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田豐之死
卻說鄴城大牢之中,一老獄卒來至一監牢前。
牢中潮濕陰暗,一中年男子正側卧在一堆乾草上背對著牆面。
老獄卒輕聲呼喚道:
「別駕,別駕……」
那中年男子動了動身子,側頭看去,見是老獄卒忙坐起身形,原來此人正是田豐。
田豐自袁紹離開鄴城后便被關在牢中,此時看來面容有些憔悴,但兩眼精光暴射,顯是修為更勝往日。
也是正理,黑麒麟脫得十八層地獄,體內靈力消耗自是不小,在人間待了數十年,至今日方開始漸漸恢復,若再有個幾十年光陰,道行自會恢復到全盛時期,也自是天仙一級,比那聞仲也不多讓。
但眼下,也不過在地仙一級而已。
老獄卒平日里便對田豐照顧有加,田豐對他也頗為感激,見是老獄卒,臉上露出笑意道:
「看老兄滿面笑意,莫非有什麼喜事?」
老獄卒聞言爽朗一笑道:
「喜事?確是有喜事,不過卻非我老頭子的喜事,而是別駕您的喜事。」
田豐聞言心中已有所動,笑意盡無,那老獄卒卻不知情,仍自顧道:
「將軍官渡兵敗,正中別駕之言,別駕就要重見天日了!」
田豐緩緩搖了搖頭,他對聞仲太了解了,若聞仲開了天目,立辯忠奸,任誰也逃不出其法眼,但眼下……田豐暗嘆,此乃天意,逆之不得,自己已然儘力。既如此,還何需扭捏?想及此處,憂色盡去笑道:
「我命不久矣。」
老獄卒聞言奇道:
「外面人人都在為別駕高興,您怎麼反倒說命不久矣呢?」
田豐不由長身而起道:
「主公外寬內忌,不念忠言。他若勝了,心中高興,自會放我;但若敗了,哪有顏面見我?必會……」
說至此處,連連搖頭道:
「官渡已敗,田豐早已不求活命了。」
老獄卒聽罷,連連搖頭全然不通道:
「先生過慮了……」
但想及田豐所言,無不應驗,說至最後,心下已自信了一半,不敢再言,退出牢去。
不表鄴城田豐,卻說袁紹,引著殘兵回師鄴城。夜至荒山,便安下營盤,夜宿荒山。袁紹坐在中軍帳中,想及田豐,哪裡睡得著?
當初發兵曹操之時,田豐便曾苦勸過自己,眼下正中其言,心中羞愧不已,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當即翻身而起,借著夜色在山中漫步。此處乃是袁紹冀州地界,袁軍防備自是鬆散,只在寨門處留人看守,寨中卻無人巡邏,袁紹倒也落個安靜。
袁紹正自漫步,忽聽有人啼哭,嗚嗚咽咽好不凄涼。
袁紹心念一動,化作一道金芒便飛了過去。卻是自己寨下的一處營房,只聽裡面有人道:
「我爹和我哥都死了,曹操狗賊,竟如此兇殘,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說罷淚如雨下,袁紹聽了暗暗點頭,曹操不仁,自會導致河北軍民一心抗曹。
卻又有人道:
「我兩個哥哥也都死……」
話未說完,已自忍隱不住,哽咽起來再不能言。
一時間氣氛無比悲痛,滿營房的軍士無不垂淚,紛紛訴說喪兄失弟棄伴亡親之苦,無人不陷入無限悲愴之中。
忽聽一人泣道:
「若聽田大人之言,哪能落到如此下場?」
此語一出,袁軍紛紛點頭,無不嘆息。
袁紹聽至此處,忙收回心神,不敢再聽(唯恐聽到不該聽到的),獨自離了這營房。來至一片空地之上,望向當空明月,不由唉的一聲嘆了口氣,對天長嘆道:
「吾不聽田豐之言,今日落得兵敗將亡……」
說至此處,已自落淚:
「如今,我有何面目再見你?」
說罷,跪在地上,淚流不止。仰望蒼天,哪有半分睡意?
袁紹雖是聞太師臨凡,道行也自高明,但是對於田豐的本相,他卻是看不清楚。
莫說是他,縱使金靈聖母也看不透,不要說田豐,就連許攸、郭圖之輩,也看不通透。十八層地獄早離了輪迴,除非聖人級別,否則,誰能看的通透?而田豐,又哪敢泄露了天機?只可憐了這對主僕。
袁紹自此終日憂心忡忡,放緩行軍速度。正可謂近鄉情更切,意恐遲遲歸,真真愁煞人也。
卻說這日,正行間,忽見前邊來了一枝人馬。袁紹正要令人前去探查,忽見前方奔出一騎,卻見此人面容削瘦,賊眉鼠眼,但袁紹見此人方露出一絲笑意高喝道:
「元圖,何來?」
原來此人正是逢紀,逢紀見是袁紹忙勒住馬韁,拱手施禮道:
「特來迎主公回城!」
袁紹心中大為感激,當即與逢紀並駕而行,逢紀道:
「主公一路辛苦了!」
袁紹唉了一聲:
「再苦又哪有我心中苦悶?」
逢紀聞言也自慨嘆不已,袁紹又嘆道:
「悔不該不聽田豐之言啊!如今兵敗回城,我有何面目見此人?」
逢紀乃是一鼠精所化,道行不及田豐之輩,智謀不及郭圖、沮授之流,拍馬不及許攸諸人,平日里哪有說話的份?只能別人發表完意見舉舉手表示贊同或者反對而已,早就對這些人又忌又恨。但他有一點最是厲害,就是最善見風使舵,落井下石,見此時正是時機,眼珠一轉冷哼道:
「主公不知,田豐那廝知道主公兵敗在獄中撫掌大笑:果不出我所料!著實是猖狂至極!恨得某都想宰了他。」
袁紹天眼未開,體內混濁,哪受得了這麼言語,聞言臉現怒色道:
「此子當真這麼說的!」
逢紀點頭道:
「怎會有假?」
袁紹氣得眉毛倒豎怒道:
「豎子竟敢笑我!豈能留他!?」
當即令人去鄴城大獄處死田豐。
卻說老獄卒方走出獄門,便見幾名袁軍風塵撲撲來至獄前,心頭不由一緊,只見一頭領翻身下馬喝道:
「田豐何在?」
老獄卒不敢違逆,只得引著幾名軍士來至田豐牢前。卻見田豐早已坐在蒲草前,見眾人來也不驚詫,反而微微一笑,甚是坦然,長身而起道:
「我早知必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