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我想有個家
他的眼睛,好像可以看穿她,而她心中的那點陰影,似乎要將她徹底吞沒。
「有的話,你就說吧,我聽著。」她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的感情。
她變了,真的變了!眼前這個人,只不過是和他愛的那個方曉悠有著同樣的外表和聲音,僅此而已。如果真是這樣,他還有必要再那樣牽腸掛肚嗎?
從今天早上遇到她開始,一直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夏雨辰,你是個很可笑的人,你這麼多年做了很可笑的事。你竟然等了一個根本就不愛你的人,或者說她現在根本不愛你。你的存在,對於她而言,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他不禁笑了,笑的那樣的凄涼。
她的手,緊緊捏著衣角,她不敢看他,她害怕自己又會心軟。
譚鴻宇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靜靜收拾著垃圾。
她看見夏雨辰往門口走了,她害怕他真的不理她了。
然而,她還是追他去了,這個動作,似乎完全是無意識的。
「你——」她追上他,伸手想去拉他,可是,手一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甩開了。
他的力量太大,再加上她穿的是拖鞋,她一個踉蹌,頭撞在餐桌的腿上。
聽到身後的聲響,他回頭,她捂著額頭拾起身,而那隻捂在額頭上的手正是剛剛纏了創可貼的右手,鮮血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這次,雖然夏雨辰在她眼前,卻是譚鴻宇跑到她跟前的。看著舅舅扶著她往外走,夏雨辰的雙腿,好似灌了鉛一樣,根本挪不動。
餐桌腳上那鮮紅的血滴,印在他的眼中,模糊了他的雙眼。
譚鴻宇很擔心她的傷,開著車子快速往最近的醫院而去。她坐在副駕駛位上,閉上雙眼,淚水卻不爭氣地從眼角流了出來。
如果他不在意她,是不是會讓她好受一些?
車子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醫院裡處理了傷口,方曉悠坐在治療室的椅子上,想著過去的一切。
譚鴻宇推門進來,坐到她的身邊,說:「現在天氣不穩定,你出門還是要小心點。過些日子就好了,醫生說,傷口很淺,不會留下疤的!」
她苦笑了,嘆道:「就算是有疤也沒關係,反正,也沒人看了。」
譚鴻宇看著她苦澀的笑容,低頭又看見了她手上那枚戒指。
「如果你真的能放下,幹嘛還要戴著這枚戒指?」他說。
「這是他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她摸著戒指,說。
「想要保留的話,你收起來就好,沒必要老是戴著。人不能老是活在過去,對不對?」他說。
她搖搖頭,道:「戴著它,我就知道自己曾經嫁過他,即便,即便我們沒有結過婚。如果取下來了,我這輩子不就成了嫁不出去的了嗎?我不想那樣。」
譚鴻宇沉默了,她垂首坐在他身邊,盯著那枚戒指,腦海中是那天他把戒指給她戴上的情景。
如果那時,他不是突然去公幹了,她會和他去領結婚證嗎?
「丫頭,我想有個家,你也需要!」譚鴻宇突然說。
方曉悠突然盯著他,她不懂他的意思,或者說她不願意懂。
「曾經,有個女孩子,她和你一樣,傻傻的,和我遇到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樣。」他望著窗外。
「那時候,我和辰兒一樣,死活非要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可是,有一次,我去她的宿舍找她,竟然看見她躺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可是,方曉悠知道,他的心情不平靜。
他笑了下,說:「當時,我二話不說,就和她分手了。我很恨她,真的很恨她。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家裡人安排的,他們就是要拆散我們。」
「後來呢?」她問。
「我到處找她,卻找不到。有一天,她給我來了封信,她和你一樣走了,拿著我爸給的一筆錢出國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譚鴻宇嘆了口氣。
認識譚鴻宇四年多了,她卻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此刻這樣的神情。
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也許是因為憐惜,她握住了譚鴻宇的手,他望著她。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偶爾傳來樓道里護士和病人家屬的說話聲。
