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亂世雄(九)
帳中諸將士聞言后,有的側視一側燭台,有的垂下望拳,皆是一派沉默之相。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有膽大的人,也不敢再貿貿然說些什麼了。畢竟這關乎的,可是所有人的性命,還有趙振的一片基業啊。
就連那陳青池此刻都忍不住搖頭感慨,「大統領若在此就好了!」
是啊,往日軍中之事,趙振雖不是面面俱到,其中一切運轉條線,皆有各級將官協作,不需要其過分插手。
一切只因對方是整個軍隊的執旗之人,眾人的領航者,只有當眾人面對上這般關乎生死存亡的抉擇時,才正真需要趙振來做判斷。
眼看眾人再沒有出言獻策的心思,終於,吳剛忍不住道:「總領,事已至此,可能還需要煩你去汝州一趟……這密縣有俺帶弟兄們坐鎮,即便是那鄭州真的盡為蒙古人手,俺們在這裡盤旋拖延數日,也絕非什麼難事……」
「也罷,俺這就出城,兩馬輪替,連夜趕路,若是順利,天明之前應該能趕到汝州……俺估摸著,就算那蒙古人的兵馬再兇悍,這一場仗下來,也該是要休息的吧……」
程毅面色沉著的點了點頭,表示與其眾人乾耗在這裡沒有頭緒,還不如即刻動身,請趙振想法子。
比起在座眾人,他當日可是親眼瞧見趙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相比是與那完顏思烈的談判,早已十成八九,這次去,但凡能引汝州大軍作為強援,那蒙古之憂,大可解矣。
話音稍落,程毅便要起身,只是剛剛走出去幾部,就聽到軍帳外面傳來一聲疾呼!
「報!」
是急報!
此時眾人正因為鄭州事變心事重重,就唯恐蒙古軍趁機興兵,一鼓作氣朝他們密縣而來。眼下,乍一聽急報頻傳,全都下意識的已為是蒙古人打來了,一個個驚得當即就從做榻之上跳將起來,紛紛抄起腰間懸挂的刀劍,就要衝出帳。
到最後,還是吳剛開口叫住了眾人,「停下,都停下!且聽士兵說完,你們一個個都急什麼?」
被吳剛一通喊,眾人方才意識到,他們被蒙古人逼近早就嚇得杯弓蛇影,哪還有之前半點為將之人的氣度,遂都下意識的怔住,然後朝著帳門口望過去。
那高呼急報的小兵,這時候也不過剛剛走進帳門,接過就遭到所有將官一通圍堵,頓時嚇得連連後退,頭也不敢亂抬。
見狀,吳剛高呼道:「什麼事,速速說來!」
這士兵也趕忙開口:「報指揮,城外有一將軍,自稱是鄭州防禦帳下營將,有要是求見大統領,此刻正在門外候著!」
「是馬伯堅的人?他現在鄭州尚且自顧不暇,還派人來密縣作甚?」
雖說從士兵口中了聽到,急報與蒙古人無關,還是讓吳剛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隨後,他又因為馬伯堅遣人而來大為疑惑。眼下鄭州亂戰,那馬伯堅不忙著平亂,反而派人來找趙振,這唱的是哪一出?
吳剛尚且疑惑不解,其餘人卻沒有他這等好脾氣,眾將官剛才被一絲絲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輕,現在聽到士兵說出來人,不禁都大為羞怒,遂忍不住罵罵咧道:「哼,你去告訴那廝,大統領不在密縣,讓那廝滾蛋!」
「呃……」
見眾人大怒,傳訊的士兵也是一頭霧水,只好連連點頭準備躬身退下。
但還沒等他移步轉身,遠在賬內沉吟的吳剛,卻又一把把士兵叫了下來,「慢著,不急走……你先在帳外候著,俺與眾將商議后,自會叫你。」
「是!」
士兵聞言,不敢多說什麼,轉而退後兩步,在門外站停。
等到士兵出了門,原本站著的一眾將官,這時候又重新收斂了氣勢,回到了各自座位前。顯然,從吳剛的態度看來,他的心底怕是已經有了主意。
「總領,事出突然,恐怕,你要再等片刻了。」
聽到吳剛的安撫,程毅只是搖搖頭,表示理解:「鄭州內亂,那馬伯堅這時候還能派遣心腹過來,只怕是已經有了求援的心思……此事是得好好思量,方可報至大人那裡。」
前者剛一說完,吳剛也跟在後面補充道:「是啊,若是俺沒有看錯的話,這馬伯堅絕非庸主,這場內亂雖然有蒙古人一手促成,但尚不能一蹴而成,反倒讓馬伯堅抓住機會,兩兩相峙。如此看來,密縣,短時間,亦是無憂……」
雖說一開始時,趙振令吳剛坐鎮密縣,餘下眾將官心中,未嘗沒有過不服氣著。但是經過此前守城一戰,對方所表現出的大將之姿,也漸漸讓所有人心底折服。
這也讓吳剛的話,在眾人心中,也越發的有分量起來。
