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守護
[緣起緣落緣歸處]
到了公司，盯著電腦屏幕發獃，爸媽的神情一直在大腦中盤旋，既然他們已經同意我和董恆在一起，就應該想到會有結婚這一天，為什麼沒有爽快答應？更沒看出有半點祝福的意思……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決定不再庸人自擾，還是等董恆晚上親自去說吧，只盼著下班時間快點到。
終於熬到下午，離下班還有四個小時，希望一點點逼近……
董恆打來電話。
\華一，海南的項目出了點問題，我需要趕去處理。\他聲音低沉，透著一絲憂傷。
我的心一下懸到嗓子眼，\出了什麼事？我能做什麼嗎？\
\我可以處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還沒確定，我會抓緊時間。華一，對不起，晚上不能……\
我連忙打斷到，\沒關係，我會和爸媽解釋，等你從海南回來再說。\
\好的。\
\董恆，不管海南項目出現什麼情況，你別太著急，總有辦法的。\
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
掛斷電話，我看著手指的戒指，除了擔心，還有淡淡的失落。
下班坐華曉的車回家。
\董恆呢？不是晚上來家裡商量結婚的事嗎？\
\海南項目出了點問題，他趕去處理。\
\海南哪個項目？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爸爸應該知道吧。\
到家，爸媽看到我和華曉回來，同樣驚訝，\董恆呢？\
\趕去海南處理問題。\我走到爸爸旁邊，\您別總給他那麼多任務，害他跑那麼遠。\
爸爸笑著搖搖頭，\這還沒結婚呢，胳膊肘就向外拐。\
這次出差，董恆去了兩周，回來后我總覺得他發生了一些改變，他總是心事重重，眼神憂鬱，問他怎麼回事，他總說項目遇到棘手問題，我繼續問，他便岔開話題。
也許男人都是這樣，工作中遇到問題，不希望女人插手，他們需要靜靜捋清頭緒，慢慢恢復，於是我也不再多問。
沒幾天，他又需要出差，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我忍不住心疼。
今天剛上班，正準備去開會，爸爸的秘書來找我，\小華總，總裁請您去他辦公室。\
\我知道了，開完會我就過去。\
\總裁請您現在就去。\
\什麼事這麼著急。\
\我也不清楚，總裁只吩咐請您過去。\
來到爸爸辦公室，他示意秘書關上門，並不讓別人打擾。
我滿心疑惑，\爸，出什麼事了，我得去開會。\
爸爸將一個信封放在我面前，語氣平靜，\打開看看。\
我打開信封，裡面是一疊照片，看著照片，我頓時感到一陣眩暈。
這些照片的男主角是董恆，女主角是李楠，他們在電影院門口，在飯店，在馬路上，在醫院門口……他們擁抱，他們手牽手，她靠著他……
我努力剋制眼淚，\爸，這些照片……哪兒來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段時間他根本沒有出差，一直在北京陪這個女人！\
\您……派人跟蹤他？為什麼這樣做……\
\海南的項目是另一個分公司在做，他一直在騙你！我要知道你下定決心嫁的人，到底天天在忙什麼！\
爸爸走到我旁邊，\華一，之所以讓你看這些，是我太清楚你的性格，沒有真憑實據，你不會相信。你已不是小孩，現在要怎樣做你應該知道，爸爸只希望你能得到應有的幸福，不要委屈自己。\
\爸……我該怎麼辦……\我不知自己為什麼依舊如此平靜，可淚水卻一滴滴流進心裡。
\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才能真正成長，你可以難過，但要很快重新振作，爸爸相信你能處理好心情。從現在起，我們和這個人劃清界限！\
\我想靜一靜……我先出去了……\我拿著信封，命令大腦一定要指揮雙腿成功走出這裡，不能在爸爸面前崩潰，不能再讓他**心……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爸，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靜……\
大腦一片真空，我努力看清前方，一步步走出爸爸辦公室，走出YH大廈……外面光線刺眼，眼前的景物在旋轉，我下意識靠在牆邊。
保安連忙上前，\小華總，您怎麼了？生病了嗎？臉色很差，我馬上通知老闆。\
\不用……請幫我叫輛出租……\
保安走到路邊，攔下一輛車。
我拖著身子成功坐進車裡，\師傅，西直門望都國際公寓。\
我要當面問問董恆，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到了董恆家，他不在，我認真看著屋裡每一個角落，這裡曾經那麼熟悉，這裡曾經是我和他溫暖的小窩……我躺在床上，彷彿還能摸到他的體溫，聞到他的味道，感受到那勾魂攝魄的纏綿。
