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講故事

  可是當時的寧綰綰雖然年紀不大,她卻鼓起勇氣挽起袖子護在那小孩面前,張牙舞爪地將小豆丁們都趕走了。


  也就是這樣,少女寧綰綰和患有早衰症的莫莫從此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現在,寧綰綰一個人坐在草地上沉默著喝酒的模樣無疑刺痛著莫莫的心,可是儘管他的心裡有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綰綰。」


  憋了半天,莫莫也只叫了叫她的名字。


  沒想到寧綰綰卻突然轉頭,仔仔細細地了打量他,直到少年臉上衰老鬆弛的皮膚都泛起不正常的紅,她才開口,說:「莫莫,我不想說話,你給我講故事吧。」


  莫莫手足無措地呆愣在原地,磕磕巴巴道:「綰綰,我……我,不會。」


  「沒關係,講吧。」


  寧綰綰轉回臉,然後裝作神色放鬆地躺倒在河邊的草地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閉上眼,一副要聽睡前故事的模樣。


  少年頓了幾秒,最後敗下陣來,也學著寧綰綰的樣子躺下來。


  想了想,莫莫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講:「嗯,以前,我,不被媽媽,喜歡。她打我,用高跟鞋,砸……」


  少年莫莫講的是自己的故事。


  在十一歲以前,他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男孩,被鎖在一個小小的閣樓,八年,未曾踏出過閣樓半步。


  而他的媽媽,則是一個熱愛穿紅裙子和紅色高跟鞋的美麗女人。


  和寧綰綰一樣的是,他也沒有爸爸。


  那個女人會歇斯底里地用尖銳的高跟鞋鞋跟砸他,又或者將他摔在地上,像扔棄一個破敗的洋娃娃。


  他曾經一直以為這是自己活著的的代價。


  最開始他會哭,會大聲地喊叫,求饒,或者反抗,然而年復一年,當一切虐戴都成為習慣,他開始沉默。


  女人最初大概也是愛過他的,抱著他餵奶,教他走路,教他說話。只是從來都不敢將他帶出門,因為女人愛的男人已經結婚生子。


  只是當女人開始明白,自己和男人是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時候,她將這份恨意完完全全地轉移到了他身上。


  那個女人一邊打他一邊尖叫:「你這個怪物,你怎麼還不去死。」等打完了又會抱著奄奄一息的他哭:「我愛你啊,真的好愛你……」


  她愛的當然不是莫莫,是那個給莫莫提供精子的男人。


  直到被遺棄。


  他十一歲那年終於被帶出家門,女人把他塞在大大的行李箱里,和周圍人笑著說要出門旅行一趟。


  他就這樣在行李箱里呆著,坐了汽車,又換了火車,直到Y城。


  女人躲在旅館的廁所把他從行李箱里放出來。


  然後第二天退房之後,微笑著對站在旅館門口一臉懵懂的小孩說:「莫莫,媽媽去給你買吃的,你就在這裡等媽媽,好嗎。」


  莫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眼睛裡面空洞又乾涸。


  「後來,遇到綰綰,被綰綰,救,很開心。」


  少年莫莫斷斷續續地在說,嘴上掛著某種稱之為滿足的笑。


  寧綰綰突然很想哭。


  「綰綰,別難過,莫莫,不喜歡,你難過。」


  「你,沒有爸爸,沒關係,莫莫,還有寧,寧阿姨,廖,叔叔,會陪你。」


  少年因為童年時無人教自己說話,口齒不清,表達也很笨拙,但寧綰綰最終沒有忍住,轉身抱住莫莫哭起來。


  少年說的,她當然知道。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莫莫曾經受過的苦痛。


  寧綰綰哭著說,「你那個時候醜死了,我都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丑的小孩,但禁不住本小姐心情好,救你了。」


