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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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沒回去吃飯?」晏航看著專心切肉的初一。


  「想請, 請你吃,來著。」初一垂著眼皮。


  「那昨天為什麼不說, 早上為什麼不說?」晏航問。


  初一沒說話,塞了塊牛排到嘴裡,假裝很投入地嚼著。


  「被人堵了吧?」晏航嘖嘖兩聲。


  「沒, 」初一搖頭, 「是防,防止被, 堵。」


  「是那個李大豪么?」晏航問。


  初一看了他一眼:「子。」


  「哦。」晏航還真沒太記住這個名字, 老想著是小雜碎一號。


  「不是他, 」初一說, 「他不, 用躲。」


  「那是另一撥?」晏航嘆了口氣。


  「隔壁, 樓的,」初一說,「失蹤混,混混回,歸了。」


  晏航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找你麻煩了?」


  「看見我可,能就想, 想找, 個樂, 」初一挺平靜,「看,不見沒事兒。」


  「你同學那些廢物就算了,」晏航說,「這個人要是找你麻煩,你告訴我。」


  「你打,打架,」初一喝了口飲料,「總,贏嗎?」


  「沒輸過,」晏航笑了笑,「估計要吃虧的時候就叫我爸。」


  「啊?叔,叔叔幫你打,架?」初一有些吃驚。


  「嗯,」晏航往後靠著椅背仰了仰頭,「我倆太無聊了有時候。」


  初一說的這個混混,晏航沒見過,但下了班去小超市買菜的時候,他卻一眼就能從人群里把這人給認出來。


  也許是去過的地方太多,見過的人也太多,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眼神,就會有什麼樣的氣質,稍微留意一些就能發現,只是一般人腳步匆匆沒誰會停下來看看四周而已。


  這個混混是個瘦高個兒,跟幾個小夥伴蹲在路邊抽煙,看上去跟無所事事的小青年沒什麼區別。


  但晏航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看了一眼,頓時幾個人同時都盯了過來。


  彷彿在齊聲吶喊,看屁啊來啊打架啊!


  晏航收回視線進了超市。


  這樣的混混,初一躲著是正常的,這跟他那些在管理嚴格的學校里上著學的初中同學不在一個量級上。


  這種人不是初一沉默應對就能扛過去的。


  今天下班是早的,晏航買完菜拎回家,看了看時間,正好差不多初一該放學回來了。


  他看了看窗外。


  「怎麼?」老爸拿著手機正在鬥地主,抽空問了他一句,「看初一啊?」


  「他要這個時間回來可能會有麻煩啊。」晏航說。


  「去路口等他唄,」老爸說,「晏大俠。」


  「你淘好米把飯先煮上吧,」晏航回頭看著他,「今天吃米飯,我一會兒炒兩個菜。」


  「我想吃西餐啊。」老爸說。


  「你直接說你不想煮飯得了。」晏航說。


  「我們太子就是聰明,」老爸笑了起來,「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我想吃炒菜。」晏航堅持。


  「行行行,我輸了這把就去煮飯,」老爸說,「你忘買酒了。」


  「嗯,我現在去買。」晏航往窗外又看了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會兒街坊上已經開始有零星的學生開始經過,晏航往超市那邊看了看,那個混混已經沒蹲在那兒了,跟幾個小夥伴正溜達著往街口走。


  走路的姿勢讓晏航非常看不順眼,跟瘸了腿的螃蟹似的,生怕收著點兒腿走人家就看不出來他是個混混了。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經過他們身邊,螃蟹把煙頭往其中一個臉上彈了過去。


  男生有些惱火地轉過頭,螃蟹一夥立馬就轉了身,看得出來興緻高昂,只要對方稍有一點反抗,他們就會一撲而上。


  男生的同學拉了他一把,兩個人走了。


  衝突沒有升級,大概讓螃蟹不太愉快,嘴裡罵罵咧咧地繼續往前甩著腿走。


  晏航比他們幾個先到街口,這會兒回家的學生慢慢多了起來,晏航在這些學生里尋找著初一。


  成伙的學生不用看,初一隻有被欺負的時候才會在裡頭,這幾天李子豪戰隊都沒有找他麻煩,那他肯定是落單的。


  不過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初一。


  如果不是初一還沒過來,就只能是因為他太矮了沒看見。


  螃蟹也到了街口,靠在路牌柱子上跟人聊著天兒。


  街口挺寬的,晏航站在這邊,螃蟹沒看到,要不就沖這無聊勁,估計得過來找他的麻煩。


  正想打個電話問問初一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有消息進來。


  是初一發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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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站在那幹嘛啊?