不管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好了不再騙我，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屋裡很安靜，我清晰聽到一陣碎裂聲，那是心碎了一地的聲音。我蹲下來，想把碎片拾起重新粘合，卻不小心劃破雙手，鮮血直流，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體無完膚吧……
他說在出差，應該不在公司，可也不在家裡，他會在哪兒……
拿出信封里的照片，有一張是在一個小區門口拍的，他們身後是小區的名字\'百城家園\'，這片住宅是YH開發的，我知道在哪裡。不管他在不在，我都要去找他，去他們出現過的每一個地方找他……
到了小區門口，拿出照片給門衛，\麻煩您看一下，這兩個人是這裡的業主嗎？\
門衛彬彬有禮，\對不起，我們不方便透露業主的信息。\
\我不是壞人，您放心，這是我的身份證。拜託您幫我查一下。\我拿出錢包，抽出所有現金，塞進他衣兜。
門衛四周環視，瞬間一臉謙和，\您稍等，馬上幫您查。\轉身走到崗亭。
不管什麼表情的嘴臉，說變就變，世上難道沒有一張真實的面孔嗎？
沒多久，門衛返回來，\您找的這對夫婦住三號樓2003室。\
夫婦……
我感覺身體輕飄飄的，陽光奪去體內所有水分，口乾舌燥，\您可以給我杯水嗎？\
門衛拿來一杯水，我一仰脖子倒進嘴裡，水沒有溫度，就像心沒有溫度一樣……
總算撿回了點精神，一步步走進小區，每走一步，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堅強……
站在2003房間門口，撥通董恆手機，我深吸口氣，讓聲音鎮定，心裡嘲笑自己為了這個男人，竟願意陪他演一出又一齣戲。
電話接通，傳來那個曾經日思夜念的聲音，\華一，有事嗎？\
\沒有，我只是想你了……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我也想你，可這邊還有點事，大概還要幾天。\
\我明白了。注意身體……\
掛斷電話，摁下門鈴。
打開門的果真是李楠！
還好不是他，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走進去……
她看到我，十分驚訝，估計怎麼也想不到我會找到這裡，不過她隨即露出大方的微笑，\華一，沒想到是你，請進。\
我跟著她走進房間，室內陳設簡單，乾淨整潔，是董恆喜歡的風格……
\請坐。\李楠落落大方，端來一杯茶，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女主人的地位。
我坐在沙發上，她坐到對面，儼然談判的架勢。
她直直身體，面帶微笑，笑里透著自信，\我也正準備去找你，看來我們真有緣。\
我也坐直身體，我也努力微笑，似乎在給自己加油，不至於沒找到答應就敗下陣來。
面對這個女人，我什麼都不想說，我要的答案，不是她能給的。
董恆不在這裡，可我不想離開，或許這裡有他的痕迹，我只想多感受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李楠繼續宣示著自己的地位，\聽說大熊向你求婚了，場面一定很浪漫吧。當年他向我求婚的時候也一樣，男人嘛，總知道怎樣討女孩子開心。\
\……\
\我們有十多年的感情，早已從簡單的愛情轉化成不能分割的親情。後來我是鬼迷心竅，放棄了這麼完美的男人。想想自己真是愚蠢，我很後悔，所以現在回來找他，還好，他還是我認識的董恆。\她得意的笑著。
\……\
\說實話我應該感謝你，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是你陪著他，填補他內心空白。所以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他，依舊陽光、帥氣。董恆眼光不錯，選擇你做為過渡，你漂亮，最重要是有背景，如果我是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靜靜坐著，聽著對面這個女人冷嘲熱諷的炫耀幸福，我依舊不想說一個字，看著沙發旁那件熟悉的西裝，是我親手挑選的……我眼前不時出現他抱著我，親吻我的畫面……
李楠笑容里的自信有增無減，\董恆很喜歡小孩，我以前覺得生孩子影響身材，想想自己真是自私。現在我終於滿足了他的心愿。\她摸摸小腹。
我大腦\'嗡\'的一聲，\你……什麼意思……\
\對了，他還沒有告訴吧。\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放在我面前，\我懷孕了，董恆要當爸爸了。\
這是一張B超單……
看著子宮影像里那個小小的點，我偽裝出的鎮定頃刻坍塌，懦弱的眼淚模糊了視線，腦海中所有美好的畫面，凝結一個大大的笑，是恥笑，恥笑自己竟然抱著一線希望來到這裡，恥笑自己送上門自取其辱……
