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烽煙起(四)
對於周正來說,當兵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此時他既然接替了守軍的崗位,那就應該堅持到最後一刻,通知到城中最後一人。
同樣,也正是他這樣執著的精神,使得段時間內,城樓上擂鼓聲的頻率,成功傳遍了內城軍營的每一處角落。
在營休息的士卒軍將都被驚動,那些披著護甲,沒披護甲,甚至連衣服都沒套上,只光著膀子的士兵,紛紛從帳幕,從被窩裡跳起,然後抄起兵刃,就呼啦一陣,如同潮水一樣,直直朝著城牆頭上涌去。
在趙振領了兩千騎兵離開后,密縣的守備便已經加固了一輪,包括之前讓輔兵們搬運的灰瓶,就是為了作戰的。
所以當此遭遇是,各級將士也有早有預備。雖說震驚於這伙敵軍偷襲的神不知鬼不覺,但反應過來的將官們,還是當著亂糟糟的人群,有條不紊的下達了軍令,令各部人馬就位。
也知道這個時候,登上城頭的士兵這才發現,空空如也的城牆上,竟然早已經遍地箭矢,那情形,就彷彿已經發生過一場激戰似得。
可就算是這樣,那城樓上的士兵呢,也不至於綿延了數百步的過道上,都空無一人吧,甚至隨著火光的印照,地面上就連一丁點搏鬥的痕迹都沒有,這倒奇怪的緊。
如是想著,但面前的情形,也由不得士兵們多加思量。就在他們剛剛攜火把登上城頭時,密密麻麻的箭矢,便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直到這時,這些守軍方才意識到,他們的面前,可是一幫棘手的敵人。
「他娘的,放火箭,俺就不信,還照不著這些龜孫……」
說話的是不是別人,正是劉勇,他剛領著弓箭手布下,就遭遇了箭雨突襲,不禁大感臉上無光。與此同時,他也看出了敵軍此舉是以夜色為依仗,期間不斷以箭矢騷擾,令他們無法判斷敵軍的主要進攻路線,完全陷入了被動境地。
想要解決這等困境,唯有以火箭照明,第一時間判斷出目前敵軍的大致方位,才能進行接下來的反擊。
是以,劉勇的話音剛剛落下,左右弓箭手跟前已經多了一個滿是火焰的陶罐,這些陶罐里注有大量石漆,也就是尚未經過提煉的原油。此刻被烈火點燃,風吹不滅,雨打不濕,只是箭簇上沾上一絲,便足以燃燒小半個時辰。
「放!」
隨著劉勇一聲令下,數百支被石漆點燃的箭矢,已然像是一枚枚小小的流星,在夜空之中匯聚成一面方陣劃過,將原本漆黑的夜空,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透亮。
也就在這一刻,借著漫天的火光,城頭上的密縣守軍,終於看清了城牆外,密密麻麻,有條不亂的敵軍隊伍。
「直娘賊,竟有這麼多人,幸虧警報及時,若不然,俺他娘真就睡死在夢裡了……」
「是啊,俺剛才就看到地上那些箭簇,你說,這報警鳴鼓之人,命也夠大的!要換做別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誰說不是呢,但願這位兄弟福大命大,不過要俺說,光是這份功勞,怕是連升三級也指不定呢!」
「三級,乖乖,那都能當百戶了!」
「百戶算什麼,要是大將軍高興,千戶還不是動動嘴皮子……算了,不說這些,俺們還是老老實實殺敵吧,等攢夠了三十個人頭,俺也能升隊正了……」
守軍之間的議論聲,這劉勇自然是不會去理會,但就是他,也同樣被城下一幕所震驚。
因為這個時候,敵軍的攻城雲梯、絞車都已經拼接完畢,正緩緩朝距離最近的城頭靠上來,而遠處投石機的安裝也接近尾聲,只差幾步,就能夠發動巨石投射,若真的到那時候,就算劉勇手中有再多弓箭手,恐怕也於事無補。
想明白這點,劉勇雖表面上不承認,但心底卻是暗暗慶幸。
此戰若是能平安無事的挺過去,定要將那幾個報警的守兵找出來,好好獎賞。
當然,這只是后話,眼下攔下那些投石機才是最為重要。想著,劉勇又扯著已經嘶啞不堪的嗓子大聲下令:「都他娘的給俺沉出氣,敵軍連咱們的城牆還沒摸到,這個時候,可別自亂了陣腳。弓箭手全力瞄準遠處幾台投石機和雲車,箭簇上多抹些石漆,不夠還有,俺們守著這麼多弓弩箭鏃,怎麼著,也能讓他們的投石車變成刺蝟車!
