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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貪戀

  狄人軍帳,一青面獠牙的花紋圖騰軍旗,獵獵招展,在已漸日暮的餘暉下,蒼涼而狂野。並不溫和的大漠質風,將軍帳,也撕裂一般撩起強烈的鳴響之聲。


  然而,在這肅殺而冰冷的氣氛之間,卻平白的有一抹艷麗的紅色,鮮艷如火焰一般點燃著*的顏色。那嬌艷的面容,雖然沉著一絲不快,卻依舊閃爍著另人信服的氣勢。她將地龍的韁繩隨意的拋給一邊的兵士,自己則徑直走向帥帳。


  一入帳,果然便看見在一邊捋著鬍鬚洋洋自得的坐在大帳左位,見她進來,滿是褶皺的老皺面容,彷彿開了一朵花一般另人厭惡。可是,面容上卻依舊帶著一點皇家特有的尊貴與風範。蝶衣見此人,也不答話,直接走向主帥位置,一鞠躬,道:「少爺,為何將我召回?」主帥位置上,迎面站了一個低首察圖的少年,聽她言語。抬起頭,卻是一臉平靜。水藍色的眸,沉靜而冷著,不冰冷也不灼熱的目光,卻讓人無法正視。他略淡的言:「沒什麼,八王爺親自率部前來,喚你回來接風。」言語間,並沒有一絲情緒變化。而蝶衣卻挑了挑柳葉一般的眉,不若置聞的表情,讓一邊的八王爺的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


  她一轉頭,語氣有些咄咄道:「八王爺,難道您老最近的記性已經如此差了?忘記我們先前是怎麼約定的?我們與您合作,幫您奪位,但是您要一切聽我少爺的主張,萬不得悔,這些,您可是忘記了?」


  八王明顯乾乾一笑,抬起渾濁的雙眼道:「哎呀,本王我怎麼能忘記?只是剛才一回來,就看到你與那杜鷹正在交手,心一急,就做了如此決定嗎,不要介意,蝶衣姑娘。」


  蝶衣撇了嘴角,卻冷道:「與杜鷹交手如何?難道您還有什麼忌諱不成?」蝶衣本是想諷刺他一番,卻不料一邊一直沉默的少年卻是接話了:「的確有關係。那杜鷹,就是八王安插在燕關的內線。」此語一出,蝶衣表情猛的一變,轉身看向少年的面色都有些懷疑道:「他?我雖然不認識他,但只單單一看,明顯就是一粗鄙武夫而已,就這樣的人,能當線人?少爺你沒騙我吧?!」


  而八王順勢介面道:「蝶衣姑娘有所不知,這杜鷹雖看起來沒什麼心眼,可確實是本王安插的內線。我們所知道的所有關於燕關的信息,都是他報給本王的。哎,目前的形勢來看,杜鷹這個人,可是萬萬死不得的啊!」說完,又捋著下巴上那只有幾根的白色鬍鬚,狀似高深莫測。


  那少年聽完,卻依舊平靜道:「的確,我一開始,還以為會是鍾嵐或者程茂然。畢竟兩人都與你有過淵源,而且怎麼看來說,那姦猾的程茂然才是最可能的。」蝶衣也點點頭。


  八王爺笑笑,一副你們有所不知的表情,卻沒有繼續解釋下去,而是道:「對了,杜鷹給我傳的信報你們還不知吧。燕關來了兩個人,自稱是江南汪家的公子,和一名家僕。另人驚奇的是,這家僕,現在已經位居中領。」看到他們兩人終於有所驚訝的表情,八王顯是心情很好,於是接著說:「很奇怪吧,我也想不通,可聽杜鷹說,那個叫李三的家僕,本領甚為了得。一個人,就把整個校場內的五十好手打趴下,而且用的時間極短。我在想,這個家僕的來歷應該不簡單。」


  少年一聽,笑了笑,道:「燕關此時關係重大,魚龍混雜,什麼人都可能出現。可一個人就算再厲害,也無法左右時局。八王你多慮了。」


  八王一聽,有些急了,頓時一捋鬍子道:「你們還沒聽我說完呢,你可知道那個叫汪雲的少爺的本事?我告訴你,杜鷹傳來的信報說,鍾嵐關於這件事情,封口封的厲害,當時知道事情的人,死的死,啞的啞,除了他們幾個內部人士,現在能說出此事的根本就沒有!」他搖了搖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金絲官袍,故作神秘的語氣說:「那個叫汪雲的少爺,第一,輕易將試探的杜鷹給打敗,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更另你們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是,他可以在眨眼之間,將一個受傷的人治得毫髮無傷。傳說之中的肉白骨,醫死人啊!你們是沒見,杜鷹告訴我,他親眼見到,那少年將一個重傷之人幾乎就要砍掉胳膊的人,只用了一點點奇怪的藥粉,那巨大的傷口立刻變的一點痕迹都看不見!你說奇不奇!」他這話一說,少年的面色明顯沉不住了,他緊蹙了眉,冷聲道:「若真有此事,的確是個麻煩。我們傷多少,他救多少,那豈不是要壞事?」


