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畫、陷困
轟隆一聲,燕關的城門重重的在汪筱沁身後落下。她輕輕回頭看向那宏偉而高大的關門,終於轉身,向燕天崗走去。剩餘不多的畫皮元力已經撐不過她瞬移的法力,無奈的只能選擇一步一步的朝著狄人軍帳走去。
燕天崗的草場,在大漠的侵蝕下,變成有類戈壁一般的模樣。飛石伴著沙礫,鋪面打來,步履為艱的走了不到一里路左右,狄人藏青色的大營連成了一片,在枯綠色的草原上,尤為顯眼。
汪筱沁深吸了一口氣,抬起胳膊阻擋著撲天的沙礫,向著那藏青色的長龍走去。
寒瑟,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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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狄人帳內,氣氛也同樣膠著。蝶衣冷著眼,盯著那個一臉假笑的八王,和他那個同樣礙眼的內線杜鷹。比起她明顯的怒氣,煜墨反倒是很平靜,青稚面容在四人尷尬的氣氛之間,沉寂看不出有絲毫表情。
「既然來了,那杜將軍你就跟隨著八王爺吧。」煜墨口氣很淡,沒有一點感情交雜。蝶衣冷聲一哼,也不反對。而杜鷹則嘿嘿一笑,粗鄙的面容在那個臉上猙獰的傷疤襯托下,顯得尤為可笑:「好,無所謂,我本來就是八王爺的人。對了,老鷹我還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看到煜墨點頭,乾脆的問道:「那個李三,你們準備怎麼辦?」
煜墨偏過頭,水藍色的眸里似乎有些怒氣一般,而口氣卻是平緩的:「這個與杜將軍沒有關係。」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一邊的士兵將八王與杜鷹帶下去。
等到二人離開,煜墨才隨手掐了法決,一個淡藍色的結界將整個帥帳籠罩了起來。蝶衣也謹慎的一躬身,乖巧道:「那個杜鷹是不是對李三有點太感興趣了?總覺得古怪居多。要不要?」她一抬頭,嬌媚的面容間殺意頓起。煜墨搖搖頭,道:「他還有點用處,那李三,現在到底肯不肯說出到底怎麼樣才能把那該死的神醫弄來?」
蝶衣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道:「沒有。這李三到是個硬骨頭,受了這麼重的傷,又被我關在骷椅籠內關了一日,寧肯直接撐不過去昏在籠內差點死掉,都不願意吐一個字。我沒辦法,又不能讓他現在死,只能把他給關在審帳內,讓朱厭長老用續命丹給吊著一口氣。」
目光忽然有些寒芒,煜墨剛才無一而變的冷漠表情有些焦躁,道:「不管什麼辦法,一定要讓這李三開口,我一定要查出來這該死的神醫到底什麼來歷,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把他弄到我們這裡。」
「可是少爺,我們都已經開了這麼大的籌碼,不惜用八王和他的軍符去交換那神醫,鍾嵐都不肯放人。恐怕現在,他已經把那神醫給牢牢的抓在手裡了吧?我們怎麼就這麼確定,李三一定知道怎麼才能讓那神醫出現呢?」蝶衣有些不解。
煜墨轉過頭來,反問道:「那你告訴我,我們現在還有什麼辦法?爹自從被江落鴻送回來到現在一直在昏迷,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嘴角有些發苦,蝶衣垂了頭,道:「是蝶衣不好,是蝶衣未能保護白公子周全。」
他一揮手,無奈的搖頭道:「罷了,現在提這些還有用么?走吧,隨我去看看爹。」他一撤結界,手裡掐了一個法訣,頃刻和蝶衣消失在帳內。
在一個完全由法術支撐著的房間內,憑空出現了煜墨和小蝶的身影。滿是刺鼻的藥味,到處飄著葯煙,而一個混身裹在亞麻兜帽中的老者,正對著床上的人喃喃念著古怪的咒語。發覺二人的出現,老者起身稍微做了個欠身,便不再言語。
床上的男子,身體消瘦的幾乎若紙一般單薄。在黑色金屬面具的反襯下,整個臉顯得慘白而無色。「爹他好點了么?」煜墨的聲音再也不是剛才那冷靜而沉穩的模樣,完全是如一個無依一般的少年,緊張而失措。
搖搖頭,朱厭長老拉了一下兜帽,有些愧疚道:「小少爺,如果寒瑟所下的歿情鎖再不解開,白祭祀怕是撐不過三天。」
轟隆一聲,宛如被雷炸響在腦子裡,煜墨面色蒼白,身體搖晃了幾下道:「……不可能。。一定還有辦法的。。」
朱厭搖搖頭,道:「還是我先前說的那辦法。我先前查探那李三的體內,發現他雖為錦氏血衛,卻明顯的能力非常之差,只是中了一箭而已就受傷如此。好奇之下,一探究才發現原來他先前中過正統道家的除魔散。那藥性極劣,對我們錦氏一族可謂最上之毒藥了。就算是老夫,也沒有辦法完全根除那種毒藥。可我卻發現,有人用一種奇怪的力量,將他身體里的除魔竟根除了八成有餘。如果真的是那個他們燕關內的神醫所為,那這人也同樣可以消除這白公子所中的歿情鎖。」
