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柳財主出世
花花世界,朗朗乾坤,若問普天之下何處最富,可能有人會說,是三千宮娥粉黛的皇家最富,其實也不盡然,或有人說,是大商大賈,雖不生長帝王家,卻逍遙自在,富可敵國,也存商榷……有人就問了,到底何處最富,若問斗寶之人,他肯定會告訴你,天下最富之處,在水底!十寶七出水。
然而水底所在,多是汪洋大淵,人非魚蟹,往往力所不及。可是既然天精地華,孕養寶物,就一定要讓識得寶物之人見到,方不失造物者本懷。
水底富庶,那些水底異類通靈者,往往富甲一域。其中,黃河自古有夔,此物雖生長水中,卻和山魈是同胞兄弟,此類之母,凡生養必是兩胎,一曰夔,一曰魈,在水即夔,居山則魈,一物兩相。正所謂:杜鵑借巢產子,是黃雀胞弟,黑驢交馬遺腹,作走騾親爹。
這水夔和山魈一樣,說傻不傻,說靈不靈。混混沌沌,自立乾坤。但水夔聚寶,山魈散財。
單說黃河,自崑崙下來,一路蜿蜒,延綿上萬里,河底有多少寶物,誰也計數不清。只供養了一個靈物,就是那黃河夔,平日里只在黃泥中鑽來鑽去,並不出水面,所以世人難見其面目。
自宋朝引黃河東流注海,明清兩代,河務是非同小可的工作,治河關乎社稷安定,國祚永年。明代有個左都御史,曾主管河務,因黃河屢次決口,民間又有夔蹬河堤的傳說,因此找來術士梁芳定,那梁芳定是說妖票的祖師爺,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河夔約出來談了談,雙方約定,只要河夔不蹬黃河堤使其決口,朝廷每年在開封,往黃河裡投一隻銀羊。
以前歷代河夔只是在河底搜些昆崙山衝下來的奇珍異寶,世人即便見了,也難認識,從明代開始,黃河水夔,有了一項常例錢,就是那隻銀山羊。明代在賬目上,將此項款寫作,祭河。徵得捐叫作祭河捐。
清代叫養御船錢,不是河務主管官員,不知此銀項的來歷。一直到民國,這錢都由政府出,1938年蔣介石炸了花園口兒,這筆款項才停撥。新中國建立以後,也就沒再延續。水夔也沒出來作亂,不是因為紅太陽威名大,是因為彼時黃河直通墾利入海,墾利縣外海住著兩隻大王八,此時順著河口進了黃河,那水夔得知下游魚蝦有變,天天和兩隻大王八撕並,沒工夫蹬河堤。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在墾利黃河大橋下,那兩隻大王八露了露相,有北京212吉普車那麼大,很多人親眼所見。
明末清初,正是黃河水夔繁富的時候,攢了百十年的銀羊,在河底又無花銷,只是將銀羊在河底泥沙中沉著。明季之時,此夔已逾六百歲,按人來算,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久歷風華,摩挲靈性,忽有一天,那夔裹在河底泥沙中睡覺,得了個夢訣兒,這個訣兒是個道門兒,叫作養鱗道兒,是水族延年益壽,了道升天的枕中鴻寶,這夔在夢中就學會了。
人修道,可以築基,號稱百日築基,水族卻不可以築基,只能采養,采什麼東西供養自身長生呢?
采河星膏!
人有十四經脈,一十二正經和任督二脈,其上共有穴位四百餘。天人一理,天下自然河渠均為脈絡,是脈絡就得有穴位,河的穴位在河底,這些穴位的位置叫作河盤星,簡稱河星。河星的位置每一甲子變換一次,臨變換之時,有河膏溢出,水族食之可不死。
有個紀錄片中,記錄了非洲海中有一群魚,每年都會洄遊的淡水河裡,也不產卵,也不交配,也不為找吃的,只是游到河中某個位置,結伴圍著這個位置轉圈,轉幾天,還要回海里。這種魚有探河星之能,就是每年到河星的位置看看,看有無河膏溢出。
那水夔得了這麼個通靈,於是在山東濟南頻蹬河堤,每次決口也不大,但頻率頗高,也很有規律,三天一蹬。惹出了明季之時說妖票的向守義,向守義撐著牛皮筏到黃河中間見水夔,一人一怪談了三天三夜。向守義回來,召集了一幫江湖人士,成立了一個行當,就是鱗行,東家就是黃河水夔,黃河水夔出錢出技術,這幫江湖人各地去賣命采河膏,順便打撈河底沉寶。
這就是挑河采江底的由來,這幫人會一種技術,是水夔教的,那就是止水訣。1952年長江突然斷流了幾十分鐘,江湖上就有傳言,說是日月換新天以後,采江底的那幫人幹了最後一票兒,使術法把長江給截了,采河底的東西。
河星的位置一甲子一變化,也就是說,每隔六十年,黃河水夔會畫一張圖,標註著中華水脈所有河星的位置,那河星不但會溢出河星膏,還聚寶,河底沖刷出什麼寶物,都會聚在河星位置。因此得到此圖,又會使水法,富可敵國只是一兩年的時間問題。因此暗三門江湖上示采鱗圖,就是藏寶圖。
所以蔣宏山用的銀錢會有張獻忠的江口沉銀。江口沉銀對於采江底的人來說,只是把河水阻住后,順手從泥里掏幾塊,根本不把銀錢當回事,昆崙山衝下的羊脂玉這幫人都懶得撿,把河膏採好,主子賞的東西才叫一個厲害,都是些奇珍異寶。
