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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相井師傅

  黃金童看了看,小聲說道:這是龍角吧?

  我也低聲道:這我哪見過,慕蟬可能認識,她見過小青龍,要不叫她來?

  我們倆偷偷說著話,井中又叫了一聲,手機電光之下,井底水面波紋猛烈的晃動一下,縠紋蕩漾,至此確定是井底發出的聲音,透過水麵,在井壁之中迴旋共鳴,因此傳聲極遠,低沉有力。


  那聲音沒有規律可循,有時間隔一兩分鐘,有時間隔十幾分鐘,我和黃金童關了手機,周圍細細尋覓了一遭,也未找到鐫有字樣的石碑或者亭台,看樣子不是一處古迹。


  正轉悠之間,忽然井底有打水之聲,我倆折返回來,往井裡一看,井下水波兀自沒有平息,與剛才縠紋不同,井中之水左右晃蕩,明顯有活物打水。


  正在觀看之際,背後有個人悄無生息的接近我倆,當時我倆全神貫注的看井,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那人忽然喝道:你倆是誰?

  我們猛然間回頭,見是個銀須老者,一把白髯飄胸,比張舒望的還要濃密,身著一身中山裝,熨燙的一點褶皺都沒有,腳下是光亮的皮鞋,夜色之下也看的出來,擦的油光錚亮,一塵不染,老頭七八十歲的年紀,精神矍鑠,勾鼻鷹目,炯炯攝人。


  黃金童見有來人,慌忙說道:我們是過路的小買賣人,路過寶地,晚上聽到龍吟虎嘯之聲,循聲而來,見有這個口井,裡面還有個大犄角,正沒處請教,還望老先生指教指教。


  老頭板著臉,上下打量著我,來回看了好幾遍,強作笑容說道:好說好說,這井老輩里就這樣,傳說是口鎖蛟井,裡面鎖著一頭蛟。也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前幾年有科研組來考察過,說是地質原因造成的,不足為奇,只不過大自然鬼斧神工而已,兩位是做什麼生意的?


  黃金童說道:我是老烤生意,額,就是賣虎骨鹿胎的,這位是我兄弟,老鼠搬家,賣耗子葯的,都是些勉強糊口的小生意。


  老頭道:老鼠搬家?賣虎骨?這可都是老幾年的生意啊,如今年輕人是不屑於幹了,這些行當又不賺錢,你們不是憋寶的吧?

  我心道,憋寶的都是些江湖閑散客,跟斗寶人比起來,太不專業,不過這老者眼光十分賊,知道我們不是小生意人那麼簡單。


  我沒有說話,黃金童繼續說道:一行有一行的門道,是做點小生意,就強似工廠打工,被人呼來喝去,還經常拖欠工資,還是折騰些小買賣自由些,趕上好光景,一個月也弄個幾萬塊錢,流浪慣了,不想去上班。


  老者微微點點頭。黃金童問老頭道:老先生你深夜不睡,到這裡做什麼?

  老者道:今天東莊上有喜事,我們這裡風俗,晚上迎親,折騰通宵才罷,我年齡大了,熬不住,早回來了。


  我一聽就知道老頭在撒謊,扯江湖口吻,晚上迎親者有之,卻不是這地方,當天黃曆奎木狼守宮,沖羊煞東,不將和周堂均合不上,除了陰親,沒有選這種日子的。即便陰親之中,也是老獾娶骨才選這種日子。老獾多會看黃曆,我爸他們當年出夫去修黃河大堤,工友們挖土時,挖出過老獾窩,裡面有本道光年間的老黃曆,隊上人都說老獾看歷,老獾看歷的。


  看黃曆是金字行,我略知皮毛,老獾娶骨,不是蟲書內容,但因為涉及到動物,魯蝦蟆頗掌其典,偶然給我講起過,張舒望閑談也曾說起。


  老獾住墳,且獾皮一穴,多有年久通靈者。獾皮也亂倫,交而不孕,但不是普遍現象,並不是每頭獾都要和皮子共處一墳。也有那獨居的老獾,年久得天造化,開了意識,佔住老墳丘,盜骨娶親。


  率領一班野獸,挖處女墳,年歲越老的越好,將死人屍骨盜出,迎入自己墳塋之中,算是娶妻,將那遺骨重新擺在墳穴之內,也有交合之事,將天靈蓋後面的死人枕掏出,交那孔洞,有些能孕育鬼物,自墳中而生,這種鬼物叫作獾鬼兒。


  當然魯蝦蟆也沒見過,只是聽說,解放前村落稀疏,多有聲稱在長林豐草之野見之者。那獾鬼兒忽然人形忽然獾影,影綽朦朧,飄忽不定,隨鬼火東西而游,絕不走南北向。此物只知酉卯,不辨子午,故而只順東西向遊走。


