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樹咚（1）
「那是誰？」
穆秋葉只覺得那背影很熟悉，但是就是認不出是誰。
「是因為你斷了一條腿的潘武。」
藍嵐幽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穆秋葉差點嚇得滾下樓去。
斷了一條腿？
夜少那天一槍打在他的膝蓋上，縱然火速送到醫院，也無濟於事。那是軟骨最多的地方，以現代的醫療技術，還不足以修復。所以一旦破壞掉，就算神仙也無能為力。
那他，就這樣廢了嗎？
「其實夜少很喜歡你，你又何必在乎別的。」藍嵐的言辭聽著非常懇切，讓穆秋葉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
喜歡？夜少此人最是冷血無情，對她，從來都是發洩慾望的工具，心情好了就多疼她一點兒，心情要是不好，無非就是打她幾下，扔在冰水裡泡一會兒。
僅此而已。
「我承認自己不是人見人愛的那種，但是夜少對我，絕對不可能是喜歡。」
穆秋葉同樣也很認真。
這藍嵐不知道是怎麼了，這樣的話什麼時候會輪到她一個來照顧她的下人說出來。
「不是，我說的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那種喜歡。」
藍嵐又重申了一遍，一向平靜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堅定。
「你……我不信！」
穆秋葉不知道說些什麼來答話，她跟夜少吵架的時候，一向不會在口舌上吃虧的。可是現在，她居然讓一個還小她幾歲的文靜小姑娘，給堵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她馬上就斷然否定了藍嵐的荒謬言論，但是她知道……
藍嵐說的，是愛情。
那是不可能的！
儘管有時候夜少不知來由的關懷，會讓她感動一下，但這些全都加起來，也不足以改變夜絕這個人在穆秋葉心中的本質。
暴君本質，禽獸本質。
因為沒有哪種愛情，在穆秋葉的認知裡面，會是丟她一個人在黑暗的地下室，還當著她的面開槍嚇她。
沒有這樣男人對女人的愛。
「穆小姐，早餐準備好了，在室外。」
藍嵐的忠告就這樣戛然而止，臉上突然又呈現著一種非常怪異的表情，那是種說不出的詭異。
自從這一個月來伺候上穆秋葉，她一直都是唯唯諾諾的，看穆秋葉臉色行事。
可是今天，穆秋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過那樣異樣的感覺幾乎是轉瞬即逝，從穆秋葉的眼睛里一晃就過去了。
「啊，好。」
好像一隻被人追打到牆角的小老鼠，忽然找到了洞口。穆秋葉一扭身，就從藍嵐和樓梯扶手的間隙里，穿過去了。
柔和的陽光灑在這已經有些枯黃的草坪上，竟讓它有了一派生機。
穆秋葉坐在白色的扶手椅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拿著長剪細心修剪花叢碎枝的男人。他還是那樣魁梧威猛，只是此時身下坐著的輪椅，煞去了他身上不少的霸氣。
她知道為什麼那背影熟悉了，每每她去上班，或者是回家，就總是在不經意的地方，看到那個穿著黑西服黑襯衣的魁梧背影。
原來她覺得怕，怕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但是現在，知道了真相以後，她的心反而更亂了。
「你何必要干這種傻事？」
夜少那種嫉妒成魔的男人，居然沒有送潘武去死，或者是更慘的下場。就只是從夜家的首席保鏢變成了一個園丁，每天搖著輪椅修修花剪剪草。
穆秋葉摸不透夜少怎麼想的，要是真的懷疑他們有什麼姦情，還會放潘武在家裡給他們製造機會嗎？
夜少真是神奇的腦部構造。
「穆小姐！夜少找你。」
藍嵐捏著一部手機急匆匆地跑出別墅來，頭上飛揚著的蝴蝶翅膀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什麼？夜少找她？
漫不經心地接起來，「我是穆秋葉。」
「我知道，醒了？」
傻女人，手機是他叫藍嵐拿給她的，難道他還不知道是她接起來嗎？
「嗯。」
夜少帶著一絲慵懶的嗓音沙沙的，撩撥得人心痒痒的。
可是穆秋葉不知道夜少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在百忙之中打電話回家來。
於是停頓了幾秒，那邊男人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而且十分冷酷狂妄地吼出來：
「穆秋葉！你再敢用這種冷淡的語氣跟我說話試試看！」
穆秋葉覺得很無語，難道這就叫冷淡？
恐怕夜少不知道自己冷酷起來是個什麼樣吧？
況且，她憑什麼，對一個處處欺壓自己的惡魔頭好言相對？
可是沒有辦法，要是她還想不那麼困難地活下去，就得聽夜少的。
於是穆秋葉深吸一口氣，準備換上一副柔柔的嗓音，重新跟夜少對話。突然：
「咳咳……」
