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誤解
第159章 誤解
朱利爾斯就站在鎮子中心的街道上,與麵包店比鄰而立。
因為戒嚴的緣故,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他和克雷頓兩個人。克雷頓能這麼快找到他不值得意外,哪怕經歷過異種詛咒的削弱,狼人的嗅覺要辦到這種事還是輕而易舉。
「這麼快就回來了,狼人審判的過程讓你感到無聊了嗎?」他背對著克雷頓,手上托著他的新發現研究不停。
克雷頓腳步稍停,語氣依舊平穩。
「並不,但如果他們用來測試的銀器是假貨,那就另當別論。」
因為檢測失效,集會被立刻解散了,但人群還有許多留在教堂前,向鎮上唯一的聖職尋求辨別狼人的訣竅,但在他看來,這全是無用功,路易斯教士並非超凡者,他的建議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效果。
朱利爾斯還是沒有回頭:「看來戒嚴不會很快結束了。」
「恰恰相反,本地人最多再維持兩天時間的戒嚴,否則他們的木頭可不夠燒。」
克雷頓拿出伊恩的備忘錄晃了晃:「我拿到了虎克偵探那裡的線索,明天我們就直接過去。除了這個,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
「啊,我猜你一定說的是我沒有用眼睛就能認出伱來的事。」朱利爾斯很樂意像別人展示自己的優越之處:「我釋放了我的靈視之眼,這是靈知高度集中的結晶,無形的靈視之眼不受光線影響,即使閉上眼睛也能看到周圍的事物。」
他解釋得很清晰,但克雷頓在殺死阿西娜後為了驅散詛咒研究過相關內容,其中就包括靈知的部分。
中尉平淡地『嗯』了一聲:「這個我知道,不是這個問題.你現在是在用靈視之眼找什麼嗎?」
法師有些尷尬,不過這不足以攪擾了他的興緻,新發現足以沖淡這點不快。
「確切地來說,我已經找到了,現在是鑒定環節。」
他轉過身,為克雷頓展示自己手上的物件,那是一枚有半個成年男人手掌大的海螺。它的外形宛如號角,外殼像是琺琅質地的,通體呈晶瑩的黃色,螺旋頂端的尖角此刻已然斷裂,約莫折去了三分之一的長度。
「你聽說過『會記錄涌潮聲的海螺』嗎?」
克雷頓當然知道留聲海螺的傳聞,但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
他黃色的狼眼注視著海螺,它毫無靈氣,看起來一點也不出眾,
克雷頓拿起海螺湊到耳邊,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看到朱利爾斯的臉色好像在憋笑。
「你有事就說。」
「你還沒想到嗎?那我再稍微提醒一下——讓街道這麼亮的罪魁禍首。」
「它能發出這麼響的聲音?這和傳說里的可不一樣。」
中尉再次打量這枚海螺,卻還是看不出這小東西的奇特之處。只能聞到一股新鮮的河岸氣味。
關於留聲螺的傳說,人們普遍認為需要湊近了才能聽清它記錄的聲音。因此他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魔法也要與時俱進,而且用力過度也讓它損毀了不是嗎?」朱利爾斯攤開手:「但我還不確定這件奇物究竟是怎麼抵達這裡的。可能是某位施法者的惡作劇,也可能是很早以前就流落在此,受你的厄運影響被自然環境激發。」
「不過你別指望我和本地人解釋清楚這個,他們肯定不會解除戒嚴,也不會聽信我的解釋,只會明白我是個巫師,是我的巫師同伴操縱了這一切,然後把你當成我的同夥一起嚴刑拷打——雖然你確實是。」
「其實村巫的地位是很高的,你住在薩沙市,也算是半個本地人,如果你願意無償提供一些服務.」
克雷頓試圖向朱利爾斯解釋獵巫是個刻板印象,不過他還是不願意冒這個風險。這不能怪他,鎮上的巡邏隊可是告訴他們要狩獵巫師的,而第一面總是令人印象深刻。
中尉也不敢聲明自己為這麼做導致的危險事件發生負責,因此也只好作罷。
「對了,你原本是有什麼問題?」朱利爾斯調整了呼吸問。
中尉隨手將海螺揣進口袋,嘆了口氣:「我原本只是有一點懷疑,但你的消息證實了我剛剛的猜測。」
「什麼猜測?」朱利爾斯有不詳的預感。
「我以為有什麼人在阻止鎮子上對外的聯繫。」克雷頓說。
他們所處的街道雖然因為火堆而明亮,但窗戶大多暗著,人群還集中在教堂那裡聆聽教士金言,不會有誰聽到他們的對話。
當這個猜想被中尉拋出時,朱利爾斯的表情扭曲起來——因為這個猜想的無稽。
「我覺得你想的太多了,這個小鎮子簡直是我見過最破爛的地方,根本無利可圖,誰會想這麼干?而且」他頓了一下,找到了更有力的依據:「軍方和教會的人不是才來過這裡么?他們還主動搜羅過這裡的轉變者,如果有什麼異常,他們該比我們更早發現。」
「別迷信權威,我只能這麼說。」克雷頓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去反駁法師:「我曾是他們的一份子,因此可以這麼告訴你,他們做事往往比你想象得更不周全。」
朱利爾斯全然失去了興趣,他抱起胳膊:「那我就姑且當你說得對好了。」
克雷頓對年輕人的態度不置可否:「你不妨想想現在鎮上還有什麼交通工具可供我們離開。」
