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祭品的晚餐
許二蛋光著膀子，乾瘦的小身板上爬滿圖騰紋身。
頭上戴著野雞尾羽，腰帶上掛滿銀鈴。手持手鼓，赤著腳，唱著蒼涼悲愴的薩滿歌謠。
他跳得很投入，盡情。
褪去偽裝后，我彷彿見證了遠古薩滿祭司的重生。
如果他背後站著的，不是那一長串沒有知覺的「行屍」，而是一群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或許場面也不至於那麼詭異。
唱完，他跪拜青銅大門。
我也想學著跪拜一下，畢竟，許二蛋說過，石頭選擇我，是因為我體內也流淌著純正薩滿後裔的血。
無論是作為我的先祖，還是絢爛地遠古文明，這扇雄偉的青銅大門，都值得收下我的膝蓋。
可無奈的是，我跪拜的動作卻被許二蛋阻止了！
「你是祭品，不是祭司，不用拜！」
「去你奶奶的祭品！」我在心裡罵道。唉，眼下打又打不過他，大門后又是兇險的祭祀之地。我焦急地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辦！」
好在許二蛋暫時沒把我當做威脅，或許我還能有一絲機會。
儀式完成，許二蛋用爪鉤把手掌割破，用手指蘸著血，在青銅大門上畫了起來。
血一接觸青銅大門，就像燒紅的木炭一般，燃燒起來。
全畫完后，整個圖案被赤紅火焰包裹。青銅大門，被燒成了紅彤彤的顏色。
可站在門前的我，並沒有感受到一絲絲的熱量散發出來。
等百米大門全都變成熾紅，許二蛋直接把受傷的手掌狠狠拍上去：「給我開！」
「嗡哞……」
耳畔傳來，類似上萬隻法螺同時吹響發出的巨大轟鳴。
大門緩緩開啟，一片柔和的紅光，從門縫中溢出。
還沒看清裡面是什麼情況，許二蛋就率先走了進去。
我硬著頭皮，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等眼睛稍微適應了紅光，我才把眼睜開一條縫，勉強朝外看。
我腳下，是上千階白玉鋪就的台階。
沿著台階蜿蜒向下，前方是一個諾大的廣場。廣場上，一大片乾巴巴的白樹林立，鋪陳到天邊，蔚為壯觀！
橘紅色的天空下，朦朧地紅光，給看到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
美麗，壯觀，遼闊……
那種異域地美，讓一切顯得極不真實！
「走吧，到祭壇，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走下台階，越看那些樹，越覺得不對勁。造型扭曲，也太奇特了點。
「那些是什麼樹？」我問許二蛋。
「樹？那是人！」
我的心莫名一顫，等我靠近時才發現，無盡無涯的「樹」，根本就是一具具慘白的骸骨。
這些骸骨還保持著死前舞蹈的姿勢。有的手伸向天空，有的伸向我們。
死寂，壓抑，我非但沒想象出舞蹈的優美動作，反而覺得他們像隨時會復活一樣，用尖銳的骨頭刺過來，向我索命！
骸骨為什麼經過上萬年的時間，還能保持站立？
我鎮定下來，仔細朝骸骨的關節處觀瞧。上面有許多類似毛細血管一樣的紅色細絲，將關節纏繞。甚至，仔細看，每根骨頭表面都有一些細絲。
這是什麼？我用手摸了摸，很柔軟光滑。結果一碰觸那些細絲，右肩膀皮膚小的石頭，就激動地狂跳起來。
細絲竟好像有了感應，紛紛朝我接觸的那塊骨頭匯聚過來。
以至於骸骨半邊身子的骨頭失去了細絲的束縛，嘩啦一聲掉落在地，摔成粉碎。
許二蛋拿槍戳了戳我：「幹嘛呢？快走。」
奇怪，那些細絲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讓石頭這麼激動？
還有，為啥我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許二蛋粗暴地砸碎所有擋在路上的骸骨，硬在白骨海里，擠出一條路。
我小心翼翼地邁過還在地上滾動的頭骨，問許二蛋：「再怎麼說這些都是你的先輩，你……」
許二蛋朝身邊一具骸骨上吐了口痰，不屑道：「啊呸！還先輩呢。這些人全都獻祭了肉身，去了精神世界永生去了。只留下我們一支，在外面給他們當守門人。唉，我還得為多活幾年發愁！」
「在神之國度真的幸福嗎？」
「我怎麼知道。我是守護者的後代，身上的圖騰，讓我永遠被神之國度排除在外。我再怎麼睡，再怎麼昏都進不去！甚至我曾把圖騰用刀割花，還是沒用。神之國度幸不幸福，得問你。」
或者，是因為被數以萬計的白骨包圍，心生恐懼。
又或者，是因為周遭的死寂，讓心裡難安！
許二蛋似乎並不排斥在這兒跟我交流。我想了想道：「我進去看到，在祭祀隊伍里有許多生無可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許二蛋似乎並不吃驚：「其實我早就猜到了，神之國度根本沒有幸福可言。大祭司用百萬人命創造的，根本就是地獄。」