  蝶衣也是有些緊張,緊緊咬了唇,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八王看他們如此模樣,呵呵一笑,接著說:「不過你們也別著急,那個叫汪雲的小子親口說,他一天只能醫三個人。所以呢,我們還是不用擔心的。」


  可白衣少年卻明顯不是那麼想,他青澀的嗓音有些發沉:「三個人?你可知,三個人就已經很是威脅了。我實話告訴你,這燕關八十萬軍將,我真正看上的有多少?我狄人軍隊,騎兵一個可以壓十人,步兵一個也可以打三個,你知道他們最可怕的是什麼?是這些用兵的人!鍾嵐,程茂然,還有我所不知道的其他的幕僚,只這些人一步小小的運兵,就可能關係到此次成敗。我本來打算,兩兵對陣時,我親手了結鍾嵐與程茂然的性命,就算不死,也讓他們傷上幾次,這樣,等於打殘了一半的軍隊。無將之軍,才是無頭蒼蠅,任我魚肉!可如今,面前機關重重不知深淺的燕關一橫,主帥就算受傷,還有一個可以肉白骨的神醫,你讓我如何去戰?!此人不除,定是我心頭大患!」


  白衣少年聲音漸冷,而蝶衣也有些不知言語。她心知,今天的叫陣,不僅僅是為了立威,是想將他們從那燕關那堅硬的龜殼裡逼出來。少爺就有機會親手殺了他們,以少爺的能力,殺他們一個兩個主帥,幾同兒戲。可若真有一個神醫存在,受傷也等於沒事,有什麼區別?心下微怒,一口氣衝到嘴裡道:「少爺,你何不派蝶衣親去燕關,親自了結了那狗屁神醫?!」白衣少年抬起手搖了搖,一雙水色的眸里籠了不屬於他年齡的狠毒顏色:「明日,我親自上陣,我要試試看看那傳說里的神醫究竟是不是浪得虛名!」


  說完,側過臉,道:「八王爺,希望您按照約定,不要插手用兵之事。我已讓人為您準備好營帳,您自去休息便是。」說完,擺了擺手,示意蝶衣帶著八王退下。八王很是識趣,笑著捋了下鬍子,一拱手,轉身跟著蝶衣走了出去。


  帥帳內,頃刻只剩看不出表情的白衣少年,在昏暗的燈燭里模糊著青澀而漸俊朗的身形:「神醫啊,若你真的如傳言一般,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救活自己?呵呵。。」低沉的笑,儼然變的有些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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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汪筱沁這裡,渾然不知巨大的殺機已經籠罩在自己身上。反是看著一邊兀自沉默的寒瑟,不知是勸還是讓他自己單獨呆一會。正待她猶豫不絕的時候,寒瑟卻先一步開口了:「你站這裡幹嗎?看我笑話么。」


  「……」忽略他明顯的漠視敵對口氣,汪筱沁還是感覺到他口吻里不似先前的凌厲和張揚。「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下次跳下去的時候,記得事先說上一聲。」她語氣平淡,卻換來他眉目一凜,冷笑道:「我告訴你這個做什麼?」


  「恩,沒什麼。就是你若不幸摔死,我好替你收屍。」汪筱沁淡淡的掃了一眼他左邊的胳膊,被他用真氣壓制住的傷口,顯然是剛才跳下去卻依舊失手不小心划傷的。她伸過手,拉起他的胳膊,一挑眼,對上他顯是生氣的神色。


  「怎麼?我摔死的話,你就好把我吃掉了?哦對,你是畫皮么,只要有塊人肉,就一定可以吃的吧?」他冷冷諷刺,口氣刁鑽。從剛才一直壓抑的憋悶,彷彿一下找到了出口,頃刻就被她淡然的言語給一下挑破。