  少年莫莫笑,「我知道,綰綰,好。」


  那個時候的莫莫在角落蜷縮著閉起眼睛,實際上他不覺得疼。這些都是早已習慣的苦楚。、


  直到寧綰綰出現。


  粗魯的寧綰綰挽起袖子擋在他面前:「你們這些小屁孩快給我滾開!再不滾我打人了啊!真是的!」


  十二歲的寧綰綰對上一大堆七八歲的孩子當然很有勝算,也很威風。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時候寧綰綰就已經是那條街上有名的「潑婦」。


  不過他不在乎。


  因為他第一次覺得疼。就在寧綰綰蹲下來,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莫莫問他被打得疼不疼的時候,莫莫張了張嘴,哭出來:「疼。」


  有人問才會覺得疼,有人呵護才會越發感覺痛的重量。


  他並不太會說話,很多時候,很多話,都只能埋在心裡,一點一點地,直到那些東西生根發芽,最後長出茂盛的枝葉,攀附在他的心上。


  晚風繼續在吹,寧綰綰埋在莫莫的懷裡,緊緊地揪著莫莫身上的衣服,她努力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再哭,可是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打濕了莫莫的衣服,也打濕了莫莫的心。


  「綰綰,別哭,你哭,我,難受。」


  「傻莫莫。」


  在這種時候用自己的悲慘童年來開解她?真是傻子。


  傷疤揭開不會疼嗎。


  不過,療效好像很不錯,她寧綰綰現在好像覺得,沒有爸爸——以後也不會再有爸爸。


  「吶,莫莫,回家吧。」


  兩個人當然並不都是回寧家,當年寧綰綰把莫莫撿回家后,家裡卻並沒有多餘的地方給莫莫住,最後還是廖風--也就是這些年一直喜歡著寧靜並照顧著寧靜的男人,把莫莫帶回了他的酒吧,莫莫從此就定居在Y城。


  寧綰綰偶爾去酒吧跳舞完了之後,總是會跑到二樓去找莫莫說話,一直嘰嘰喳喳和莫莫說她各種各樣的兼職。


  「嗯,回家。」


  莫莫忽然用力地抱緊了寧綰綰一下,然後立馬鬆開,緩慢地站起來,朝寧綰綰伸手,「我們,回家。」


  後來那天晚上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寧綰綰將莫莫送回酒吧后悄悄地回了家,然後洗漱,回房間睡覺。


  學校也果然是沒有食言,拿到了那筆巨大的投資后建起了敞亮大氣的畫室,那邊劇組也在接洽,寧靜把畫室里所有的十三個孩子都叫了過去,在片場走了一遍鏡頭后何慶鳴很滿意,甚至還暗自腹誹這群孩子的演技都比那個秦阮要好。


  不過這中間又出了點小意外。


  那就是劇組裡有個道具師看上了寧靜,甚至在這之後開始對寧靜死纏爛打起來。


  寧綰綰自然是站在廖風這邊,想著法兒保護自己的媽媽不被那個人騷擾。


  「這個人該不會是江天他爸吧,簡直一個德行!」


  寧綰綰一邊啃著清甜多汁的梨子,一邊對著自己的媽媽啰嗦:「我說媽媽,你什麼時候也該和廖叔叔把事兒定下來了吧!還有啊,最近別再去那邊商店買東西了,他們劇組就在那邊,你每次去都要被那人騷擾幾番,下次有事叫廖叔叔唄。」


  寧靜把衣服攤開一件一件折好,沒接女兒話頭。


  不過寧綰綰也不急,廖叔叔也等了這麼多年,不差這一會,那什麼,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


  日子一天一天過,轉眼間,劇組在Y城的戲份都快拍完了,而這個時候的寧綰綰也才想起,自己好像……很久很久都沒聽說過那個溫期的事情了?

  請原諒寧綰綰後知後覺。


  與此同時,B市,星華娛樂公司大樓頂層。


  男人急匆匆地推開辦公室大門,神色焦急,「溫總,醫院那邊來電話,說齊董又犯病了。」


  溫期正簽著文件的筆尖一頓,然後他立馬起身,「備車,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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