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栽贓
比行兇還要糟糕的是行兇後撞見人,尤其是在自以為安全的寂靜和陰影中。
來人猛地轉身,右手鞭子一樣向後抽,克雷頓看見那隻手上正握著一把燧發手槍,但槍口即將指向他的時候又急速下墜。似乎來人並不想對其餘人動手,剛才的動作只是本能反應。
「抱歉。」
他甚至還說了聲抱歉:「希望你沒有被我嚇到。」
路易斯教士坦然地轉過了身。
但當他在月光下看到狼人身邊三倍於自己的戰果,表情頓時獃滯起來。直到昏迷的暴徒們因為碰撞而無意識地發出呻吟,這才讓他恢復了一點鎮定。
帶著三個昏迷的活人到處走雖然比帶著三個死人只好那麼一點,但好一點也是好。
看到他沒有繼續做出過激的舉動,克雷頓的嘴角忍不住向後扯,看見這位聖職后,他的頭腦幾乎瞬間編織出了一個新的計劃,一個比之前更好的計劃:「路易斯教士,您可以放心,我對於一個父親的復仇完全沒有意見,實際上,我和你正在做同樣的事。」
他低頭看向勞倫斯,後者臉色平靜,沒有對自己躺在地上的處境抱怨,這份大度可能同他脖子上那條幹凈的過分的切口有關。
路易斯教士殺了珠寶匠。
這對克雷頓來說簡直是一份驚喜了。
誠然,他和這個老珠寶匠沒有直接的仇怨,但對方的兒子丹尼可是間接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他之所以陷入熱沃這個麻煩里,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責任都是丹尼的愚蠢引起的,而將兒子養成這樣,克雷頓認為作為父親的勞倫斯擁有直接責任。
克雷頓不會主動去殺勞倫斯,但要是有人殺了這老傢伙,他也不會多嘴。
然而路易斯教士對於他表達出的同情無動於衷,眼神更是變得危險,只是不知為何沒有把槍再次舉起。
「貝略先生,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他沒問另外三個人是誰。
「是河裡的女孩告訴我的。我因為一些私事不得不同她打交道。」克雷頓在夜色中善意地笑了笑,然後彎腰重新將三具身體扛起來:「丹尼就是我送給她的,你不用再找他了。相比他的選擇,我們的所作所為並不邪惡。」
他說得很好,然而路易斯的眼神並沒有因為他的言辭而軟化。
「但勞倫斯其實並沒有犯錯。我知道這一點。」
「那你為什麼要殺他?」
聖職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克雷頓。
殺人後,無論是後悔還是滿足的情緒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他也不能確定自己在做什麼。
聖職似乎並不以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中尉只好換了個口氣:「我相信你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不過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現在你打算把勞倫斯的屍體怎麼處理?」
「我還沒想好。」路易斯淡淡道。「你呢?」
他現在越發平靜了。
克雷頓嘆了口氣,往巷子里走了幾步,嘆息道:「我本來想送他們去森林,還有不少事要做才能唉,為人父母就是這樣辛苦,孩子平安的時候就得他們以後的生涯著想,要是他們不幸受害,我們還得肩負復仇的責任。」
聖職的臉色終於有波動了。
「你女兒也死了?」
克雷頓咳嗽了一聲,悲痛的聲音暫時中斷。
「不,她還活著呢,只是有些事總不能讓一個孩子去完成,她還太小,即使受到冒犯,也會心軟得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這是需要年長者才能替她完成的事。」
「所以這就是他們在這兒的原因。」
聖職看向狼人的俘虜,雖然天色很暗淡,但他也能憑這熟悉的輪廓認出這些人來。「哼,維爾家的三兄弟,他們母親在的時候也不能讓他們收心。」
「現在我們都掌握著彼此的秘密了。」
克雷頓的黃眼睛在閃閃發光:「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將屍體藏起來,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在教堂任職?」
路易斯盯著他的眼睛搖頭。
「外鄉人,你的眼睛告訴了我你是什麼,我們各自安好就行,就像之前那樣,誰也別打擾誰。這次的事,我不會說出去。但請你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了,包括殺人。」
類似的隱瞞行為,他已為阿德萊德做過一次,這不再是禁忌。
聖職退讓了,但克雷頓的目的不止如此,他不得不直入正題,叫住打算離開的聖職。
「教士,你怎麼看拉汶萊爾先生?」
「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
「他是末日追尋者教派的人。」
克雷頓還是普通人時從沒有聽說過這個組織,但朱利爾斯認為它是個需要所有人一起頭疼的問題,而從聖職的表情來看,它的確有這樣的威名。
即使已經放棄了所有希望,路易斯仍有必須堅持的責任。 他盯著克雷頓再次詢問道:「你確定他是?」
克雷頓眯起眼睛,視線繞過聖職看巷子的另一端,那裡沒有人來,因此小巷裡陰風不間斷地吹過。
「如果你想和我談談這個,或許我們應該去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交談。」
