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合情與合理(下)
一個火氣上頭的狼人會做出什麼事,誰也沒法預判。
甚至連克雷頓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在最後的禮節也被羞辱后,他已懶得去思考什麼了,也沒什麼可說的。
唐娜的那一聲「爸爸」讓他神志不清了。
當門板破開,所有人都看到這高大的身影向里走來,滿頭是血的暴徒仍被抓在他的手上,拖把一樣無助。
暴徒的同伴還有兩人,但他們在看到克雷頓需要低頭才能進門的身形時就已經開始考慮後退了。
克雷頓沒有給他們機會。
隨手將手上的俘虜甩下,他大步朝他們走去。
一名暴徒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朝他揮出了手裡的棍棒,但高大的男人輕鬆地就徒手接住了前段包鐵的棍棒,全然靠手掌吸收了衝擊力,身體晃也不晃,好像他們只是在做戲劇里的決鬥演習一樣沒有出全力。
但實際的力量差距,兩方都已經知曉了。
克雷頓對面的暴徒毫不猶豫地丟棄棍棒轉身逃走,而他的同伴還未反應過來,舉著棍棒正要推過來。
一個逃走,一個上前。
克雷頓只掃了一眼就決定了要做什麼,他上前一步,一拳砸向逃跑者的後背,兩個意見不一致的暴徒夥伴便撞在了一起,傾倒的身體更將衣帽架撞倒,折斷了木杆。而後面的柜子則更可憐,直接被他們的頭撞破,染上了紅色的臟污。
等他們再爬起來,心中已有了統一的共識,頭也不回地掙扎著從後門跑走。
克雷頓沒有追上去,因為白天並不是做一些事的好時機,他只是慢慢走到殘破的柜子邊,伸手將他們的血沾在手指上,往鼻下嗅了嗅,嘴角扯出一個不為人知的殘忍笑容。
這一幕並沒有被他的侄女和那位陌生女士看見。
直到打鬥聲結束,樓上的瑟蘭妮這時候才記起來要喘氣,她心驚膽戰地看著這陌生的身影走上樓梯,在離自己還有幾階台階的地方停下,她已經能看到對方拳頭上沾著的血污,氣味也彷彿能嗅到。
「唐娜。」克雷頓朝侄女招了招手,「你走到這麼遠的地方做什麼?即使在城鎮中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安全的。如果是覺得煩悶,我們回到城裡后就有許多辦法解悶,你只要再忍幾天就行了。」
這種哄小孩似的話不能讓唐娜高興,少女冷靜下來,她扶著牆走下兩級台階,平視自己的叔父。
「我不是出來玩樂的,我想要調查一些事,多虧了這位女士,我已經有一些關於.之前我們想知道的那些事的線索了。」
聽到她這麼說,克雷頓才把注意力放在瑟蘭妮身上。
「這位女士是?」
「瑟蘭妮。」瑟蘭妮勉強地笑了笑。
唐娜說自己的爸爸是商人,但這樣迅猛的行動力,她只知道一些靠出租錢幣營生的商人才有。
「很高興見到你,瑟蘭妮女士,感謝您在這段時間照看我的女兒。」克雷頓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心底卻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我剛才聽她說,您認識埃蒙·梅格?」
「不」
瑟蘭妮搖頭否認,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唐娜動了起來,她抓住克雷頓的手臂,手指上的力量緊了緊:「這件事您問我就行,用不著再打擾瑟蘭妮女士了。」
克雷頓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才發現自己的不信任似乎被她覺察到了。
他暫時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打量起瑟蘭妮。
一個標準的金髮碧眼美女,但妝容看起來過於濃艷,服裝也不太守規矩,身上還有一種憔悴的氣質,混雜香煙的味道更是在她身上似有似無的纏繞著。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不僅想起了一種自己在戰爭中的短暫休假期間頻繁接觸的職業。
常常面對死亡的恐怖會讓士兵逐漸走向瘋狂,而遠離家鄉和無人性的操練更時刻讓他們感到困苦,為了緩解壓力,他們不得不去尋找願意為錢敞開懷抱的女人釋放自己。
克雷頓也曾是這些平凡人中的一員,便因此對於這樣的女人有著相當的熟悉。
面對瑟蘭妮自身的情況,他沒有刨根問底,在進門的時候,他就看到對方把唐娜護在身後的樣子了。因此即使她的社會地位低微,他卻不能不尊重她。
聽到唐娜解釋了剛才被襲擊的前因後果后,他對瑟蘭妮微微頷首。
「你照看了我的女兒,我承你一份人情。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嗎?」
瑟蘭妮不假思索地說:「我想離開這裡。」她回頭看了眼卧室,忽然有有些不舍,她還沒有做好迎接新生活的準備。
但這裡很快就會變得不安全了,唐娜的父親不可能永遠留下,而那些暴徒還會再來,因為這一次的衝突,他們的報復絕對會更為猛烈,這會是她承受不起的後果。
克雷頓當然能夠理解這一點:「沒問題,我會在旅店為您訂一個房間,您收拾好行李就可以過來。」
瑟蘭妮沒有客氣,徑直走進卧室去整理隨身物品。