醉山魈押寶這一年,恰是采鱗一個甲子,那一年黃河水夔重畫采鱗圖,用魚膏封在一個青竹筒里,準備在黃河中間扔給蔣宏山,不曾想八月十五夜裡,燕來山山魈下黃河探親。山魈水夔本是兄弟,那山魈也頗知水性,下河一番寒暄,順手牽羊,把水夔哥哥的青竹筒偷了出來,以為玩耍之物,別看水夔會止水訣,會畫采鱗圖,會養鱗道,其實也和山魈一樣,半傻不精,看不住家門,采江底的這幫人因水夔住在黃河裡,不敢采黃河,要不然,水夔的家當就全沒了。
采鱗圖是開天眼用大功費時費力才畫得出來,一個甲子內哪裡還能畫第二張?因此水夔著落蔣宏山人等,務必要回採鱗圖,還不能傷及山魈性命。
蔣宏山帶人查訪了好幾個月,總算找到燕來山吞雲洞,要生擒山魈,不想遇到了柳西岩,得知采鱗圖已有下落,萌生了買圖之心,二百兩銀錢對蔣宏山來說,根本就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見柳西岩出爾反爾,十分生氣。平欺柳西岩見識短,放出話來,賭了個約會兒。
那程天瑞給柳西岩一五一十的講完,柳西岩聽得迷迷瞪瞪,但關鍵話語都記下了。講完以後,柳西岩問程天瑞道:「老仙師,我問他蔣宏山多少錢合適?」
程天瑞往火盆里添了把木炭,伸出仨指頭,在柳西岩眼前晃了晃。
柳西岩兩眼放光,驚道:「三千兩?」
程天瑞啐了他一口道:「瞧你那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兒?」
柳西岩疑惑道:「你是說三萬兩?」
程天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搖頭,斬釘截鐵的說:「要三車銀冬瓜!」
銀冬瓜,就是用白銀鑄造的冬瓜。
柳西岩大喜過望,當即向程天瑞許諾:「老仙師,我要是要來三車銀冬瓜,送你一車,給你表弟王曰坤一車。」
程天瑞連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的道:「山人我要錢沒用,你命中該有這注財,要是我分來一車,也是惹禍的根兒!我知道是王曰坤教你找的我,你許給他銀錢,回去替我帶個話,他壓不住財,這筆錢遲早要他命,還是不要的好!」
柳西岩雖然興奮,但也架不住一天一宿沒睡,水米未打牙,程天瑞給柳西岩炒了盤韭菜,烙了斤麵餅,留他吃了飯,睡到皓月當空,柳西岩趁著夜色下山。
程天瑞將那引雷珠,放在了葵向樓中一根鐵柱子上,那根鐵柱子原本生在鐵棍山頂,鐵棍上是因為山頂天生著一根鐵柱子而得名。上世紀五十年代大鍊鋼鐵,就有先進群眾說鐵棍山頂有塊好鐵,帶著人從葵向樓里把鐵柱子用乙炔割了,那珠子還在鐵棍頂端鑲著,就回了鍊鋼爐,練了好幾天,那時已是十月份天氣,秋高氣爽,也不知怎地,爐頂就聚了一團黑雲,咔嚓一個炸雷響,一道閃電劈炸了鍊鋼爐,現場兩死五傷,正是上山割鐵棍子的那幾個人。
柳西岩人逢喜事精神爽,月亮地兒又明,一路小跑,後半夜回到家中,又補了一覺,第二天天明,到村口羊雜碎卷餅的攤前,給個賣貨郎說:「我要見蔣老闆!」
正午時分,蔣宏山得知消息后,大搖大擺的進了柳西岩院門,柳西岩得知根底,膽氣頗壯,一五一十把挑河采江底的鱗行說了個明白,蔣宏山臉色大變,又見有王曰坤在側,並且用筆記錄柳西岩言語,十分不快。慌忙止住柳西岩話頭,說道:「行了兄弟,甭說了,我蔣某人認這個栽!你坐地開價!」
柳西岩也伸出仨指頭,斬釘截鐵的說:「我要三車銀冬瓜!」
饒是采江底的極其富有,這也不是個小數目,但蔣宏山也怕橫生枝節,咬著后槽牙把這事認了下來。
七日以後,蔣宏山用十六個騾子拉一車銀冬瓜,共組了三車,敲鑼打鼓給柳西岩送了來。蔣宏山手段毒辣,錢可以給你,但既然知道了采江底的底細,命得拿出來,而且還不用自己動手,這三車銀冬瓜,經過蔣宏山敲鑼打鼓掛綵綢,滿世界張揚,綠林中刀頭舔血的朋友早已聞之,只等銀冬瓜到柳家磨盤就下手,已然派出踩盤子的跟定最後一輛銀車。
可巧那車走得慢,到了村中,柳西岩直接叫趕車的奔王曰坤家,當時答應分給王曰坤一車,所以不能食言。那綠林中踩盤子的斥候陰差陽錯的跟著最後一車認了路,以為王曰坤家就是柳西岩家。
當天夜裡,一票綠林亡命徒潛入王曰坤家,王曰坤被馬韁繩勒死在家中,孩子被掠,老婆嚇傻,一車銀冬瓜一個不剩,悉數遭劫。
第二天,柳西岩聞知此事,嚇得臉色發綠,當天慌忙找了個票號先生,雇了保安隊,拉起兩車銀冬瓜,存了票號,拿著銀票,柳西岩馬不停蹄的往北趕,直到到了北京,才算長出一口氣,買宅買地,開綢緞莊生藥鋪,天子腳下,誰敢明火執仗?
兩車銀冬瓜置辦的產業,富貴綿綿。公私合營之前,柳家將全部家當存於國外族人賬戶下,及至改革開放,已是巨款,所以門楣一直沒有倒。
這些都是柳向晚後來告訴我的。此事件在清末暗三門江湖上又叫柳財主出世,就這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