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不堪回首
「小哥哥你怎麼了?」有幾塊污漬的窗玻璃上,一張小小的蘋果臉頂著一雙彎彎的羊角辮,歪著腦袋,用小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戳著玻璃,笑眯眯地看著滿臉是灰的他。
那時的夜絕,剛剛和福利院的野孩子們打了一架,他的眼裡滿是與同齡孩子不同的狠戾和決絕。正破衣爛衫地站在孤兒院南面的紅泥牆邊,惡狠狠地抹嘴邊滲出來的血。這時候,就看見了一牆之隔的大院玻璃上,那個臉蛋兒紅撲撲的小丫頭沖著自己毫無心機地笑。這一笑,就把他的滿腔憤恨給全笑化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對他露出那樣沒有一絲雜質的笑臉,
因為他是沒人要的「小野種」,所以受盡欺凌。但他從不會和其他孩子一樣,拉幫結派求個庇佑。
但那一天,所向披靡的他在孩子群里栽了跟頭。可是那天從賭桌下來的嬤嬤臉格外陰,那大概是她上桌以來輸的最慘的一次。
不過,不知道是誰,好死不死地告訴王嬤嬤,有孩子偷了她藏在床墊子下面的百寶盒,王嬤嬤一聽臉就變了。
那盒子是她的命根子,這福利院的孩子們都知道。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盒子里裝著王嬤嬤半輩子的借條和偷偷攢下來的棺材本兒。
自然盛怒之下的王嬤嬤就要搜他們的房間徹查此事,所以倒霉的夜絕就成了替罪羊。許是哪個孩子偷拿了放錯了地方,也許根本就是平日跟他過不去的孩子來嫁禍報復。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夜絕一看到自己鞋盒子里那個黑色花紋的小盒子,就知道說什麼都晚了。
所以一場酣戰過後,傷痕纍纍地在牆角舔舐傷口的小獸,就撞上了窗戶裡面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小不點。
所以說,有一種人,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長大成人,他們的世界里,從來就沒有天真一說。
不過,還好他遇到了小不點。那是個又重新把生活的希望帶到他身邊的小丫頭。讓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正視這個一臉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子。
「小哥哥,人家在叫你。」
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小丫頭嘟起了嘴巴,有些埋怨他的失神。
「哦,你家住這兒?」
「是啊,不過爸爸不讓我出去。」
「喂!你出不來,我去找你不就行了。」不等小丫頭出聲阻止,身手敏捷的夜絕已經撐牆跳了過來,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她面前。
直到天色發黑,像一匹厚重的黑布一樣壓下來,跟她聊得起勁的夜絕才著了急。匆匆說一聲「再見」就跳過牆去。
舒緩的琴音在夜絕頭上盤旋,中間有些斷斷續續,但是依然能聽出拉琴者似火的熱情。一根根琴弦輕顫,像一陣微風飄過,讓他如痴如醉。
單音的協奏,在空氣中沙沙流淌,像訴說著女主人公欲語還休的哀傷。這凄婉,在他心頭飄忽一下,就遠遠離去,好像福利院里聖歌的悠遠遼闊。
他從沒有聽過這樣扣人心弦的樂曲。
後來,他知道了,那是用小提琴,別名「梵阿鈴」,管弦樂器的皇后所演奏出來的聲音。可已經聽不到了。
琴聲戛然而止的時候,小不點就拉開玻璃,趴在窗台上沖著他笑了。
「小哥哥,你果然又來了!」她的聲音里是掩不住的歡欣雀躍。
「嗯,你拉的?很好聽。」夜絕由衷地想要讚美一下,可是找不出什麼好詞來。