  晏航挑了挑眉毛,這小子隱身了?


  他抬眼往四周看了看,街口是個丁字路口,出來是橫著的那條繁華大馬路,人和車都很多,初一隻能是躲在對面馬路的什麼地方,但看了半天也沒發現。


  「你隱身了啊?」晏航發了條語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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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樹後頭


  樹?晏航愣了愣,馬路對面一排樹,他挨個兒看到第四棵的時候,樹后突然伸出來一條胳膊晃了晃。


  「我操?」晏航沒忍住笑了,把手機放回兜里,過了馬路。


  初一不想跟螃蟹起衝突,只要螃蟹沒主動找麻煩,晏航也不打算替他出這個頭,所以過了街之後,晏航就站在樹邊,目視前方看著路邊的商店櫥窗。


  「你要在這兒站多久?」他問。


  「不等你我早,早走了。」初一臉沖著樹。


  「你要往哪兒走?」晏航問。


  「繞,個遠就,行,」初一偏了偏頭看著他,「你買,買菜?」


  「買完了出來散步,」晏航說,「走吧,一塊兒,我看看怎麼繞。」


  初一沒說話,從樹后露出一隻眼睛往對面螃蟹那邊看了看,然後轉身順著路繼續往前走了。


  晏航跟過去:「這邊有超市嗎?一會兒我要買酒。」


  「有,我帶,帶你去。」初一點頭。


  晏航跟著初一圍著這一片居民區繞了大半圈,回到了他們跑步的時候總經過的那條路上。


  「繞過來是這兒啊?」他看了看四周。


  「神,奇吧。」初一說,又一指旁邊,「超市。」


  「你這一天天的來回躲,什麼時候是個頭。」晏航進去買了兩瓶二鍋頭。


  「畢業,了,就行了,」初一笑笑,「我去打,工。」


  「現在不讓招童工,」晏航說,「你只能拿個假證,但是你這樣子一看就未成年,肯定不行。」


  「啊。」初一愣了愣。


  「好歹把高中上了,」晏航說,「什麼職高中專的都行啊。」


  「有,道理,」初一似乎突然有些興奮,「考個中,專離得遠,沒,沒人認識,我了,就行了。」


  「想學什麼啊?」晏航問。


  「不,知道。」初一看上去不太在意學什麼。


  晏航感覺只要能讓他離開現在的環境,估計讓他去學扛大包都無所謂。


  初一在愉快的想象里遨遊了一陣之後,從兜里摸了個東西出來:「給你,看。」


  「給我看啊?」晏航接了過來,「我以為給我呢,你結巴得很有技巧啊。」


  「這個給,給你也太,寒磣了。」初一說。


  晏航看了看手裡的小東西,是一塊黑色的小石子兒,磨成了個六邊形,居然還打磨得挺細的。


  「牛逼,」晏航在石子兒上用指甲劃了划,挺硬的,「拿什麼磨的啊?」


  「地上。」初一說。


  「……蹲地上蹭啊?」晏航挺吃驚,「你時間很多啊。」


  「磨了一,星期自,自習課。」初一笑了。


  「你們學校教室地板是什麼材料的?」晏航問。


  「外,外面,」初一說,「自習沒,老師的時候,我就出,出去。」


  「哦。」晏航應了一聲,差不多能猜到初一為什麼會這樣。


  「你喜,歡嗎?」初一問得有些猶豫。


  「你不說不給我么。」晏航說。


  「再打,打磨一下,就好看了。」初一抓了抓頭。


  「那打磨好了給我吧,」晏航說,「我鑽個眼兒當腳鏈。」


  「好。」初一挺高興地點了點頭,又往他腳踝那兒看了一眼。


  「看什麼,」晏航抓著褲腿兒提了提,露出腳踝,「完美,拴個酒瓶蓋兒都好看。」


  初一沒說話,給他鼓了鼓掌。


  「抽你,」晏航指了指他,又拍了他肩膀一下,「行了安全了,趕緊回家吧。」


  跟初一揮手道別之後,都沒等拐過彎,晏航的心情就已經一路滑了下去,在谷底忐忑不安地縮著。


  但拎著酒回到家,一進門看到老爸正坐在沙發上摘菜,屋裡已經有米飯的香味,他又覺得一陣踏實。


  這種緊張和鬆弛交錯著的心情緒讓人有點兒不太好控制。


  「能再做個肉餅嗎寶貝兒?」老爸問。


  「行。」晏航把酒放到桌上進了廚房。


  「加咖喱——」老爸在客廳拉長聲音。


  「好——」晏航回答。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喜歡上做菜的,中餐西餐都行,站在案台邊看著面前的食材,誰是什麼樣的味道,誰和誰在一起會有什麼樣的香氣,誰加上了誰會有什麼樣的顏色,你想要什麼樣的滋味,都可以預知,都可以掌控。