「為什麼？」
「幾百萬人關在這麼屁大點的地方，永遠出不去，永遠不需要吃喝拉撒，永遠無所事事。在一成不變的記憶里活上上萬年，不崩潰才怪。那就是個大點的監獄！」
「那你還想進去？」
「坐擁整個世界，卻只能在外面看大門，換了你，你不好奇？進去看看和永遠待在裡面不是一個概念。當初我拿這塊石頭，試著進去，結果，這石頭根本不鳥我。」
「於是，你就想出了用石頭『釣魚』的想法？」
「沒，我想『釣魚』，完全是因為薩滿始祖像，也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靈山。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年，上面爬滿裂痕，估計快碎了。靈山碎了，我還向誰許願，還怎麼長生。我發現獻祭生靈可以讓靈山癒合，這才想忽悠幾個人過來當祭品。所以說，一會兒死的時候也別喊委屈，誰讓你們想染指靈山呢！」
向前走了三四里，我發現身邊的白骨上的紅色細絲較之前密集了許多。
甚至，有些細絲上竟冒出了幾枚薄如蟬翼的葉子。
「這是什麼？」我指著葉子問許二蛋。
「沒名字，它是整個薩滿祖地唯一的生命。正是靠著它，才能完成肉身祭祀。具體用法，你很快就會知道。」
再往前，我注意到細絲越發密集，甚至有了藤蔓！
我們本想從藤蔓下面走過，結果，藤蔓突然像活了一般，紛紛讓出路來。還纏繞在一旁的骨架上，一邊扭動著藤蔓，一邊用葉子互相拍打，就像在無數人在列隊鼓掌。
「這是什麼情況？」
許二蛋皺起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或許，你才是讓這些藤蔓興奮的原因！」
許二蛋竟然懷疑這是我搗的鬼。從這一刻起，他重新開始對我戒備起來。
「你走前面！千萬別耍小動作。」他拿槍管頂著我的後腦勺，命令我繼續向前走。
在白骨海的邊緣，許二蛋找到了幾十枚細絲藤蔓結出的果實。
每一枚都有核桃大小，至於外觀和顏色，有點像熟透了的葡萄。
他並沒有吃，而是放進褲兜里。
我問許二蛋：「再往哪兒走？」
許二蛋指了指「行屍」隊伍：「跟著他們走。神之國度的薩滿長老，會給他們找一塊好地方。」
我們跟在行屍隊伍後面，穿過白骨海后，又爬上了蜿蜒向上的白玉台階。
這次沒等我問，許二蛋就率先解釋道：「獻祭分為三重。第一重為罪人和平民，獻祭的地方就是我們剛剛穿過的那片白骨海。第二重為貴族和普通薩滿祭司獻祭的地方，叫千棺地。第三重為薩滿祭司長老獻祭的地方，就在始祖像腳下。
爬了不知多少米，當我累的腿發軟的時候，終於登上了平台。
平台不算大，直徑不過一公里。
平台上，密密麻麻鋪滿了棺材。就差沒疊在一起！
每一座棺材，都是通體用水晶打造。
棺材蓋蓋得都不是很嚴密，每座棺材縫裡都湧出大量紅色細絲。
細絲在地上交織蜿蜒，如厚實地地毯，又像無數的毛細血管，向平台中心蔓延。
我依稀看到，平台中央，有個八九米高的祭壇。上面孤零零的站著一棵樹，坐著一個人。
那人，應該就是薩滿始祖了吧。他，便是靈山。
走到這兒，我肩膀上的石頭跳動地更快了。我能感受到它傳來的那股欣喜，就像久別家鄉的遊子，重新回到家鄉時的那種既緊張興奮又擔心的心情。
我情不自禁有種跪在地上，撫摸那些「毛細血管」的衝動。
許二蛋看出我的異樣，拿槍緊盯著我。
「別亂動，繼續走！」
沿著一條一腳掌寬的小路，我們走到祭壇下方。
通往祭壇的階梯上，跪著十幾具骸骨。骸骨頭頂上，插著地野雞翎，手裡抓著地手骨和銅鈴，無疑不在證明他們的身份。
「好了，就這兒了。想不到，神之國度里將有薩滿祭司長老獻祭自身。你們能和薩滿長老一起獻祭，是一種榮幸。」
行屍隊伍橫著圍繞祭壇排成一排，我被安排站在第一個。
「吃了它！」
許二蛋拿出紅細絲結出的果實，往我里塞。不用猜，這玩意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咬緊牙，主動伸出手去接：「給我，我自己來！」
就在許二蛋將果實放入我手裡的瞬間，我一把抓住槍管，同時一腳踹出去：「給我撒手！」
沒想到許二蛋真鬆了手，我被慣性帶著後仰，摔倒在棺材堆里。
「你想要，我給你就是！」
許二蛋獰笑著捏開小花的嘴：「你不吃，我就先給你女朋友吃好了。」
「混蛋，放手！」我舉起槍，瞄準許二蛋。
他卻怡然不懼，左手摟住小花的脖子，將她擋在身前。
「你的槍法准么？你敢開槍么？」
說完，右手拿著果實慢慢往小花的嘴裡放。
同一時刻，我雙手朝後一撐棺材，身子順著光滑的棺材蓋向後滑出三四米，果斷開槍！
「砰！」槍聲格外地響！
「小子，我cao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