打架鬥毆他在行,可是這個他不行。
「真的嗎?姐姐都說難聽,她可是考過鋼琴十級的呢。」小小的笑臉眉眼彎彎,像得到了什麼天大的獎賞。
「你又在偷懶!等我去告訴爸爸。」
囂張跋扈的聲音從夜絕看不到的房間裡面傳出來,又迅速隱去,他看見那小丫頭的臉色都變了。她急急地把窗帘拉上,那斷斷續續的琴聲就又流進了夜絕的耳朵。
如果可以,他多想就這樣,陪著小不點一起,地老天荒。
可是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他不過是在背負著自己的愛艱難前行。
「蠢東西,學了這麼久還是拉成這個鬼樣子。要不是倩倩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一個人躲在這兒玩得才開心呢!」
沉厚而充滿怒氣的中年男子嗓音蓋過了那些美妙的音符,夜絕不禁替裡面的小丫頭捏了一把汗,恨不能衝進去替她擋下一切風刀霜劍。
「嘩」地一下,窗帘被扯開,窗子下面的夜絕就和那眉毛濃黑,脾氣火爆的的男人對上了眼。
「臭小子,你給我滾遠點兒!」
夜絕干著急,正要跳進去尋她,就被一雙手無情地推翻在地上,再爬起來,就只剩鎖死的窗戶和深藍色的帘子,將他和小丫頭阻隔開來。
之後的兩天,他每天都來窗戶下面坐著,等她再次推開窗戶,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可是沒有了,兩天他都他沒有看到那小丫頭。
再這樣下去不行,夜絕見不到那一點陽光,覺得自己的生命又恢復了往日的灰敗,連打架都提不上力氣。
於是等到晚鐘敲過了,福利院的孩子們都睡沉了,夜絕就一個人偷偷地跑出來,跳過牆去,循著那座小房子一遍又一遍地找。
可聽了一遍又一遍,除了那男人豬一樣的鼾聲,還是沒有一丁點兒像是小丫頭弄出來的響動。
然而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瞥到牆角最下面一扇臟髒的窄小玻璃前面,拖著一條在暗夜裡面格外明顯的白色細線時,心頭一動。
衝過去撿起來發現那白毛線的頂端,在一個紙杯底部打了死結,底端卻一直連到了窗戶里,不知道是什麼。
鬼使神差地,夜絕就把那畫著葉子圖案的紙杯靠近了耳朵,彷彿這樣就能離他的小丫頭更近一點似的。
「小哥哥,我好想你啊。我一個人在這裡好害怕,這裡這麼黑。要是你在,陪我說說話也好。」裡面頓了一頓,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那邊孤兒院的孩子,你的爸爸媽媽不要你了沒關係,以後就讓我陪你玩好不好?」
聽筒那邊依舊是長久的沉默,這兩天她對著這杯子說了一遍又一遍,不然再沒人和她聊天她都要憋出毛病來了。
可是呼呼的風聲過後,並沒有什麼動靜,她揉揉發酸的眼睛,突然那一直死寂著的聽筒里就傳來了她熟悉的低沉嗓音:
「是你說的,不要反悔。」
小丫頭從簡易木板床上幾乎是一躍而起,興奮地拿起紙杯沖著那頭大喊:「小哥」
不過覺得有點不妥,馬上壓低了聲音,「小哥哥,你來找我啦?」就把紙杯扣在自己的耳朵上,仔細聆聽那邊的動靜。
「嗯。」
那邊的接收人好像有些遲疑,夜絕不習慣被別人關心,當然更不習慣關心別人。不過他承認,自己不討厭這個小臭丫頭,即使她是那個死豬男人的女兒。
「哦!」那邊舒了一口長氣,繼續用刻意壓低的嗓音說:「我聽到爸爸說,我們要搬家了。」
夜絕好不容易放鬆的眉頭又深深地擰了起來,「那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媽媽去了美國,明天就回來了,那時候爸爸肯定放我出來。再不然,搬家的那天,我偷偷溜出來到路口那家幼兒園裡等你好不好?」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鬼主意不少,夜絕暗暗捏緊的拳頭也慢慢鬆了下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