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瀛墨殘旗奪魂字
黃金童十分警覺,厲聲問道,下什麼戰書?別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氣了。
說話間點手招呼生鐵孩近前,拉開架勢,如臨大敵。
我在地上記下薛守義的電話號碼,壓了塊磚頭,以防回來時找不到位置。然後快步走向山口。
看那少年模樣,非常清秀,說是來下戰書,我暗自好笑,什麼年代了,都講究偷襲,這位還要下戰書,真是荒唐。
目下唯一與我有仇的,是李子豪,想千方百計弄死我,這位八成是李子豪請來的。
昨夜常樹萬二打豹伏山,斷臂敗陣而逃,血跡未乾,李子豪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這是他早先預備下的第二預案,立即啟動,如若不是早準備好的後手,他的行動沒那麼迅速,現在我和李子豪之間缺乏最起碼的信任,他不相信我一死,他這輩子就再也不可能挽回柳向晚了。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讓柳向晚恢復情感自由,但介於李子豪為人,即便恢復情感自由,我也要想方設法阻止柳向晚回到李子豪身邊,兩人性情差距不較大,柳向晚十足的貴族氣質女,焉能攪入李家黑幫王朝中?
我問道,這位小哥,你是不是李子豪請來的?
那少年說道,誰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師讓我把這封信,送給王得鹿,你可是王得鹿?
我說道,對,我叫王得鹿。
那少年面色沉凝,不再言語,遞給我一封信札,說聲再見。揚長而去。
黃金童異常緊張,眼望見那少年走沒影了,才迴轉山口。
我拿著那封信不敢拆看,與黃金童、張舒望圍坐在草墊子上,三個人六雙眼,瞪著那封信發獃。
我所擔心的是,那封信莫不是用人皮紙寫的,滿紙咒語,我看一眼立即中招,變成一隻大蛤蟆,俄而白雲深處,鑽下一隻白鸛來,長鳴一聲將我叼走。想法雖然誇張,但暗三門之大,高手櫛比,道術奧妙精深,不得不防。
黃金童擔心的是,展信有毒,萬一有什麼迷眼睛的毒藥,展信揚毒,看者中招,導致眼盲無光,可就慘了。
張舒望擔心的是,這是三味真火紅磷信,抖開信紙之時,紅磷四起,三味火躥,騰焰燒山,不能收拾。
這可怎麼辦?一封信難倒了三個老爺們兒。
黃金童的看法和我一致,這是李子豪第三次請人,要三打豹伏山,行徑昭然,意圖再明顯不過,咱們不用看信,嚴加防範等著對方打上門即可。
張舒望點頭稱是,說是金童分析的對,這信不能看,除了李子豪那小子還真就沒有仇敵,總不能蜃奴從暗河裡爬出來請人,早晚是開打,你們早做準備,我要回杜家台柳樹溝一趟,這幾天突然想起,家裡還有點東西沒收拾出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回去。
我心裡不由得苦樂,這麼多兇險都經歷過來了,張舒望還是想臨陣脫逃,人年紀越大,越是怕死。
黃金童向師父投去鄙夷的目光,說道,師父啊,你都黃土埋到下巴磕了還這麼怕死?人固有一死,你要是臨陣有個山高水低,我和王得鹿還不追認你個烈士?出殯的時候給你多燒小姐,讓你在黃泉路上天天K歌……
張舒望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叫聲,呸呸呸,還不趕快把嘴裡的死字吐乾淨,晦氣!為師我之所以要惜命,是因為……是因為……
我見張舒望老臉通紅,欲言又止,接茬道,是因為您老人家想在入土前,開一下子洋葷,是不?你可以讓你徒弟帶你到城鄉結合部三不管地帶,找個粉紅色小髮廊,瀟洒一把。
張舒望氣的鬍子發抖,嚷道,你倆胡鬧,簡直是胡鬧,我清白一生,怎麼能為老不尊?煙火塵心,人人都有,即便有,也要找純潔的愛情……
愛情兩個字一出口,張舒望自覺失語,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民國時期,愛情兩字始見光明,市井販夫走卒之間,雖羞於提及,但人人心中裝著聖潔的愛情二字,只是不便言表,那時風氣,較之今天,可也算天壤雲泥了。
我不便再拿這事打趣,人人心中都裝著一座伊甸園,也許早年的張舒望正是因為所謂的愛情,苦守終生。我們後世所受的教育,過於精英化,所接觸的報紙雜誌,所聽聞的廣播電視,無一例外離真實的生活很遠。電視里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高了興可以去酒吧,那些稀奇古怪的酒瓶,攏起來在現實生活中是要一萬多塊錢的,現實中沒幾個人消費的起。
那個意思就是,你如果沒有成為精英,好像你身上就不存在愛情,不存在生活,也不存在情調,更談不上雅緻,就好似世間一切的美好都與你無關,忽略了一個普通生命本身的美好。放眼世界,熙熙攘攘,不論是引車賣漿的,支棚販菜的,你能說人家心間沒有一段聖潔的情感嗎?有些時候生活的苦難能讓人更加聖潔,遠離勾心鬥角,遠離烏煙瘴氣。