「所以,所有的希望都在那神醫身上?」蝶衣也有些恍惚的問道。
「不是所有,而是最後的希望。」朱厭長老無奈道。
煜墨忽然如大夢一般,一轉身,就要出去。蝶衣趕忙攔住他,卻不料他狠狠道:「讓開!我要踏平那燕關,親自把那該死的神醫帶回來救我爹!」
「小少爺,你別衝動。燕關那道士既然可 以做出如斯強大的除魔散,你去了,也只怕會有三長兩短。你難道甘願看到白祭祀隱忍數十年,換來的就是你因一時衝動而造成的萬劫不復么?!」朱厭長老也插話勸道。
煜墨緊緊咬著唇,清澈如孩子一般的面容,此刻完全是被怒氣刻畫的猙獰異常。他頹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身後的朱厭忽然面色一變,道:「小少爺,有人在強行突破李三審帳的結界。」
蝶衣愣了一下,大怒道:「什麼人這麼大膽,我去殺了他!」說罷就要衝出去。而朱厭卻阻攔道:「蝶衣姑娘莫衝動,你不但不能殺他,還最好把那人完好無損的帶回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少爺等的人,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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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筱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用了無數次隱身和障眼法之後,她終於出現在了李三所在的審帳外。根據小蛟所顯示的幻影,李三應該就是在這裡沒錯了。過度使用法術之後,畫皮元力已殘餘不多。小心的探索了一下,果然發現審帳外複雜的結界一層接著一層,牽一髮而動全身。謹慎的挑了一個漏洞,一點點突破結界。就在她長出了一口氣,以為馬上就能突破所有的結界的時候,本能的警覺使她一下跳起,堪堪躲過背後尖銳的刀芒。
一轉頭,發覺陰影里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妖嬈的火紅色身影。蝶衣雙手提刀,冷笑著揮舞著刀花向她走來。汪筱沁一愣神,就被她一下劃破了臉,鮮血瞬間流下。就在她匆忙躲避蝶衣的時候,朱厭長老沉聲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在她被蝶衣一下掀倒在地的時候,手裡古怪的鐘罩變成如流水一般的繩索,緊緊的將她捆了起來。
汪筱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蝶衣抗粽子一般抗起遠離了李三所在的審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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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墨冷眼看著被蝶衣摔在地上的瘦小男人,一臉懷疑。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大夫?而後,他不耐煩的道:「抬起頭來。」那人聞聲抬了頭,尖小的眼睛,生疏的眉,蒼白的唇,一看就是典型的沉迷酒色的紈絝子弟模樣。煜墨心下生厭,剛想失望的抬手讓人把他帶下去,卻不料那人,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呆然的模樣,讓煜墨有些驚訝。於是他還是耐著性子,命人把他放開,問道:「你是不是燕關那個所謂的神醫?」
可那人,若痴傻一般,緊緊的盯著他的面容,怔怔忪忪,不發一言。
面前的少年,依舊是十年前那樣的少年模樣。可僅僅隔了數步之遙的汪筱沁,怔怔的看著他,宛如陌生人一般。不再是一身黑衣的嘴硬少年,而是身著銀盔的將軍,遙遙一立,便是屬於將軍該有的沉穩。她看著他已寬闊不少的肩,想起她曾經趴在他肩頭,狼狽的吐了他一身去;想起他,擋在她的面前,青澀的背影是如何讓她安心;想起那個有著紫眸的霸道少年;想起,始終無法忘記的溫暖心跳……遙遙望著他水色的眸子,念著當初見之時的驚艷,那樣漂亮的眸子,那麼漂亮如同瓷娃娃般精緻的面容,如今,被沙場磨礪的只剩凌厲的邊角輪廓。一頭黑如墨玉的短髮,溫軟的貼在臉角,額上銀帶藍絛,穿過黑髮,若圖騰一般完美。
小墨啊……原來竟是你。汪筱沁的心頭一陣發苦,沒來由的,無法繼續看著那雙冰冷的水藍色瞳。
一旦離開,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