家,她真的好想有個家,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有個可以分享痛苦和歡樂的人。可她一直都在躲避,用厚厚的城牆將自己的心包圍起來。遇到了夏雨辰之後,她的心房一次次被他擊垮,最後,她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那樣義無反顧地愛著他。可是,這些年,她終於體會到,愛情和婚姻距離有多遠。兩個人,不是相愛就可以結婚的。從愛情走向婚姻,有著千山萬水需要跨越,而這千山萬水,不一定是每個人都可以跨過去的。
她不願這樣悲傷,突然轉換了話題,笑著對譚鴻宇說:「你有那麼多房子,還想要家嗎?」
「家和房子不一樣。有些人沒有房子卻有家,我有很多房子,可是,每一個房子里只有我自己。」譚鴻宇望著她,說,「讓你住到我那裡,給你帶來了困擾,是不是?可是,我真的很想身邊有個人。」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譚鴻宇,這個莫名其妙認識的人,這些年一直在她身邊幫助她支持她,送她去英國讀書,帶她從夏雨辰的陰影中走出來。如果沒有譚鴻宇,她還是當初那個自卑、茫然的方曉悠。
「怎麼會呢?」她淡然地笑了下,「我,沒什麼的。不管他有沒有結婚,他身邊是什麼人,都和我沒有關係。而且,他也不會,不會在意我的。」她的神情有些哀傷,苦笑道:「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譚鴻宇不語,只是靜靜看著她。
「他結婚了啊,對不對?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他,面對潘蓉,可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做不到。見了他就想問他為什麼?可是,仔細想想,問了又怎麼樣?知道了又怎麼樣?他早就做出了決定,做出了選擇,一切已經無法更改了。」她幽幽地說著,苦笑了,開始低頭拔戒指。
他的手,突然覆蓋在她的上面,方曉悠抬頭看著他。
「如果拔不下來,就不要強迫自己,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可以放下他了,戒指,自然可以取下來。」他說。
「還是取了吧!我不想潘蓉看到之後有什麼想法,不管怎麼說,我不能影響他們的生活。」她說著,用力拔著戒指。
「都說前女友是個奇怪的生物,要是這個前女友還戴著以前的戒指出現,不是更過分了嗎?」她對他笑笑,戒指卻怎麼都拔不下來。
譚鴻宇沒有再繼續話題,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沒有抽回來。
回到家裡,之前做的菜已經涼了,她捨不得倒掉,可是又覺得不該讓譚鴻宇陪著自己吃回鍋菜,準備放在冰箱里,哪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熱一熱,譚鴻宇卻很主動地將盤子放進微波爐加熱。
兩個人坐在餐桌前,面對面的吃飯。
「要是讓你的手下知道我給你吃這樣的菜,估計會掐死我!」她笑著說。
他只是笑了下,沒有接話。
這樣安靜的氣氛,他很喜歡。
夏雨辰回到家裡,躺在黑暗中的沙發上,剛才的事在他的腦海里再度上演。
她怎麼可以那麼無情,怎麼可以那樣踐踏他的心?
黑暗中的廚房,突然亮起了燈,如同白晝一樣的光亮,而她的身影就穿梭在其中。他甚至可以聽見她的笑聲,聽見她說「夏雨辰,別睡了,趕緊起來吃飯,你太懶了!」
有那麼一瞬,他真的以為是她回來了,可是,揉揉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一切,只不過是他的想象而已。
她的傷,嚴重嗎?譚鴻宇他,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他怎麼可以那樣對待她?讓她受傷,看她流血,怎麼可以?
明明是想帶她回來的,明明是想和她重新開始的,明明是想告訴她「我愛你」的,明明——
不是有好多事要做嗎?
他記得,他還欠她一次旅行,那時答應了她卻又沒去;他還欠她一個婚姻,那時要去領結婚證卻又沒去;他還欠她,欠她一世的承諾!
是不是這些,這輩子都只能欠著了?
方曉悠,為什麼這麼多年你不來找我?為什麼你回來了也不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和譚鴻宇扯在一起?
這夜,譚鴻宇沒有離開隆盛一號的住所,留在那裡過夜。
方曉悠望著窗外的燈火闌珊,額頭上的那道傷,隱隱作痛起來。
她低頭望著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了下來。
過去的記憶,還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烙印。即便是努力去忘,還是很難忘記。
她拿出手機,再度翻查了來電記錄,那個號碼,清清楚楚地就在她的眼中。
他來是幹什麼的?他又要說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當時沒有讓他說?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四年前,她面對他是自卑的,對於未來是充滿著恐懼的。四年後,她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他,可是,真正當他出現在眼前時,那種自卑再度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