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最後一頓飯
莫少凌抵達莫家老爺子住處的時候，天上的烏雲黑壓壓的一片，已經像是隨時都能傾瀉一場駭人暴雨的姿態。
他走進了莫家老爺子獨居的小院子，老爺子這會兒正忙著把院子里的一些花花草草挪到室內去，免得一場大雨傾盆就把這些花草都給毀了。
莫少凌一語不發的過去幫忙，老爺子看到他也沒說話，祖孫倆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在暴雨來臨的前一刻，把所有的花草都轉移到了室內。
豆大的雨滴幾乎是砸著莫少凌的後腳跟落下來的，他剛剛在屋子裡站定，身後就「唰啦」一聲落下大雨。
他沉默的跟著莫家老爺子一起去洗了手，兩個人就像是在比忍耐力，誰先說話誰就輸了似的，屋子裡除了外面的雨聲，洗手池的水聲，就再聽不到半點聲音了。
莫老爺子把乾淨的毛巾遞給莫少凌，他打破了這份寂靜的沉默。
老爺子用一副很尋常也很家常的語氣問道：「晚上想吃什麼？」
正在仔細擦拭自己一根根手指的莫少凌抬眼看他，笑著說道：「什麼都行，爺爺做的飯菜我都愛吃。」
莫老爺子一下子笑出來，一語雙關的說道：「你啊，也就這個時候能哄著我這個老頭子開心。」
莫少凌勾了勾嘴唇，沒再說話。
飯桌上，簡單的三葷一素一湯的家常菜熱氣騰騰。
屋外的雨還沒有停，整個天地都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絲光，莫少凌坐在燈光溫暖的室內，突然有一種荒唐的錯覺，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場暴雨中淪陷了，只有他所在的這方寸之地才有這麼一點溫暖。
眼睛里看著桌上的飯菜，莫少凌不受控制的想到和外面天色一樣陰暗的拘留室，他想著，顧佳菀現在怎麼樣了，那女人怕黑，怕冷，嬌氣又膽小，聽著風雨雷聲，她會不會埋怨他，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片溫暖之外。
莫老爺子拿了一瓶白酒並兩個白瓷杯子出來，看到莫少凌走神便問道：「在想什麼？」
莫少凌先前的耐心一下子就像是被雨水都沖走了，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撕開了今晚的幕布。
莫少凌從莫老爺子手裡接過白酒和杯子，先倒了一杯酒放在老爺子面前，平靜的說道：「在想您孫媳婦現在冷不冷，怕不怕，會不會是在怨我。」
莫老爺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面上帶笑的孫子，嘬了一口酒。
老爺子明知故問道：「我什麼時候有孫媳婦了？你總不會是在說舒囡吧？」
「自然不是她。我說的是被爺爺要求留在警察局拘留室里的那個，顧佳菀。」
話音落下，莫少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管滑下，到了胃裡也是燒灼的不舒服。
莫少凌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又喝下了第二杯，他把酒杯握在手裡，似笑非笑的問道：「爺爺，顧佳菀是什麼時候招惹到了您，讓您想要趁著這個機會，非得把她弄死不可？」
莫老爺子因為莫少凌這番話而沉了臉色，但是他並沒有說話。
莫少凌把兩個杯子都滿上了，一杯酒自己拿著，另外一杯酒他端到莫老爺子面前，放低了姿態說道：「爺爺，她要是哪裡招惹您不開心了，我替她給您賠個不是，您能不能高抬貴手，別在這個事情上插手了？」
莫老爺子沒有接那杯酒，只是冷了臉問道：「你為了這個女人，做了那麼多的荒唐事，現在還要為了她，和你親爺爺過不去？」
莫少凌垂眸，半晌之後，他自己把兩杯酒都喝了。
看到他這個動作，莫老爺子有些鬆弛的眼皮突地一跳。
莫少凌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拇指摩挲著白瓷杯沿，黑眸低垂，似乎是在思索什麼。驀地，他有點突兀的笑了出來。
莫少凌重新給莫老爺子到了一杯酒，語氣平常的說道：「吃飯吧，不過您還是得注意身體，別喝太多了。」
莫老爺子滿是褶皺的嘴臉繃緊了，又放鬆，這回的這杯酒，他喝了。
接下來一整頓飯的時間裡，祖孫兩個人有說有笑，莫少凌囑咐老爺子一些注意身體的細節，老爺子則是偶爾提點幾句他生意上的事情。
吃完了飯，莫少凌把碗筷刷了，提著風衣站在門口，看著外面暴雨如注。
莫老爺子從他身後走來，拿著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對他說道：「帶把傘吧。」
莫少凌沒有回頭，只是淡笑著的說道：「不必了，剛好醒醒酒，接下來，我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莫老爺子就這麼看著莫少凌走進了密集厚重的雨幕里。
老爺子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長柄雨傘，冷靜了半宿的老頭子忽然來了脾氣，甩手就把雨傘扔到了院子里。
雨聲太大，雨傘掉落的聲音完全被掩蓋掉了。
沒幾秒，老爺子又像是後悔了，他走到院子里拿起被打濕的雨傘，撐開，走向院外。
終究是出來的有點晚了，他只來得及看到茫茫大雨中消失在拐角的車尾燈。
老人撐著黑色的雨傘，幾乎和這個黑漆漆的天地融為一體。
他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屋子裡，沒有換下被雨水打濕的衣服，而是先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才接通，莫老爺子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答應你們的事情，我會做到，希望你們信守承諾。」
因為開著門，下大雨時候特有的濃濃泥土腥氣湧入屋子，很快就把屋裡溫馨的飯菜香味沖沒了。
莫老爺子打開電視，新聞里主持人正面容嚴肅的播報著今天本市發生的特大縱火殺人案。
因為暴雨的關係，路上的車並不很多，黑色布加迪在雨中一掠而過，像是一個冷硬的幽靈。
車內，莫林跟莫少凌彙報了一些並不樂觀的調查結果。
莫少凌垂眸聽著，沒有順著這個說下去，反而是對莫林說道：「去聯繫董事會所有站在我這邊的人，告訴他們，老爺子要回來了。」
莫林為莫少凌這段話里的隱含意思吃了一驚，但是這個事情顯然不是這個時候他可以細問的，於是他除了執行之外，什麼沒有多說。
莫少凌把車窗打開了一點縫隙，冰冷的雨水瞬間撲在了他冷峻的面孔上。
他深邃冰冷的眼底有些一抹困惑，之前那麼多事情，爺爺都沒有出面過，這次到底為什麼會出手。
難道就因為爺爺也認為顧佳菀是殺人兇手，所以不希望他因為維護顧佳菀而毀了莫家聲譽和他自己？
莫少凌抿唇，否認了這個想法。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