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神失守
隨著司馬懿的瘋狂進攻,孟達每天幾乎四門都要走個遍來安撫各部人馬才能放心。他注意到很多地方已經出現缺口,雖然經過搶修,但收效甚微,只怕禁不起魏軍的一輪攻擊便回復原狀了。
孟達心情極為沉重,卻還要故作鎮定,但每每回到府中便萎糜不少。時常坐在案前發獃,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這日,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府中的時侯,一進門便有人報說鄧賢回來了,正在前廳等侯。
孟達趕緊趕到前廳,見鄧賢正來回踱步,顯然心情十分焦慮,見孟達回來,忙拜道:
「舅父!」
孟達擺了擺手道:
「非常時刻,就不要太過拘禮了,怎麼樣?」
鄧賢忙把去見李嚴的經過詳述一遍,孟達聽罷,不禁皺眉道:
「半個月?」
鄧賢見孟達面色陰沉,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孟達目光獃滯,指尖不斷擊打著自己的大腿,好一會也不開口。
鄧賢等了半晌不見孟達說話,不由輕咳了兩聲,孟達這才深吸口氣,似是回過神來一般,擺了擺手:
「你剛回來,先回去好好休息,此事稍候再議。」
鄧賢見孟達魂不守攝的樣子,不由關心道:
「舅父也要當心身體。」
孟達一抬眼正與鄧賢關心的眼神對在一處,他定了定神,站起身輕輕拍了拍鄧賢的肩膀:
「賢兒,舅父不會讓你有事的。」
「舅父!」
鄧賢正要勸慰兩句,孟達已經收回了手,閉上眼睛擺了擺手:
「你先下去吧。」
十五天,已經過去了兩日,也就是還要堅持十二天。李嚴距魏興郡不過兩天的行程,他卻要自己等十五日,這說明了什麼?李嚴還在期待成都出兵來救自己嗎?孟達清楚,現在能救自己的,只有李嚴,即便是蜀山,也只能依靠李嚴的力量。現在李嚴竟把期望寄托在了諸葛亮的身上,想想便覺希望渺茫。
孟達不禁在想:李嚴,你到底在想什麼?
蜀山之上,望著李輔落寞消逝的背影,鄭隱面無表情。
風輕輕地吹著,白色的鬢角順風搖擺,衣衫隨風飄舞,格外蕭瑟。
「師父可是在擔心孟達師兄?」
後邊一個童音清音響起,聲音中尚有幾分稚氣未褪。
鄭隱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扎著小辮的小孩正滿臉疑惑地望著自己,那撲閃的大眼睛流露出孩童一般的天真,整個人卻給人一種人小鬼大的氣質。
鄭隱蹲**子,颳了刮他的小鼻子,露出一絲笑意:
「你這小東西,知道些什麼?」
「師父,弟子年紀雖幼,但輩分卻不小,自然要做一些適合身份的事情。」
小孩子挺著身子,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著卻著實討喜。
鄭隱原本陰霾的臉上不禁舒展開來:
「還不是佔了你爺爺的便宜?」
說罷直起身子道:
「你且說說看,你看出了什麼?」
小道童聞言嘿嘿一笑:
「富貴人自有富貴命,哪裡是佔了爺爺的便宜?此乃弟子的機緣始然。弟子說錯了,師父卻不要笑話弟子。」
鄭隱點了點頭:
「你且先說說看。」
小道童道:
「師父是擔心師兄,只是此乃師兄命中劫數,旁人卻幫不得。」
鄭隱不由眼中閃過一絲精芒,旋而散去,朗聲一笑:
「小小年紀竟誑起師父來了。」
鄭隱回過頭,望著飄雲下面的莽莽青山滿臉凝重,喃喃道:
「李嚴啊!若你連這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叫我蜀山與你一道?」
後面小童卻道:
「師父,那孟師兄怎麼辦?」
鄭隱一愣,旋即笑道:
「以他的本事這本就不該是我擔心的事。」
青山之上,一老一小的身形漸漸遠去,直到化成兩個小點,沒入重山薄霧之中。
司馬懿援軍源源不斷,把新城圍得水泄不通,攻城日緊。北門被魏軍攻打猛烈,數次被魏軍攻上城頭,城上士兵士氣稍挫,孟達不得不在北門親自督戰。
經過一輪殘酷的白刃戰,魏軍終於退了下去,城上的孟達疲憊地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魏軍,不由得生出一種無力感。忽得被城下披著銀甲的司馬懿所吸引,望向司馬懿。
此時司馬懿也正往城頭望來,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之中絞擊到一處。司馬懿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孟達獃滯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孟達一時間竟生出一種如墜冰窟之感,彷彿被司馬懿看透了一般。
不,更準確的說,那應該是一頭猛獸在面對獵物時的不屑。這種強大的壓力壓得孟達透不過氣來,他之前也曾見過司馬懿,雖不曾相處過,卻從未發現過他竟然會有這麼強大的氣場,這種摧枯拉朽的氣勢,直撼得孟達心中仿如驚濤駭浪。
戰場上的哀嚎聲、叫罵聲、腳步聲漸漸遠去,那無形的壓力反而越來越大,世界彷彿只剩下那波濤洶湧的巨浪一浪高過一浪的擊打著自己的思感,自己彷彿一葉扁舟在巨浪中徒勞的掙扎,直至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師叔!」
一個遙遠的聲音響了起來,仿如一聲梵音把孟達硬從絕望的巨浪中拉了出來。
孟達猛然一震,目光登時清澈起來,心神也跟著寧靜下來,城下司馬懿的目光依然緊緊鎖定自己,不過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般攝人了。
孟達心中暗叫慶幸,若是方才沒人喚醒自己,只怕自己便深陷其中再難自拔了。城下司馬懿暗叫可惜,極不情願地兜轉馬頭緩緩離去。
孟達此時方轉過頭來,原來卻是李輔,孟達平靜了下心緒這才道: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聽府上家丁說師叔一直在督戰,弟子便趕了過來。師叔,師祖他老人家……」
沒等李輔說完,孟達已阻住他道:
「回去再說。」
這一等,便等到了夜裡,直到孟達一切安排妥當,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書房,第一時間便把李輔喚了來。
李輔低聲說:
「不知什麼,師祖閉關修鍊了,只是……」
見李輔猶猶豫豫,孟達催促道:
「只是什麼?」
李輔囁嚅道:
「我聽同門師兄弟說,師祖前一天還沒有閉關,卻是趕巧不巧地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閉關了。」
孟達眉眼跳了一下,他已經明白李輔的言外之意了,在這個時候閉關,任誰都能看出師祖是有意迴避了。
孟達頹然坐在椅子上,想了一萬個理由卻也想不出究竟是為什麼,難道師父真的是打算放棄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