「我來幫你吧。」唐娜主動捲起了袖子走進去,這下克雷頓也不得不加入進來了,哪怕他其實認為不用那麼緊急。
在這之前,一隻小鳥已經帶上了他們的指令向旅店飛去,朱利爾斯會提前準備好新房間的。
在三個人齊心協力的勞動中,瑟蘭妮最重要的東西總算整理好,他們拖著四個箱子穿過街道回到旅店,瑟蘭妮很快適應了這裡的房間。
朱利爾斯在二樓走廊怪異地看著叔侄倆,直到瑟蘭妮關上房門,他才說話。
「你們剛剛去幹嘛了?你怎麼還找了個女人?她是幹什麼的?」他的眼睛始終看著克雷頓。 唐娜輕咳幾聲:「這位女士是我找來的。」
朱利爾斯立刻把頭轉過來。
「你找她幹什麼?你應該也是第一次來熱沃吧?還有認識的人?」
「哼,多虧了這位女士,我已經調查出了那個制皮師幕後黑手的重要信息。」
男巫看克雷頓,手搭在欄杆上敲擊著:「她說的是真的?」
「我還沒有了解到這一點,一會兒再說。現在我欠了這位女士一個人情。」克雷頓說。「你平時不用管她,我們出發回城的時候招呼她一聲就成。」
他匆匆說完,快步向樓下走去。
看到貧民區那些暴徒的存在更讓他的食慾激增,裴倫的羊圈很快又少了一頭羊。
裴倫拎著他點到的「幸運兒」走到后廚外的小片空地,轉身看了一眼後院的羊群,這比克雷頓來之前稀疏了許多,這兩周至少宰了八頭羊。
「羊少的是不是有點快?」
「我們人多。」克雷頓說。「錢不會少給的。」
裴倫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用來腌制肉類的香料不夠。」
「給我的那份可以不用香料,煮熟就行。」
「您是真喜歡吃肉。」
裴倫感嘆了一聲,便在空地上熟練地宰殺了手上的羊羔,那些其餘的羊都冷冷地看著這裡,甚至還有的低頭舔舐地上蔓延的血泊。
克雷頓已經看到過這種景象許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會感慨。
但再怎麼感慨也不可能緩解食慾。
「這次把內臟留給我,我過幾天要拿去釣魚。唔,腐爛的肉很受魚的歡迎。」
裴倫點了點頭,徒手將腸子和肝臟從打開的羊腔體中摘出來放到一邊。
後院外牆后這時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貝略先生?裴倫?」
聲音似乎來自一個很高的地方,兩個人都看過去,一個人正站在院牆外馬廄的頂棚上朝他們喊話:「謝天謝地,你們都在這兒,鎮長和路易斯教士請你們過去。」
「我也要去?」裴倫驚訝地指著自己。
克雷頓·貝略在城裡時治安官,可他不過是這老舊旅店的老闆,還會有誰找他?
克雷頓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來重新回到鎮上的救世軍,這兩件事上或許有著某種聯繫。
「是的,你也要去,好像是有一件事需要你的證明,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那個人說完就從馬廄頂棚上爬梯子下去了,似乎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我先去通知我的家人一聲,馬上和你一起過去。」
克雷頓等到裴倫的應承,隨後回到室內上樓,重新囑咐了朱利爾斯和唐娜一番。
等他下來,裴倫已經脫下了圍裙,靠在櫃檯上一副心思不寧的樣子,直到克雷頓提醒了一聲才警醒,帶著這位客人去向鎮長辦公的位置。
熱沃的政治中心沒有很醒目,只是一座三層的小樓,沒什麼裝飾,看起來像是建築材料倉庫改建的,旁邊就是龐大的公共穀倉,足有十八尺那麼高,幾乎可以和鐵路公司的車廂停放站匹敵,白色的牆壁已然泛黃。
克雷頓和裴倫到的時候,這座小樓周圍已經人滿為患了。
許多本地居民都圍在周圍,不滿地和救世軍門爭論著什麼,巡邏隊的人也集結在這裡,對著救世軍怒目而視,施密特仍然在這些城裡來的潰兵手裡,被他們作為人質威嚇本地人不許靠近。
兩方隔開了一段距離,一部分人因為沒有地方站而不得不進入公共穀倉。
克雷頓和裴倫從對峙著的兩方人中經過,徑直走進小樓。裡面有一個很老的僕人,看到他便極慢地跑動起來,勉強可以走在他們前面。
「老爺,貝略先生和裴倫先生都到了。」他沙啞地喊。
會議室在三樓,克雷頓已嗅到了參與者的氣味,在裴倫的提醒下,他加快腳步超過這個老僕人直接上樓,鎮上最重要的人都已經等在那裡了。
一張紅木的圓桌擺在會議室里,周圍一共坐了四個人,大多是克雷頓已經認識的人。
路易斯教士,弗朗西斯,一個巡邏隊的人——但他叫不上名,剩下那個人應該就是鎮長了,頭髮是衰老的白色,略微謝頂,同時一臉的不耐煩。
除了路易斯教士,這裡每個人都在抽煙,直到看到他們走進來才把香煙在桌上按滅。
「這位就是貝略先生吧。」
鎮長打量著克雷頓,但很快轉移視線,沒有繼續和他交談,而是與弗朗西斯對視:「很好,法律的專家和產權曾經的主人都已經到了,我們很快就能搞清楚這一切。」
「到底發生了什麼?」裴倫不解地問。而這也是克雷頓想知道的事。
鎮長向弗朗西斯伸出手:「簡單的來說,這位拉汶萊爾先生讓他的手下抓住了施密特先生並加以折磨,而他宣稱此舉完全合法,並且還有證據來證明這一切,現在這座鎮子需要你們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