心沒肝沒肺葉不為過。你們三人中,她反倒是我最放心的一個,只是沒想到——」
提到玉含,李管家心裡就難受。那樣好的一個女孩,怎麼就——
韓夕眼裡發澀,「李叔,是我不好。」玉含是因為她才死的,是她害死了玉含。
李管家搖了搖頭,「小夕,玉含的事與你無關。即便玉含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見你如此責備自己的。」
韓夕垂下眼,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只有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才會奢求人死後會到另一個世界。可是如果真有另一個世界,她多希望自己此刻就可以過去。
李管家看著韓夕眼裡的自責嘆了口氣,韓夕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旦認準不管旁人如何勸都不會改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擔心。
「小夕,你們三人中,其實我最擔心的人是你。」李管家道。
韓夕眼眸閃了閃,「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李叔,你不用擔心我。」她不值得。
李管家嘆了口氣道:「小夕,李叔知道你心裡有痛。但人死不能復生,如果你把所有人的死都怪罪自己的身上,你讓他們如何安心。」
韓夕眼神黯沉了下去。
李管家繼續道:「李叔還記得你剛來墨園的時候,那時候你處處小心翼翼的,你不知道李叔看著心裡又多難受。你才十一歲,卻過早地懂得生活的艱辛而掩藏住自己的本性。那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該懂的。後來你有了閣下,雖然李叔看得出來在墨園你依舊沒有安全感。但只要在閣下身邊,你的笑聲真的。」
韓夕驚愕地看向李叔,以後她的笑的確很假,為了迎合周圍的人,她讓自己看上去單純沒有心機,就像玉含一樣。因為她發現,所有人都喜歡玉含。
李管家心痛道:「小夕,李叔看得出來你還是在乎閣下的。既然在乎,又為什麼總是排斥閣下呢?」
韓夕眼眸暗了暗,「李叔,我和墨瑾辰從七年前就沒有可能了。」
李管家愣了愣,「七年前?是你和大少爺的事嗎?」
韓夕身體猛地一僵,她不知道李叔是怎麼知道的。比較這件事應該只有她、墨瑾辰、墨瑾睿他們三人知道。
李管家看著她又是嘆了口氣道:「雖然李叔並不知道你和大少爺、閣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六年前閣下會那樣對你。但小夕,人誰能無過。你也好,閣下也好,曾經所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改變,又何必讓自己困在過往之中了。」
韓夕苦笑,「李叔,的確人不能困在過往之中。所以我和墨瑾辰都不應該因為過往所經歷的一切而不肯鬆手。也許放手后,我們才會發現,自己不過是在緬懷過往而言。心裡的那份感情早就是時間的磨損中變得一無所有。」
李管家眉頭緊蹙,「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韓夕睫毛微抖,沒有接李管家的話。
李管家三四后道:「有些事原本我不該說的,但小夕,你知道六年前閣下知道你『死』后經歷了什麼嗎?」
她看著湖面,並未太在意李管家的話,但李管家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差點忘記了呼吸。
李管家看著她道:「六年前,當你『死』的消息從離島傳回來后,雖然閣下表現得沒有異常,至少經過一年,閣下讓我們所有人都相信他沒事。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閣下站在湖邊,自言自語,我們才知道,閣下病了,病得很嚴重。」
她驚愕地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嘆了口氣道:「起初閣下並不認為自己病了,只當我們胡說八道。不過也有可能閣下期望自己病了。直到有一天,一個女傭不小心走錯了房間打掃清潔,把你以前住的房間打掃了。後來閣下知道后,打了那名女傭——」
李管家頓了頓,眉頭緊蹙,「用打併不準確,應該說是毆打。你無法想象閣下發了瘋一樣打人是怎樣的。一雙眼仿若出血一樣紅,女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閣下卻沒有停手。直到高天把閣下拉開。兩人又打了起來。最後是夜安給閣下打了鎮定劑,事情才結束。」
她撐大了雙眼,「那名女傭——」以墨瑾辰的高傲如何能容忍自己對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傭下如此重的手。
李管家看著她,「肋骨段了,脾臟也破了。還好夜安及時搶救救了回來。後來老夫人給了一大筆錢私下平息了這件事。」否則總統毆打女傭的事一旦爆了出去,那將是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那墨瑾辰他——」她眉頭緊蹙看著李管家。
李管家嘆氣道:「閣下醒來後來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足足關了三天,誰都不見。直到三天後,閣下把夜安叫了進去。那時閣下才承認自己病了,願意接受夜安的治療。」
「後來呢?」她問道,感覺喉嚨里彷彿被什麼堵住一般,無法呼吸。
李管家看了她一眼,「後來閣下開始接受治療,但情況並不樂觀。他時常讓人去找你,仿若你並沒有死一樣。但轉眼卻又忘記了自己讓人找你的事。比如吃飯的時候,閣下會突然說,『為什麼今晚的菜沒有水煮魚,夕兒喜歡吃的。』然後讓廚房馬上準備,但等廚房把東西端出來后,又問廚房為什麼突然加菜。」
她胸口一陣揪痛,鼻頭髮酸。
李管家看著她道:「不僅僅如此,閣下花了整整一個禮拜,把那個假韓夕在離島上生活因為爆炸而毀掉的錄像恢復,然後存在自己的手機里,時常拿出來看。每次都會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
她垂在身旁的手死死握攏,她不知道,不知道在她恨他的這六年來,他是這樣度過的。
「小夕,李叔不知道講這些事對不對,但李叔真的希望看見你和閣下好好的。閣下是個驕傲的人,他不會承認自己的心。但閣下是真的很愛你。聽李叔一句話,有些過往是該放下,不要因為過去而再次錯過了自己的幸福。」李管家語重心長道。
韓夕看著李管家,「李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該怎麼做。」
李管家看著她嘆了口氣而後轉身離開,他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所以他不留下打擾她。只是他希望她能想通,她說老友唯一的女兒,他希望她能快樂。這樣日後他去到九泉之下,見到老友也能稍微減輕點自己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