  相比很多別的事,要來得更簡單明了。


  今天做炒菜還挺省事的,沒多大一會兒他就弄了三菜一湯上了桌。


  咖喱肉餅,三杯雞,糖醋排骨,除了一個紫菜蛋花湯,全是肉。


  老爸拿了兩個玻璃茶杯,都倒了滿杯的酒。


  晏航坐下,夾了塊排骨剛放到嘴裡,那邊老爸已經拿起杯子,一大口酒下了肚。


  「慢點兒。」他看了老爸一眼。


  「大口吃菜,大碗喝酒,」老爸笑了笑,「人就活這幾十年。」


  「咱倆的目標不是百十來年么。」晏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相比二鍋頭,他更喜歡啤酒,但老爸最熱愛的就是二鍋頭,而且喜歡最便宜的那種。


  老爸笑著又喝了一口,然後才夾了一塊肉餅慢慢吃著,好半天才又說了一句:「我是把你給耽擱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晏航準備夾菜的筷子在空中頓了頓:「怎麼說得跟閨女嫁不出去了一樣。」


  老爸一下樂了,看著他:「你要是個閨女就好了。」


  「當初怎麼不生倆,沒準兒再生一個就是閨女了。」晏航說。


  老爸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晏航感覺自己這句話可能說得不太合適,但猛的一下又不知道怎麼能把話兜回來。


  只能低頭喝了一口酒。


  「是啊,」老爸拿起杯子,「主要是……沒機會了。」


  晏航看著杯子里的酒沒出聲。


  「你媽死的時候你都不到兩歲,想等著你再大點兒,結果沒來得及。」老爸笑了笑。


  看來老爸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吃飯了,只喝酒就行。


  也許是為了加快「聊天兒」的進程,他吃了小半個肉餅,已經喝掉了大半杯酒,又給自己倒滿了。


  「你不愧是我兒子,真沉得住氣啊,」老爸說,「這麼多年了才問。」


  晏航沒說話,悶頭喝了兩口,繼續吃菜。


  「我年輕那會兒,挺苦的,」老爸說,「你爺爺奶奶是哪兒的人我都記不清了,就知道自己一天天的為怎麼活下去發愁,為了錢什麼都敢幹。」


  「早知道現在活得挺好的,那會兒就不用愁了。」晏航說。


  老爸笑了起來,伸手過來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


  又喝了一口酒之後他嘆了口氣:「現在活得好嗎?」


  晏航沉默。


  「你媽媽,其實不怎麼好看,」老爸撇撇嘴,「個兒挺高的,皮膚白,長得真不好看。」


  話題突然一點兒預兆沒有地轉了過來,晏航抬起了頭,看著老爸。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老爸提起媽媽。


  他心裡涌動著無法形容的感受,有一點點激動,但又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激動,因為他對媽媽,沒有任何概念,也沒有情感上的任何寄託,他甚至有一瞬間有了一種彷彿在探究一個陌生人的好奇。


  可這些之下,還有隱約的某種氣息。


  這個個兒挺高,皮膚白,長得不怎麼好看的女人,是他的媽媽,至親的親人。


  一旦這樣的感受湧上來,一切就都變了。


  他突然有些想哭。


  「但是她性格特別有意思,跟頭野驢似的。」老爸笑了。


  「你這麼評價你老婆,是不是不太合適。」晏航也笑了起來。


  「沒事兒,我當面也這麼說她,」老爸拿著杯子,酒又已經下去了半杯,「又野又犟的……」


  老爸的聲音低了下去:「非得嫁給我。」


  「要臉嗎。」晏航說。


  「不要了,」老爸低聲說,「有她了還要什麼臉。」


  晏航沒說話。


  老爸的聲音里有些發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仰頭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一邊倒酒一邊再開口時,聲音又已經恢復了平穩:「你姥姥姥爺,對我挺好的,我幫他家樓下的超市拉貨,順便幫他們拉了台破冰箱,就認識了,他倆愛教育人,逮著我就來回教育,強行借書給我看。」