  手裡暈開一抹淡淡的紅光,慢慢幻化成一根針的模樣。汪筱沁拉起他的胳膊,彷彿聽不見他的諷刺一樣繼續微笑,可手裡卻毫不客氣的將那血針一下刺進了他裂開的傷口。傷口一下被挑開,更加上明顯感覺到的她刻意加重的手段,寒瑟忍不住輕聲嘶了一下。


  「你說的沒錯,畫皮的確有塊人肉就會吃。所以呢,不管你摔的是否象灘爛泥,也不管你的血肉會不會和地上的污泥混成一陀陀腐肉,我都會吃掉。」安靜的看著他的傷口,表情溫潤,可手裡的動作,卻依舊不見輕。


  「……」聽著她不算反駁的反駁,本想開口反駁,可一轉眼看到她的動作,卻忽然啞了聲。就算是手裡的動作很重,可卻比他見過最好的御醫還要有耐心。她不象那些御醫一般恭謹,卻比他們細心,不象他們一樣害怕,卻比他們讓他感覺到安心。一瞬間,看著她低垂著眼睛,謹慎而細緻的模樣,滿心的憤懣與不甘彷彿一下被引到了水裡,再不見蹤影。舌尖一陣打轉,他張口問道:「你可是在擔心我?」


  汪筱沁手一抖,挑開爛肉的血針疏忽間一下刺進了大半個。可寒瑟彷彿感覺不到那疼痛一般,瞳里的顏色染墨重彩,灼灼若剎那芳華。


  「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跟著你,我就救不了人。你出了事情,對我沒好處。」她刻意低了眼眉,彷彿在仔細盯著他的傷口一般。寒瑟看著她明顯開始緊張的表情,看著她左手無意識的捏上衣角,心裡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這隻笨蛋畫皮,難道不知道,自己一撒謊,就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么?


  當他依舊灼熱的體溫,碰觸到她的臉,汪筱沁才驚訝的回過頭看到他眉眼含笑,背在淡淡飄散的陽光之中,恍惚若她記憶中滿是青草香的少年。


  「汪筱沁,你要記住,你現在,這一會,是在擔心我,不是擔心別人,不是擔心你要救的人,而是在擔心我,擔心我寒瑟。」他一句一句的頓著,彷彿在強調,從未聽到過的語調,彷彿在對著她強調,又彷彿在強迫著自己。


  寒瑟的手指溫柔的劃開她額邊散落的發,半捧著她的臉。明明是灼熱的體溫,可汪筱沁卻分明清楚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和冰冷。寒瑟,你是在害怕么?比起對我強調些什麼,到不如說,你是在逃避著什麼吧?汪筱沁靜靜的和他對視,他依舊戴著那粗鄙的人皮面具,可悲傷而無奈的表情,之如那夜另人心疼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清醒,彷彿在看著別人的戲劇一般,竟再也找不到那夜入戲之時的感情。


  她明白,她對他,不過是憐憫。


  可他,又未嘗不是?只不過,是在藉著她來憐憫自己罷了。


  帳外忽然傳來鳴角聲,將思緒不知飄到哪裡的寒瑟一下驚醒。彷彿夢初醒,他針扎一樣快速的收回自己的手,看著汪筱沁半天,卻只來了一句:「以後不用你管我。」他也不管胳膊上還仍然被汪筱沁用血針給治療著,猛的抽出胳膊,鮮血一下將整個胳膊給染紅。


  「你幹嗎?你不知道自己上次中了除魔散么?你體內的除魔散,並不象我想的那樣清楚的那麼乾淨,或許你覺得不過是個小傷,可我告訴你寒瑟,現在別說是小傷了,怕是一點點風吹,就很有可能將你體內的除魔散給重新激出來,你會死的!」汪筱沁怒聲說道,對他明顯任性的舉動顯然是動了肝火。


  可寒瑟卻披上衣服,背對著汪筱沁冷冷的來句:「總有一天,你會恨不得我死。」說完,挑開營帳,徑直走了出去。


  陽光很好,在寒瑟挑起帳門走出去的一瞬間,將他的背影拖的很長很長。明明是高大的身影,卻莫名的讓汪筱沁看到了蕭瑟和孤單。她不懂他最後那分明是動了殺氣的冷厲話語,可卻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或許真的如他所言,總有一天,她會恨不得他死。可現在呢?她看著手裡逐漸暗淡的血針,一陣迷惘。青荷,你曾經告訴我,入戲太深,貪戀成人。對啊,我已經強迫自己不要再入這別人的生活別人的世界了的,可現在,我為什麼還會一點點貪戀起來了?

  人,真的是這麼貪心的動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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