鎮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教堂。其次安全的地方是教堂后的墓園和側邊的葯園。
他們將那些昏迷的人和屍體都扔到一處新開闢的墓穴中,上面有大理石堆砌的門廳形構造,打開門就是通往下端墓穴的階梯道路,裡面的牆壁上還有可供插火把的鐵環。
這是為本地一些頗有聲名的家族所準備的豪華墳墓。
只要關上門,就算在白天這裡也是絕對安全的。
「拿出你的證據吧。」將屍體一路搬到這裡,兩人終於可以停步了。路易斯用火柴點亮了牆上原本就掛著的火把,聲音中略有疲憊,即使覺醒了使用奇迹的能力,但他的身體素質並沒有多少改善。
火光下,他們的影子被投射入兩具空置的石棺當中,這似乎是個不吉利的兆頭。
他們都注意到了這點,但不以為意。
克雷頓將頭轉回來直截了當道:「原因很簡單——我見過他。他本名叫弗朗西斯,原來在薩沙市當兵,但因為一些原因叛逃,他和他手底下的每個人都上了通緝令。最近又被末日追尋者找到,為他們做事。他們在本地還有一個接頭人,不過我沒有發現他們聯絡的痕迹。那頭制皮師很有可能就是他操控的。」
「後半段信息是我從他們那兒偷聽到的。」他指著自己的耳朵又補充道。「我相信這也不會有錯。」
這其實是朱利爾斯聽到的,但對於教士來說也沒差。
路易斯沉默地靠在一邊的牆壁上,良久才重新開口:「操縱制皮師,末日追尋者教派的成員確實具備這樣的能力,不過你和拉汶萊爾真見過面?他白天的時候為什麼沒認出你來?」
「那是因為我的鬍子消失了。」
克雷頓坦然道。「黑頭髮的高個子本身並不特別少見。」如果不看臉型,弗魔人和曼西斯人確實有許多相像之處。
教士端詳著狼人的臉,回想起原來幾乎佔據了對方半邊臉的國王須,默默地點頭。
這個理由很充分。
克雷頓繼續說:「我白天不提起此事是因為我當時沒有實際的證據,而他卻擁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契約證書,貿然指認沒法扳倒他,只會讓這些槍手提高警惕。他們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一定做足了準備,我知道你們這裡每到月中旬都會有郵差過來送信和報紙,包括新出的通緝令。但這個月出了問題,我想你應該不會以為這只是意外吧。」
「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呢?」路易斯教士反問,但實際上沒有給克雷頓解釋的時間,而是繼續說話。
「實話說吧,鎮長和我們都認為他們具備威脅,但我們的武力並不足以正面驅逐或消滅他們,而且還有一部分人不願意做出違法的事,即使看到老施密特受盡折磨也是如此,他們拒絕和這些槍手發生衝突。敢於和槍手交戰、且同時受過射擊訓練的人非常少,因此任何會導致大量傷亡的正面進攻計劃都被否決了。」
情況很糟糕,不過克雷頓之前就想到過這一點。
意志堅定、無論如何都願意為施密特動手的那些資深獵人已經被救世軍用馬匹引走了,剩下的巡邏隊員幾乎沒有主動戰鬥的理由。
「可以用戰術。」他說。「比如下毒。」
路易斯教士搖頭道:「在食物和水中下毒是不可能的,已經有人嘗試過,但他們要求由鎮長派去看守他們的僕人先行食用,否則就要以此為借口開戰。而就在現在,他們也分出人手在穀倉附近站崗,我們的動作瞞不住他們。這套模式他們從七點就開始執行了。」
「你們都已經試過了。」
克雷頓不禁高興起來,看來即使他不去鼓動本地人,他們也是打算動手的。
「所以你們現在只欠缺一個理由和額外的助力。」
聖職低沉地接道:「還有一個機會,和一點運氣——我們需要在作戰時不被制皮師打擾。」
「你們不用擔心制皮師的事了,它已經死了。」古董商人的語氣逐漸亢奮。「我親手殺了它。如果你需要一個團結所有人動手的理由,我可以幫你們創造一個。其他你們需要的條件我也具備。」
他踢了一腳地上的人,他們都和死了一樣不動彈。
「現在就是他們派用場的時候。」
「你要怎麼做?」
「你可能也注意到了,那些槍手的人少了一些,那是去執行他們的任務去了——比如引走施密特的學徒們,還有去攔截郵差。可能之前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不過以你的信譽,我想說出來不會有人懷疑。」
克雷頓輕咳一聲:「我有一把型號和他們相同的槍,不過藏在鎮子外面。我一會兒就去取,過幾個小時我會拿著它回來找你,然後我們挑個地方把這些人殺了,再把槍丟在原地各自分散。等到有許多人被槍聲驚動來這裡查看,你再假裝趕到,開口質疑是那些槍手中分散出去的人做的,召集巡邏隊員去和他們對峙,他們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也不可能更早比你們得到消息,狀態一定不如平常的時候。而等你們戰鬥的時候,我會用特別的方式來幫助你們的。」
這樣一來,沒人會懷疑勞倫斯和維爾三兄弟的死亡原因,而巡邏隊中原本猶豫不決的人也會下定決心同那些外鄉人開戰。
所有欠缺的都已補齊,但路易斯的眉頭反而揪緊了。
「那你的目的是什麼?沒人會做無緣無故的事。」
狼的眼睛和人不同,但路易斯教士確信自己在裡面看到了十分熾熱的情感,具體來說是憤怒。
「教士,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那頭制皮師試圖襲擊我的女兒,而它是被末日追尋者教派的人所控制的。為他們找不痛快是天經地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