  晏航聽笑了:「你肚子里那點兒貨,都是那會兒存下的吧?」


  「嗯,你媽不學無術的,不肯看書,她家的書都讓我看了。」老爸笑著說。


  「後來呢?」晏航問。


  「後來就鬧翻了,說老死不相往來,」老爸的笑容沒了,「還真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為什麼?」晏航又問。


  「因為我娶了你媽啊,」老爸嘆了口氣,「沒娶她就好了,長得也不好看,一咬牙沒娶她就好了。」


  晏航看著老爸抓著杯子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杯子里酒輕輕漾出一圈圈細細的波紋,看得出他手抖得厲害。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媽媽怎麼死的?」老爸問。


  「嗯。」晏航輕輕地應了一聲,突然有些後悔。


  「那天你睡得特別老實,我倆就抓緊時間出去吃了個燒烤,吃完回去的時候,」老爸偏過頭看著他,「有人當街捅了人,還搶了人。」


  晏航心裡猛地一沉。


  「你媽就衝過去了,特別猛,她一直都特別猛,她不是驢,驢可比不了她,」老爸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我也趕緊過去了,這種事兒得我上才像話。」


  晏航僵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聽著老爸的笑聲一點點消失。


  「我被捅了幾刀,」老爸說,「醒過來的時候你媽在我旁邊躺著,我拉她手的時候她都已經涼透了……」


  「抓到人了嗎?」晏航有些吃力地問。


  「沒有,」老爸看著他,「但是我記得那人長什麼樣。」


  他所有的情緒都因為老爸的出現和消失而起起落落。


  除了眼下,對於將來和過去,老爸都沒有提起過哪怕一個字,而他也只能努力地告訴自己一切都不需要。


  他們就是一對瀟洒地行走在這個世界上的父子,浪跡天涯,過得囂張肆意,不受哪怕一絲絲世俗的影響。


  自由。


  初一羨慕的。


  其實初一羨慕的只是想像。


  沒有來處,沒有歸途,這樣的自由,真的會有人羨慕嗎。


  晏航進了廚房又做了一份飯,加了咖喱,老爸喜歡咖喱,灑上乳酪之後一起放進了烤箱里。


  調好溫度和時間之後他就站在烤箱前出神。


  無論怎麼說,只要老爸在,他就還是會覺得安心,哪怕這份安心就像是焗飯表面的乳酪。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老爸靠在廚房門邊。


  「小學以前的好像不記得了。」晏航說,老爸突然會提起這樣的話頭讓他一陣心慌,他對自己的童年記憶不算多,似乎有天然的抗拒。


  「我剛帶著你出來的時候,你麵條都煮不熟,兩個人,你煮了一大鍋,水都幹了,麵條還是生的。」老爸笑了笑。


  「啊,」晏航想想也笑了起來,回頭看著老爸,「你也不教我。」


  「我自己都不會,怎麼教,做飯這事兒你是真的自學成材了,連啟蒙老師都沒有,」老爸說點了根煙,「要嗎?」


  「做飯呢抽什麼煙。」晏航說。


  「挺講究。」老爸笑著說。


  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烤箱發出叮的一聲時,晏航回頭看了看,老爸還靠在廚房門邊,不過他回頭老爸居然沒有發現,看著窗外發愣。


  「好了。」晏航說。


  「香。」老爸吸了吸鼻子,轉身回到客廳坐到了沙發上。


  晏航把焗飯端出去放到茶几上,坐到他身邊。


  電視上播著本地新聞,他倆一人端一個碗坐沙發上邊吃邊看電視,這是很多年來晏航記憶里的固定場面。


  一般情況下都不說話,吃完飯回味一番,碗有時候晏航會回味完了去洗,有時候會扔到第二天,晚上老爸看電視,他窩在旁邊玩手機或者看書,也會讓老爸隨意說幾句話,他給翻譯成英文。


  今天也是一樣,只是他窩在沙發上捧著書半天也沒看完兩頁。


  茶几下面的書老爸動過了,他夾在書里的那個信封肯定已經被老爸拿走了,每次都是這樣,無論他把信放在什麼地方,老爸都能找到然後拿走。


  當然,他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就那麼一點兒,陌生的房子里沒有他信任的角落,東西都只能藏在自己隨身的物品里。


  以前老爸每次拿走信,日子又會回到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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