張舒望的內心世界也是如此,一生都在底層掙扎,為了藏在心中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潔身一世,到老還要被我們笑話。
我說道,老張,對不起,我們不該拿這事開玩笑的,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吧,年紀大了,在這裡,我們還得照顧你。
張舒望望著遠山,沉思不語,可能也被我們的玩笑帶回了民國時期,那時他翩翩少年,東風快馬,心中滿是希望和憧憬,從沒想過頹唐老境,以耄耋之年,居無定所,跟著兩個年輕後生,再次踏入血雨腥風的江湖。
我示意黃金童去做飯,我也跟著去刷鍋做飯,留下張舒望一個人愣愣的出神。
林慕蟬睡足了覺,日中起床,走出那半間破廠房,伸了個懶腰,對著太陽扭了兩下腰肢,這才慢慢走過來,見我和黃金童正張羅著做飯,走去看張舒望。
張舒望被我們勾起心事,想獨自呆一會,見林慕蟬走來,裝作若無其事的向松林邊緣走去。
林慕蟬坐在我的草墊子上,眼瞅著我們做飯。
做飯時,我口袋裡的手機有簡訊提示音,那是黃金童的手機,我掏出來一瞧,是金雪齋發來的,補充了一條草裹江山的註解條目,可能昨夜匆忙,漏發了。
我定睛看時,草裹江山:昆崙山碧霞澗岸邊有異草,此草抱石含水而生,所謂抱石含水,即此草土中發苗時,必然頂出土上一個石塊,若無石塊,此草見光即死,頂出石塊以後,草葉抽長,形成碗狀,將這枚石塊包裹在草芯里,又汲取地下之水,存於草葉碗內,那水日日繞石流動,一如大江繞山,因此叫草裹江山。常有道人采之,以為盆景,稱呼曰,一盒草裹江山。
此草雖奇,卻無異用,蟲書不載,但是簡單可尋。
我正在看簡訊。
忽然林慕蟬叫道:王得鹿,是哪個小相好的給你寫了封信?好像很有學問的樣子。
我看時,林慕蟬已經將信拆開,信紙拿在手中,仔細觀瞧,我大驚失色,叫道:林慕蟬快放下,那信不能拆。
林慕蟬一臉氣憤的說:我已經拆開看了,這何半仙是女的嗎?你那麼激動做什麼?這是不是情書?看把你急的,有什麼秘密要瞞我嗎?
我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一抖手將信紙從林慕蟬手中打掉,叫道,快扔了,這是妖人下的戰書。
林慕蟬賭氣,又將地上的信撿起來,說道,我偏要看,偏要看……
我急道,林慕蟬你聽我說,剛才有人下戰書,這封信有陰謀,如果想來打我,直接來就行,幹嘛還要寫信通知一聲,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必有陰謀。不符合江湖人做事規律。
說著我上去搶信。
林慕蟬手持信箋站起身來躲避,叫道,王得鹿,你收情書,還得理了,我偏念給大家聽聽。
林慕蟬展信之時,只看了落款,內容並沒有看清,見我心急火燎的樣子,鐵了心以為是情書。
我見林慕蟬打開信封也無異樣,心想由她念吧,不叫她念,指不定生出什麼幺蛾子。
只聽林慕蟬念道:
奉王得鹿先生大鑒:
烏雀南飛,蒹葭白露,涼風天末,宜瞻君子。
久慕王先生高儀,奈何弟徘徊風塵,未睹芝形。先生綠野高士,自是神龍藏首,麟趾匿跡,渺渺仙蹤,令人想象。
弟寓於江南,年年洞庭望月,浙江看潮,不敢言東籬採菊之趣,亦慕詩酒琴棋,文章山水。久不識干戈。
今聞四海英雄事,先生龍頭翹楚,高山偉業,弟不免塵心雀起,也學少年恣狂,想與先生彈鋏於寶山,較論劍術一二,引為立雪程門之機。八月二十六日,冒昧登門,親領教輔。
遂斗膽寸箋,伏唯拜仰,止作先生茶餘笑談耳。
恭頌先生秋安。
民國遺老何半仙忐忑謹呈。八月二十三日。
林慕蟬念完,手持信箋,方知不是什麼情書,驚訝道,這何半仙是誰?好有文采,要來殺你嗎?
我無奈的攤攤手,說道,我給你說了這是個戰書。
林慕蟬嘴一撅,嗔道,戰書為啥不讓人看?見不得人?
黃金童也湊過來道,既然來相殺,誰會傻到事前通知一聲?林慕蟬你個傻丫頭,快把信扔了。
林慕蟬也覺得這封信來的奇怪,但又找不到台階下,憤憤的將信扭作一團,仍在地上說,誰稀罕看啊。
說罷佯裝賭氣,坐在草墊子上,背對著我,不理我。
我心道,這個何半仙不簡單,寫書信行文和我二爺爺有一拼,絕對是民國過來人,年齡不小於張舒望,薑是老的辣,必要提防小心,早作打算。
但此人是誰,從無耳聞,魯蝦蟆沒給我講過。因此掏出電話,給文小吒打了過去,問她知不知道何半仙是誰。
文小吒說可能叔叔知道,說著就把電話給了文若山。
文若山見我動問何半仙,倒吸一口涼氣,驚道,你是怎麼知道此人的?
我實話實說道,何半仙給我下了一封戰書。
文若山在電話那頭吼道:王得鹿!你要是認我做這個朋友,聽我一句勸,那封戰書千萬不能看,那是瀛墨殘旗奪魂字,能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