李楠收起笑容，\華一，請你以後不要糾纏董恆，我們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只希望一家三口平平靜靜生活。我知道你家有辦法給你一切，但我奉勸你對董恆死了這條心！男人什麼都可以不要，但絕對不會不要孩子！\
我的目光始終不肯離開B超單上那個小小的點，那麼美麗，那麼脆弱，那麼無辜……
\好……我……不會糾纏他……\
我要離開這裡，否則下一秒就會窒息，正要支撐起身體，傳來開門聲。
李楠連忙迎過去，聲音嬌嗔，\大熊，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家來客人了。\
\誰來了？\
此刻，此地，這個熟悉的聲音，像一盆刺骨的冰水，淋透我全身，更澆滅我心存幻想的最後一線光亮。
透過淚水，找准門的方向，我不知哪裡來的力量，不顧一切沖了出去……
董恆手中拎著的袋子掉在地上，裡面蹦出一條垂死掙扎的鯉魚，他一步上前，緊緊抓住我的胳膊，\華一……你聽我解釋！這都是誤會！\
\你每天演的累嗎……\我奮力掙脫他的手，繼續拼盡全力逃離這裡。
我拚命的跑，只希望將大腦中有關這個男人的記憶通通甩掉……
我被一雙大手狠狠抓住，是董恆追了上來。
我用力掙扎，這次卻沒那麼幸運，\放開我！\
\華一，\他的聲音哽咽，\你別這樣……\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嗎……\
\你冷靜點，聽我解釋……\
\回答我！！！\
\……是……\
\董恆……你讓我相信你……這就是我相信你的結果？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不是有意騙你，李楠以死相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本想穩定她的情緒，然後就告訴你……\
\你不要再說了！她現在懷了你的孩子，再說什麼都是對我更大的諷刺……\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向你求婚那天，晚上回家，發現她在家裡，她說她回心轉意，希望和我重新開始，我拒絕了她，告訴她我已經向你求婚，她便以死相逼……讓我陪她喝酒，我不知道當晚怎麼會喝的不省人事，早上起床發現她躺在旁邊，我怎麼都想不起來當晚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那種事……\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
\華一，對不起，給我點時間，讓我去處理……\
\我……聽夠你的\'對不起\'……我說過我不會去爭不會去搶，可為了你，我能坦然面對冷嘲熱諷，我會去爭會去搶，但我怎麼能和一個小生命去爭去搶……我不會！永遠都不會……\
\我真的愛你……求你不要離開我……\
\你的愛我承受不起……董恆……我求你……讓我走……給我留點最後的尊嚴……\
\華一，我不能沒有你……\
此時，李楠也追了出來，嘶聲力竭，\董恆！如果你敢跟她走！我現在就死給你看！一屍兩命！說到做到！\
董恆抓著我的手有些鬆動，我順勢甩開，轉身向外跑去……
果然，他沒再追出來……
陽光依舊炙烈，我四肢像充了氫氣，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我再也跑不動了，癱坐在馬路邊。周圍好安靜，有人走來對我說著什麼，可我什麼都聽不到。耳朵安靜了，心安靜了，整個人安靜了……這樣的安靜，像是在給愛情默哀……
過了許久，感覺手機在震動，是爸爸的電話。
\你在哪兒？怎麼到處找不到你！\爸爸很著急。
\爸……我在回家的路上，您別著急……我不會再讓您著急，不會再讓您生氣……\
擦乾眼淚，攔輛計程車回家。
既然有的事已不能改變，我，只能接受……
看著窗外這個熟悉的城市，處處都是有關他的記憶……我需要新鮮空氣，我要離開這個滿目瘡痍的城市，或許只有這樣，我才能有面對未來生活的勇氣……
回到家，首先迎來的是江越。
\江哥，你怎麼在這兒？\
\我去YH，正巧聽到保安向上級彙報說你病了，但又不知道你去了哪兒，我很著急，所以就和華伯伯一起回來。\
\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看到最狼狽的我。\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爸媽和華曉的眼神同樣充滿焦急。
\你去哪兒了，我們到處找你。\華曉問。
我走到爸爸面前，\爸，您之前讓我去美國的OFFER，還有效嗎？\
爸爸似乎很平靜，\有效，我已經給你辦好了所有手續，隨時可以出發。\
\謝謝爸……\
媽媽眼眶微紅，\華一，看你這樣媽媽很心疼。\