其餘人也別都傻愣著,敵兵不會從上門,伸著脖子讓你們看,要自己創造機會。城台那邊摞了一面牆的灰瓶,照著人群多的地方就砸下去,總能砸死百八十個。還有那誰,俺不是讓你去架鍋熱油去了嗎,你還愣在這裡作甚,難不成還要俺手把手教你?
俺再重審一句,都是幫大老爺們,之所以養你們,是讓你們關鍵時候搏命的,不是占著空額吃乾飯的,俺就在這裡督戰,但凡有擾亂軍心者,後退一步者,定斬不饒!」
劉勇身後親兵,此刻轟然應諾,沿途將劉勇頒布的軍令傳出,而劉勇自己則在剩餘親兵簇擁之下,大步登上城樓的望台之上,將整個戰場全部收入眼底。此時此刻,只要有一人不遵循號令,或是膽怯迎戰,代替他執法的親軍便會立即一擁而上,將其就地正法。
在劉勇這樣高壓監督之下,城樓上的守軍絲毫不敢起其他念頭,只是一個勁將手中的灰瓶、金汁、熱油等物潑灑而出,在整個城牆前面,形成了一條難以逾越的污濁帶。
而接下來,隨著某個弓箭手的火箭射出,這片污濁帶瞬間被引燃,直燒那些拼了命衝上跟前的敵軍,皮開肉綻,倒地斃命。
杜鋒帶來的這些鄭州兵,原本就是輕裝上陣,身上出了件布衫,便是連護甲都沒有披。此刻只要稍有火星,就能將他們的衣服引燃一大塊,難怪這時候一個個殺意十足的衝上來,結果不一會兒,又哭爹喊娘,抱頭四竄的逃回去。
但就算是這樣,眼前的鄭州兵馬也太多了,僅僅是眼前衝到城牆跟前的,就何止千人。更不用說,還有後續兵馬,正從夜色中源源而來,幾乎填滿了城樓上守兵的全部視線,這也讓守軍的壓力也空前的巨大。
對此,一隻在望台上觀戰的劉勇,卻在心中隱隱鬆了口氣,因為眼前鄭州兵馬雖然多餘自己,但是現在對方所圖,無非就是乘著夜色便於進攻,此刻已經過了四更,只要再堅持小半個時辰,天色就快要亮了,等到那個時候,敵方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到那時候,也就是他們反擊之時……
不知不覺得,兩方兵馬挑明作戰,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在這期間,兩方似乎打起了真火。
就看見鄭州軍前面數排,幾乎用了一命換一命的代價,這才讓第一波士兵率先通過繩索,衝上了城頭。但就在那鄭州兵剛剛冒出頭的瞬間,早已經在城牆上守候多時的密縣守軍,也都已經第一時間撲了上來,或是用手中長刀,或是長槊,將這些敵軍一一打殺下去。
可是前面鄭州守軍剛剛被打下去,很快就又有人補上了前面空出的位置,不但如此,隨著這樣冒頭的人越來越多,那些剛剛砍落了人頭的密縣守軍,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中兵刃,便大都覺得脖子一涼,接著,整個頭顱也跟著倒飛了出去。
隨著這類的情況越來越多,原本鐵板一塊的城牆上方,漸漸的,也被源源不斷的鄭州軍攻陷,布出的一條防禦圍牆,這時候也變得千瘡百孔起來。
原本劉勇還能夠帶著親兵,氣定神閑的站在望台上督軍,看到這一幕後,也開始沉不住氣,親自下來帶兵作戰。不得不說,他武藝雖不如程毅唐牛兒他們,卻也穩紮穩打,隨著手中大槍不斷拍飛面前的敵軍,他也在混亂的圍牆上方,清出了一條大道。
隨之而來,守軍的壓力,此刻也被分攤的不少,正當眾人為之送一口氣,速度稍稍放緩一些的時候,鄭州兵卻又一次瘋狂的發起進攻,將原本靠劉勇分攤的部分壓力,這時候又逐漸盈補了上來。
「直娘賊,這些人是瘋了不成,這般打下去,他們便是有再多的人也不夠填啊!」
時至此刻,就連劉勇身邊的親衛,也開始發出了類似的感慨,反觀劉勇此刻卻用力一拍,將面前兩個從牆頭爬出半個身子的敵軍拍飛,然後才道:「這才只是開始,雙方還在互相試探。除了咱們一營,其餘幾營還留在城中,想來,對方也是這個想法。看吧,不到天亮,對方的增援勢頭便不會罷休。」
「哎,這賊老天,還讓不讓人活了!」
親衛感嘆一聲,他自然相信劉勇與他說的一番分析,可他現在只希望這場戰役能快快結束,至於什麼試探不試探的,他才不想管呢。
如今只是一營的衝突,便也造成了數百人的傷亡,若是等到城中的六營兵馬盡出,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