  老獾娶骨時,也有一般熱鬧尋處,狐狸抬轎子,老鼠吹草管。早年張舒望他父親就見到過,張舒望說他爹七歲時跟著自己爺爺去河北保定府學跤,他爺爺早年在跤場上吃過虧,有年泰山下爭跤,他爺爺年輕氣盛,不知深淺,下了跤場,結果碰上了前清善撲營一個蒙古塌希密,塌希密是八旗中的撲戶,指著跤場吃飯,二十八篇褡褳手,那是爐火純青,尤其是絕活三合腰,更是鬼見愁,當年官家跤場,摔死人不償命,為了得注銀,善撲營的好師傅,下場就使死手,為的是殺雞儆猴,行話叫凈場,將那些想下場又不大敢下的直接嚇回去,那一跤摔得張舒望爺爺一個月起不得床,一口惡氣膽下生,非要投名師訪高友,不報此仇,終生不息。


  打聽了一個老師傅在保定,要去學一手保定快跤,張舒望奶奶見說這種事心驚肉跳,派上張舒望父親跟定他,免得生出是非來,沿路之上,張舒望爺爺貪走路途,一日走到一座猛惡林子里迷了路,就在樹下安歇,說是晚上看到一隊東西吹吹打打從樹林子里過去,個大的如西瓜,個小的如拳頭,總有三五十個,個個兩眼放黃光,前頭的狐狸,抬著幾根樹杈,樹杈上端坐著一頭老獾,老獾披著墳里扒出來馬褂,七零八碎的橫在身上,後頭跟著野狗,每頭嘴裡都叼著人骨頭,最後是幾隊老鼠,嘴上叼著草管兒,吹得吱吱呀呀,也無聲律,嗚嗚咽咽的,於夜山之中聽來極其駭人。


  張舒望的父親就問那是啥?

  張舒望的爺爺捂著他父親雙眼,只說:別看別看,只當是沒看見,這是老獾娶骨頭,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老年間的人都知道這些事,果如張舒望爺爺所言,只要不看它們,它們就不去招惹過路人,好在一夜安生,但張舒望父親給他講起時,說是就在自己身前幾步遠過去的,那狐臊味嗆鼻子。


  想到此處,我對那老頭說:這黑燈瞎火的,你不是去參加老獾娶骨了吧?


  那老頭一聽老獾娶骨四個字,臉瞬間僵住了,暗三門江湖有句話,定睛則有,轉睛則無,我一見那老頭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想是被我說中了。


  那老頭盯著我說道:二位是暗三門的朋友吧?


  黃金童一聽是暗三門,慌忙點頭道,是是是,不想這裡能遇到行內人,也是一大快事。


  老頭一抱拳,說道:我叫宋高卓,早年間是個相井的,如今年邁,退居林下,不曾想有高人入山,有失親近,兩位辛苦,請到舍下一敘如何?

  相井我倒是聽說過,我們村旁原先的篩子井,是一位老道相的,傳說那就是個相井的師傅,在早年間有相井這個行當,凡是打水井,必然找個相井的師傅過來看看,哪裡水甜,哪裡水咸,一望便知,有的地方隔著三步兩口井,一口是甜水,另一口有可能就是鹹水,特別是少水之地域,相井師傅顯得尤其重要,有的師傅相出幾口好井,通吃一省,更有那地廣人稀的地方,人家建宅,都要先相井,再落樁。在自來水沒有普及的年代,這是門學問。


  及至後世,相井師傅們逐漸變味了,有的相井師傅能打龍道,地下暗河有走蛟的水路,相井師傅就在水道上面打一眼井,井下面用鎖龍扣,專等大水走蛟,鎖住蛟龍,有的能將蛟龍提出來,有的不能。


  能找鎖蛟井的,還不是這行里最厲害的,魯蝦蟆早年認識一個人,家資巨萬,什麼活也不幹,更不開買賣鋪戶,就是有錢。只因早年間祖上是相井的,相下一口井,蓋了宅院,圈住那井,在井底下了一個攪沙盤,不住的攪沙,汲上水來,淘金,一升水得金二錢,相當高產,這叫金井。有道是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那是名副其實的金井,但金井也還不是最厲害的,據魯蝦蟆說,最厲害的相井師傅,相出一口井來,每逢十五夜裡,能通九泉,直達地獄,當然打這種井並不是為了帶人去地獄看看,教化人心,而是九泉之下,借陰兵。世人都講陰兵過路之論,說是古戰場坑殺多少將士,冤魂不散,有陰兵,魯蝦蟆卻說人間大部分陰兵都是相井師傅借來的,十分了得。


  相井之法,千奇百怪,這只是世人知道的幾種井,還有很多壓根就不知道,連相井師傅都說不全,因為很多東西都失傳了。


  我一聽是相井的,知道是暗三門裡人,說道:如果不怕夜深打擾,願意程門領教。


  宋高卓笑道,最好最好。


  黃金童就問:你是棗花峪村裡的嗎?家住哪邊?


  宋高卓往南邊一指,說道那就是了。


  我恍惚一看,原來就是黃昏時分在東南看到的那孤零零的房舍。


  就在我們朝那房舍走時,那井裡面又叫了一聲,一股霧氣從井口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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