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鈴鐺聲
屋外正下著暴雨，新道士卻只打著一把竹布傘往屋外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我們要去哪裡？」
「西北處虎山的山頂。」他說。
我往西北部看去，那裡卻只有一道高山，光禿禿的，在高山的左邊還有一大片樹林，樹木雜亂，想從那裡爬過去幾乎不可能。
「西北方向，不是只有一座荒山嗎？」我好奇地問，「那上面有什麼啊！」
「是的，我們就是要往那座山上去。那是全村最潔凈的山，也是全村地貌位置最好的山。在那座山上，我們能看到一些平常我們看不到的事物。」新道士說。
「可是那座山上很危險。」
新道士一笑，「何來危險？」
「去荒山的話要經過東邊的那座山，我之前就是在東邊的那座山上.……」
「你在那山上如何？」新道士回頭，沖我笑了笑。
我之前在荒山上開真眼，丟了條性命，還遇到了鬼打牆。我總不能和新道士說：「我在荒山上死了一次。」
我這樣說他肯定不會相信的嘛，什麼叫「死了一次」，難道一個人還能死第二次嗎？
但是我總有股感覺，這新道士好像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了似的。
他怎麼可能知道！我晃了晃頭，打散自己心中奇異的想法。
「總之，東邊那道山上會鬧鬼打牆。」我說。
「那麼恰好，這些山脈我每一條都走過，除了荒山上不會有鬼打牆以外，其餘的山脈上都有鬼打牆現象。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新道士問我。
「嗯？」
「在這地底肯定住著人，他們死後化作冤魂，詛咒壓在他們上面的李家！」新道士忽然用陰陽怪氣的語氣對我說。
我一驚，然後裝作茫然地點了點頭。
他全都知道！此人真乃神人也！
「那麼你知道為什麼荒山上沒有鬼打牆嗎？」他又問我。
「因為荒山上沒樹！」
「你說得很對。但是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荒山的地理位置。走鬼打牆其實就像是在走迷宮。
有句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高處看，走鬼打牆的人總是在一片地方繞圈，其實被鬼打牆的那人會以為自己走得每一條路都是正確的路。
如果能看破的話，那麼鬼打牆也就沒有任何作用了。」他說。
「這和我們去荒山有什麼聯繫嗎？不管你怎麼說，去荒山都是要經過東邊的山的，在山裡遇到鬼打牆的話，你那一套說法就沒用了吧。」
新道士又笑了，「去荒山真的只能走那一條路嗎？」
「除了那條路應該沒有別的路了吧。」
「你跟我來。」他說。
於是我跟他往玉米地的深處走去。
很快我們到了他家的後院，這裡滿都是雜草，還有一座座墳頭，半夜來這種地方確實慎人。
遠處恰好就有一片處在高處的樹林，樹林的右邊就是那座荒山了。
在荒山和樹林之間有一道V形的空隙，黑夜夾雜著閃電，把樹林及荒山都烘托得像墨潑過的畫一樣。
沒過一會兒，他帶著我走進了樹林附近。
村子里的人從不隨便靠近這地方，因為樹林地勢高峻，是李家村的屏障。
這裡看不到外界，外界也不知道樹林后還有一片桃源。
因此這裡也就成了個謎地。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事實並非如此，那片樹林長在一片小山丘上，其實樹林之間的間隙很大。
只是這裡有兩座小山丘，一前一後，在兩座小山丘後面還有更高的一座山。
於是三座山上的樹林從遠處看去就像疊在一起那般，而且顯得很雜亂。
因為空隙很大的關係，我們很輕易地就穿過了樹林，而且這山丘也不算陡峭，我們幾乎是走著上去的。
很快，我們就到了第三片樹林後面的山上。
往我的右手方向看，黑夜中只有一片小樹林遮擋著。
往我的左手方向看，確是一片廣闊的草原。
這樣確實顯得李家村很荒涼。
「你看你前面。」新道士忽然停下腳步，說。
「是那座荒山！」我驚奇地喊。
「通向荒山的路不止東邊山脈那一條。也不止這一條，只是李家村的人從未觸及，也沒有勇氣觸及罷了。」他說。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嘆氣，「真是腐朽沒落的村子啊。」
確實，從這裡能很輕鬆地爬上荒山，不必要從山腳抓起，這裡就是荒山的半山腰。
走著走著，新道士漸漸地停下了腳步，我急忙跑到他身邊，一看，一切似乎都豁然開朗了。