此刻聽他表示密縣無憂,原本帳中嚴肅的氣氛,遂也漸漸放鬆了許多。
但很快,就聽到帳中有人又忍不住發出了別樣的聲音,「密縣東面的城牆到今日,可都還未修繕好……西口郊外,一千五百餘座新墳,封土未乾……那馬伯堅便是真的乞援,俺們又怎可輕易答應?」
這將官的話,很快就在人群里引起了共鳴,是啊,半個月前的那一場仗造成的慘劇,眾人到現在都歷歷在目。
由於這個時代條件的落後,即便是有戰爭中倖存活下來的部分士兵,在戰後短短半個月內,因為傷口感染、出血不止等等原因,使得士兵的死亡人數,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這段日子,陸陸續續死去的士兵,少說也有兩三百餘。
每每看到袍澤兄弟,在傷病的痛楚當中一日日故去,這等仇恨,也一點點在密縣的軍營中一點點累計,到了現在,若非是上將有令,不得找鄭州尋仇,密縣諸將,但凡是有點血性的漢子,只怕早就帶兵去找說法了。
正因為這樣,看到鄭州內亂的他們,一個個高興都來不及,要他們援兵,簡直就是做夢。
這將官的話,自然而然,也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意志。
聽到這,吳剛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絲苦笑,他也明白眾人所想,哪怕就是他本人,此刻也恨不得可以親手所報當日之仇。
可他也清楚的明白,那一場戰,罪魁禍首乃是蒙古人,鄭州軍只不過是別人手中槍,眼下,這桿槍有難,他要做的不是痛而擊之,而是令其調轉槍頭,使得對準蒙古人才是。
並非他如此想,就算是趙振在這裡,也定會由此決斷。
想到這兒,吳剛也只有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程毅,卻見對方早已經看向了自己,就等著自己做出決定。
見狀,吳剛也不再的遲疑,他用力撐了撐身下的輪椅,盡量使得自己身子做得更直一些,然後道:「將軍去汝州時,就曾令俺防守密縣,指揮全軍。今日鄭州事急,俺所作所為,理當以密縣之基業考慮,此番若是背離了諸將的意志,還望眾位弟兄介懷!」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在場的眾人也都不是傻子,也猜到了吳剛的選擇。雖說心中有所介意,但一想到對方身為總指揮肩上所負重任,眾將也只能微微嘆息,然後朝著吳剛拜道:「俺們全憑指揮做主。」
「來人,將那鄭州來人帶至!」
吳剛的聲音緩緩穿出,聞言,早已經在門外守候了多時的傳訊兵忙的應諾一聲,掉頭直奔城門口。
不多時,一個身披甲胄的大漢,才在兩名守兵的看押下,進了大帳。
之所以是看押,說起來,還有一段緣故。
這大漢名叫劉洪,原本在馬伯堅賬下掌管一營兵馬,地位雖說不高,但隨著永城、蘇合等人叛變,無數將官被殺,倒是給了這廝進階的機會。否則,那馬伯堅也不會講如此重任,交於這劉洪。
不過這廝顯然也不是什麼讓馬伯堅省心之人,出於之前永珹帶兵突襲密縣的緣故,現在密縣早已經加強了戒備,方圓五里都有重兵把手。
只要沒有軍務在身,任何將士都不得在城外五里地內引兵縱馬,這劉洪倒好,仗著自己是馬伯堅的特使,絲毫不顧及密縣守軍的阻攔,直接就帶著幾個心腹,駕馬直衝城門。
其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這劉洪的人馬就連三里地都沒有如,就被四周的游騎射殺了幹勁,如今,就剩得那劉洪一個人,若非是關鍵時候高呼,他是馬伯堅派來的使者,只怕也早就被亂箭射成了刺蝟。
加上起初那個傳訊的士兵,壓根就沒有提到這廝是被生擒活捉而來,所以等到進了帳中,眾將一看這劉洪的狼狽模樣,也不禁哈哈大笑,無不譏笑。
這劉洪本就因為心腹被殺,心中老大的不痛快,這時候再被密縣眾將嘲笑,頓時大怒,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不禁張口就道:「他娘的,快放開俺,你們聽好了,俺可是防禦大人派來的特使……你們敢這般對待俺,防禦大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快放開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