心麻木了到底是件好事，神經無限變粗，看著大家悲傷的表情，我沒有一點感覺，依舊可以說清每一個字，\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我只需要時間，去慢慢恢復……我想……今天就走。\
\好……出去散散心……我陪你去。\媽媽壓抑著哽咽的聲音。
\媽，我想一個人，放心，我真的會沒事的。\
\我會讓辜負你的人付出代價。\華曉的聲音也哽咽著。
\爸、媽、姐，我有兩個請求，請你們一定要答應我。\
大家紛紛點頭。
\第一，不要為難董恆，他帶給我一段最美的記憶，一段從未有過的快樂，讓我刻骨銘心，我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我不怪他，這都是命，如果命運安排我早十多年認識他，我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第二，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
看看江越，\江哥，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謝謝你的照顧和包容。\
江越眼眶一點點變紅，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姐，幫我訂三小時后的航班……我去收拾東西……\回到房間，站在窗前，我在找著什麼，外面依舊車水馬龍，其中會不會有那輛熟悉的路虎，多想再看它一眼，可這還有什麼意義……
來到機場，和家人道別，我沒有回頭，帶著堅定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飛機起飛，這座滿是記憶的城，一點點模糊，直到淹沒在雲霧中……我的眼淚終於噴涌而出，一段深入骨髓的愛情，就這樣開成曇花，撕心裂肺的疼痛席捲全身。
我無奈的意識到，除了慢慢舔舐傷口，別無他法……
這就是愛情，愛的太認真，經歷過所有甜蜜，到頭來很難向自己坦白，更沒有一丁點勇氣面對殘缺，所有的快樂，從此杳無音訊。
董恆，這個我曾深愛的男人，他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駐足。感激上蒼讓我遇到他，經歷一段刻骨銘心的愛，即使結局讓人痛不欲生，我依舊會把他放在心底最美的角落，帶著所有美好記憶，一起掩埋，從此不再觸碰……
也許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註定會錯過，我們努力，我們掙扎，只會讓自己越走越遠，可如果有機會重新選擇，我們還會做同樣的決定！愛過，甜蜜過，這就夠了……
董恆，祝福你，一定要幸福……
……
到了美國，完全陌生的環境，我全身心投入企業管理課程的學習中，每天除了上課，看書，查資料，就是參加各種社會實踐。
每每想到那個人，我便尋找各種機會，不分晝夜讓自己忙到焦頭爛額，這樣大腦就沒有空間容納其他思緒，沒有時間理會心裡那道傷口。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日子風平浪靜，那道傷不再讓人疼到絕望，慢慢隱藏起來，隱隱作痛，我只求時間再久一點，這樣痛感或許會完全消失……
今天是周末，大家都去參加PARTY，我依舊沒有融入快樂氛圍的心情，於是來圖書館看書。
我找個角落的位置坐好，突然覺得一陣ARMANI香水味悠然飄至，身後隨即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如深潭中的水，\MayIsithere？\
我遲疑的抬起頭，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人，果真是江越！
\江哥，你怎麼在這兒？\我不由得提高嗓門。
他食指放在唇間，做一個噤聲的動作，俯身在我耳邊，\這位同學，請小點聲，別影響大家看書。\他坐在我旁邊，一本正經，\我現在也是這所大學管理班的學生，以後還請學姐多多關照。\
他裝模作樣的聚精會神看書，我也把目光聚焦在手裡這本書，過了許久，我們誰都沒有翻動一頁……
幾乎同時，我們看向對方，\出去吧！\
相視一笑，走出圖書館。
我迫不及待的問，\江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的笑容凝固，目不轉睛看著我，\華一，這一年，你過的怎樣？\
\挺好的……\
\今後……讓我來照顧你……\
\江哥，我……\
他再次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他指指前方的草地，\我們去那兒坐一會兒。\
今天陽光格外明媚，綠油油的青草泛著淡淡的香。江越找個中間的位置坐好，我坐在他旁邊，靜靜享受陽光溫暖的懷抱。
也許，這也是一種生活，沒有轟轟烈烈，只有平平淡淡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