這裡就是我先前還沒上荒山時所看到的V形夾縫，其實這就是小樹林和荒山之間的夾縫。
從這裡恰好能俯瞰到全村的景象。
在一片驚雷與閃電中，村子的一切都盡入我眼。
哪處宅子地勢高些、哪處宅子顯得孤僻、哪出宅子一看就很奇怪，我一眼就能看出。
原來新道士帶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想區分那驅虎陰宅！
「那麼，新道士，所謂的驅虎陰宅究竟在哪裡？」我試著問他。
「既能驅虎，又要是陰宅。天下世界怎麼可能有這般地處。」新道士說。
「意思就是沒有這種地方？可是那個人明明告訴我是驅虎陰宅啊.……」我喃喃。
「是誰告訴你的？」新道士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久久未語，新道士也不追問，只是很安靜地在雨中等我。
我在內心掙扎了許久后，才說：「你聽說過這世間有一種改命的方法嗎？」
「你是指渡命河？」新道士問。
「嗯。」
「你渡了？！」他臉色變了。
「是的，我渡過命河了。改命的人告訴我，若要改命，必須先斷掉情根，從今往後不為紅顏言笑，不為舊人挂念，一生一世孤魄獨行。而斷掉情根，就需要先找到一間叫驅虎陰宅的地方。」我終於把實話全攤出來了。
新道士聽后凝思，大概過了五分鐘，他慢慢地說：「如果如此，我大概知道這驅虎陰宅在什麼地方了。」
「在哪？」我問。
他搖了搖頭，「命運之事，屬天機，天機不可泄露。我也沒辦法幫助你。
不過你既已改名，那麼你的命脈必定不往情處去。」
「那我該怎麼辦？不管這驅虎陰宅嗎？」我焦急地問。
「一切都由命運順水推舟便可。」新道士喃喃。
過了五分鐘，他和我仍舊沒說話，仍舊各自望著村內的某處，不知在沉思什麼。
我想著想著，想到了奶奶家。
奶奶家住著檸檬。
奶奶家還封著八卦壇，把蠱蟲和活人養在一起。八卦壇有陰有陽，屬於天下一大殺器。
驅虎、陰宅。
仔細一想，符合條件的應該也就只有奶奶家了。只有奶奶家地理位置特別偏僻，而且陰氣重，煞氣也重，不適合普通人久待。
如果斷掉情脈的話，我應該會去找檸檬。
我會和她幹什麼？吵架？撕破臉，從此各奔東西不再聯繫？
不管怎麼樣，我應該履行命運老人對我說過的那句誓言。
「既已來此地改命，從今往後，我將獨自承擔一切代價，誓不與任何人共享，無論苦果，樂果。」
「就在那裡！終於找到她了！就是她弄死了阿奇！」忽然一陣嘈雜地吶喊聲在村子里炸開了，因為聲音過於嘈雜，我只聽到了這一句。
村子里有不少壯漢跑來跑去，冒著大雨，光著膀子，也不打雨傘。
「就是她害得我們李家數十年受屈辱！快去弄死她！」又有人喊。
「嘭！」天空忽然炸下一道驚雷，似乎是在為那群漢子加油助威。
「村子里怎麼了？」我問新道士。
「應該是又抓到了名外人吧。」新道士隨口一說。
或許那名外人就是墓家的人。
此刻，我有一瞬間覺得李家是強盜窩，那些和藹的妻子們其實全都是山寨夫人。
只有像李梨那樣的還未出嫁的女人，才算有那麼一絲善良。
如果如此，我奶奶就是山寨頭頭。
想著想著，我又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這時新道士的一句話將我猛地從幻想中驚醒：
「最近村子里總是有鈴鐺聲，不分晝夜地響，聽得村民們很煩。」
「鈴鐺聲？」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鈴鐺小仙才會有鈴鐺聲吧？
「是的，有幾名乳臭未乾的小夥子順著鈴鐺聲跑去了李家閣樓附近，說是發現一名漂亮的仙女，爭著搶著要和她結婚。」新道士說。
「然後呢？」我急忙問。
「然後他們商量出一個愚蠢的決定，輪流和那仙女睡覺。」
「真他媽的愚蠢！」我怒罵。
「當然，最後那群孩子被嚇得不輕，有名大膽的孩子仍不放手，被那仙女殺死了。」新道士說。
他又補充：「所以憤怒的李家人以為來了名外人，本來就是要將其誅殺之。現在這外人還被冠上了謀殺李家男丁，甚至引誘李家男丁的罪名。李家人當然是要傾盡全村之力將其千刀萬剮。現在估計已經完事了吧。」
完事了。
我的心涼了半截。
鈴鐺小仙那麼憧憬人類世界，她是不可能對人類下殺手的，除非那幾個孩子驚到她了。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李家他媽的全是一群狗土匪！」我憤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