這聽起來值得一辯,法師眼睛轉動,很快得到了答案。
「他們不是還有驢子嗎?」
「能拉車的全被神父帶走了。」克雷頓說:「現在只剩下老的不行的驢子和一些脾氣不好的牛,與其指望它們,你不如想想自己從現在開始鍛煉奔跑是否還來得及。」
這些信息都是他在抬著傷員的時候順路詢問得到的,至於朱利爾斯明明什麼事也不用干卻也沒有打探情報、至今對鎮上的情況一無所知這件事,他倒也覺得十分驚奇。
朱利爾斯氣急敗壞起來:「見鬼了,本地人就不能多養一些可以拉車的牲口嗎?」
他意識到他們兩人想要以正常的行程速度回到薩沙市就只能看運氣。
要麼是在城裡打工的人租了馬車回來,要麼是本地神父能夠快點辦完事,把鎮上的驢子帶回來。 針對他的抱怨,克雷頓回答道:「鎮子就靠在河邊,水力磨坊日夜運作,都不用花錢,他們用不著養這麼多驢子和馬。」
在厄運的編排下,一切都合情合理。
「抱歉,我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勞倫斯將這句話重複了許多遍,直到返回家中,他的腦海里還反覆回想起這句話,用的還是他自己的聲音。
即使首飾匠在小鎮上算是有地位的人,也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請求別人原諒自己。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長老們用於檢測的「銀」燭台就是由他提供的
那個後果簡直是千夫所指。
狼狽地在餐廳的主位坐下,他才漸漸平復下心情,吩咐自己的妻子珍去燒一些熱水。
「真是丟臉,我在其他家的太太面前簡直要無地自容了!」
他二十年前與之結婚的伴侶用茶壺給他的杯子倒滿,一邊嘴上抱怨著:「天父在上,你做了一輩子真貨,怎麼會想到用假銀器應付長老?所有人都知道這會兒不該有一點差錯,大家都害怕那頭野獸呢,那假銀器沒逮到它,反倒製造了不少新傷口,我該怎麼和她們解釋呢?」
勞倫斯卻不慌不忙,比在外時多了幾分神氣:
「那也不是我的問題,我只是收藏了它,而在長老要求徵用的時候把它貢獻出來而已。況且我已經和男人們解釋過了,他們都相信我,願意原諒我。所以你不用擔心那些太太們,她們自然是聽自己丈夫的話。」
他仰脖將杯中物痛飲,卻很快因此咳嗽起來。
「怎麼還是冷水?!」
現在可是冬天了,外面還在下雪呢!
妻子叉著腰,和顏悅色地看著他:「我親愛的丈夫,你還記得為了點亮這個小鎮,我們家貢獻了多少柴火嗎?」
顯然,熱水是沒指望了。
丹尼推門進了屋子,他比勞倫斯晚一點離開聚會,此刻一臉疲倦,摘下帽子又從鞋架上拿了雙鞋換下。
看到兒子進門,他們不再爭吵。
「丹尼,要來點熱湯嗎?」珍問。
勞倫斯瞪了她一眼,但毫無辦法。
青年扯出一個笑容。
「不了。」
他迅速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露面。
「拉克斯家的姑娘讓他傷心壞了。」珍提著壺惋惜地說:「她也是被外鄉人迷了心竅,城裡最近有多可怕她又不是不知道,薩沙的治安官有許多都放棄任職了,她還敢跟著他們走,許是。」
「別胡說八道了!」勞倫斯突然抬高了聲音。
妻子被他的態度嚇倒了:「又怎麼了?」
勞倫斯意識到什麼,他的呼吸一滯,揚了揚頭示意樓上:「我只是想說,別讓孩子聽到你在背後說那姑娘的壞話。」
「我年輕時也沒把你迷成這樣。」
婦人咕噥了一句,提著壺進廚房去了。
首飾匠端起杯子,又想起這還是冷水,只好把它放下。
他坐在空蕩蕩的大廳嘆了口氣,忽然站起來向樓梯走去,他希望能和兒子開誠公布一些事。
丹尼的門關著。
勞倫斯想開門和他進行一次男子漢間的對談,但猶豫幾次,終究把手放下。
沒由來的,他感受到一種恐懼。
或許是預感,或許是過往經驗的推論,他總覺得要是徹底地開誠公布,或許會發生可怕的事,因此他只是站在門前輕輕喊他,這樣就不算很正式了。
「什麼事,父親?」他聽見兒子在裡面平靜地詢問。
老首飾匠的手扶在門上,鼓起勇氣湊在門口低聲說:「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們都依舊愛你。」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丹尼的聲音再次響起。
「父親,你們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不要再亂想了,你們只要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
這和勞倫斯的記憶不符,他忍不住追問下去:「那在上個月,你看到城裡教會聖職的時候為什麼.?總不可能你現在真的是為了那個姑娘在難過吧?」
「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丹尼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
勞倫斯的手離開了門板,對於這個答案,他悵然若失,但又覺得輕鬆。
「是的,是誤會,這樣就好。」他自言自語著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