一陣微風吹過來，穆秋葉的嗓子眼兒里就像有好幾隻小蟲子在爬。抓撓得她受不了，於是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穆秋葉！你在外面吹風？」
「沒有，我只是在花房……」
話未說完就被夜少粗暴地打斷了，「快給我滾回去！」
好了，這下連在外面吹風曬太陽的自由也沒有了。
誰知道夜少到底是在擔心她的身子，還是擔心她跟花叢里的潘武牽扯上什麼。那夜少幹嘛還把他留在夜家？
其實夜少根本不在意潘武的去留，就是純粹地被她吼的那句話，給戳中了心臟。夜少如此狂妄的男人，怎麼會因為手下覬覦自己的女人就趕盡殺絕？他偏偏就是要放潘武在身邊，讓他看著自己和穆秋葉恩愛。
因為，他就是有這個男人的自信！
所以不管是潘武，還是許庭均，他全都不放在眼裡。
他們，還沒有和夜少搶女人的資格！
囂張的怒吼幾乎震破了穆秋葉的耳膜，她趕緊把手機拿遠了幾厘米。嗡嗡作響的耳朵才好過了許多。
「聽到沒有，快點給我滾回樓上去！」
穆秋葉的咳嗽讓夜少很生氣，和他賭氣還要把身子搞壞？特別是聽到她沉默不語，夜少的火就更大了。
可是穆秋葉當然不知道他是這麼想的，說話也不對，不說也是錯。
就連她的脾氣也差點壓不住，這人可真難伺候。
「夜總，公關部門的經理、秘書和員工已經在會議室里了。」
穆秋葉隱約聽到那邊秘書關易的聲音在彙報公事，心裡暗喜。
果然，沒過幾秒鐘，夜少就直接把電話掛斷了，只留空蕩的「滴滴」聲在她耳邊迴響。
死暴君！
穆秋葉快要把手機都給捏爆了，她的脾氣是素來不錯的。但是遇上夜少，她覺得自己也可以隨時就變身噴火龍。
好在，她堅強地挺住了，沒有把心裡那些問候夜少祖宗的話說出口。
「算了，形勢不如人，要忍！」
穆秋葉扁扁嘴，罵就罵，被夜少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
不過她倒是覺得又翹了這麼多天班，連請假理由都不用編了。直接去雜誌社把自己東西一收拾，就可以滾蛋了。
真是人窮志短
坐在灑滿陽光的玻璃花房裡，穆秋葉默默地看了一下午的書。
英文原版看起來依然吃力，但是目光落到「LOVE」這個單詞上時，穆秋葉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許庭均。而是夜少。
她的腦子裡有那麼一瞬間的惶惶然，但是耳邊響起的，卻是藍嵐堅定的話語：「夜少很喜歡你。」
「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
怎麼可能，夜少怎麼會喜歡她？
他對她，無非是大男人的佔有慾在作祟，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她貼上「夜少的女人」這個標籤。
而她，也就是貼著這個標籤的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
要她相信，一個強暴過她的男人是喜歡她的，她怎麼都不能接受。
甚至，連理解，都無能。
「不是這樣的……」
看著書上漸漸模糊不清的英文單詞，穆秋葉從喉嚨裡面擠出來的聲音，在努力地說服著自己。
另一邊，夜少在公司的會議室卻大發脾氣，差點兒把整個房頂都掀起來。
「白痴！」
最新的新聞報道被摔在桌子上，諾大的會議廳里，居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全都面面相覷之後又歸於沉寂。
這次的報道真的惹怒了夜少。
許家和軍事部部長聯姻的事，暫且蓋過了先前許父貪污的案子。而且加上許父心臟病發住院，許家還被媒體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的形象。
許庭均就更不用說了，借著聯姻大出風頭，簡直成了打著燈籠都難找的絕世好男人。
「查！是誰寫的這篇文章！」
夜少驟然而來的厲喝嚇得幾個膽子小的員工差點兒坐不住，從椅子上滑下來。
夜絕此人七情六慾不上臉，一上來就是怒火。
而且是嚇死人的怒火。
花園裡，正當頭的太陽也慢慢偏了西，光線就暗了下來。
潘武也在花圃前面剪了一下午樹枝，和穆秋葉沒有任何的交流。偶爾眼神觸碰到一起，也是潘武最先閃開。
這尷尬的氣氛，幾乎要把整個花園都填滿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穆秋葉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合上了手中的《荊棘鳥》。
「因為他活得不耐煩了！」
不容置疑的強硬口氣直抵穆秋葉的耳膜，手裡的書「啪」地一聲落在地上，驚得遠處的鳥四散飛去。
看到他盛氣凌人的臉，穆秋葉又想起了藍嵐說的話。
……
身旁的夜少不悅地蹙眉，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簡裝書，隨意地放在旁邊的小圓桌上。
「剛好一點，幹嘛又跑出來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