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畫、太醫
、看著一旁畫皮的痴怔,他笑的有些無奈,連他這個男子都未被迷了心智,她一個小小畫皮怎麼就如此癲痴了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畫皮的本能——對美人向來是出於本能的眷好?失笑之下,他只能強制性拉回汪筱沁的意識:「小畫皮,別看了。呆會,那就是你了。我現下要告訴你,她現在中了我的迷香,已經昏迷了七日之久。你只要披上她的人皮,成為她之後。就裝成大病初醒的樣子,別人問你什麼,你都說不知道。簡單點來說,就是讓你裝失憶。其實也不是裝啦,誰讓你本來就對這裡一點點都不了解呢?」
汪筱沁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聽了他的話,有些不解道:「為什麼你不象以前小饕和青荷那麼做的一樣,直接告訴我這裡的一切呢?將記憶灌輸到我的意識里,不就行了?」
他的笑更是深不可測了,「小畫皮,這裡是皇宮。你要知道,這個凡間,最可怕的地方,不是監獄不是地牢也不是斷頭台,而是這裡。殺人不見血,一步一痴狂。與其讓你擁有那些殘缺的記憶,落到別人手裡成為把柄,還不如讓你直接重新開始。」
她一愣,顯然沒明白他的話意。可還是若懂一般點點頭,而後問道:「把柄?我重新開始的話,就不會成為別人的把柄了嗎?」
他聳聳肩膀,無謂道:「誰知道呢,不過,我一向很有自信。對於我自己的選擇,向來都有十成把握去贏。」
「那輸呢?」
「同樣是十成。」
「……」
「只不過,有了你,那輸的可能性就完全沒有了。」他笑,眉眼如桃花一般綻放。
她沒有答話,對著床.上的女子獃獃的看。她有些不知道從何下手,而他,卻乾脆道:「她殺的人,比你以前見的惡女們殺的總和還要多。信不信由你。」
她閉了眼,不再亂想,依舊是將自己的意識沉進最深處。任由畫皮本能去做完這一切。昏迷中的女子連一絲掙扎都沒有,便已經成為她的食物。而那張鮮血淋漓的人皮,卻是鋪在半空,詭異的漂浮著。
過了一會,汪筱沁終究睜了眼,幻化出骨筆顏料來細緻的塗抹。畫盡后,她有些遲疑的看著那張鮮活的人皮,竟似有些猶豫。太過完美的畫皮,竟讓她不敢披上。
「怎麼了,菱泱。」他若很快的入戲,調笑的看著她。直到汪筱沁猶豫的披上那畫皮,而後素足斂裙的軟在床.上,半仰了頭看他的笑容似乎更多了許多的內容之後,他才緩然道:「菱泱,你真美。莫忘記,你要讓他,愛上你。而他,名寒瑟。」
未等汪筱沁對那名字有得反應,半空中的江落鴻就已經消失不見。只留她乾乾的半坐在床.上,完美到及至的面容上倉皇而驚恐。
寒瑟?竟是他!
而還沒等她定下心神之時,就聽見外面突然嘈雜聲大作。她趕忙作勢躺了下去,瑟縮在錦被之中,生怕露出一絲破綻。模糊想起以前那個有著平凡面容的男子,心頭驚慌的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那麼一個看似平凡卻狠辣異常的男子,竟是這鄴國的帝君。正在她胡思亂想,凝眸思索的時候,那嘈雜聲似終有了一個著陸點一般沉寂下來。而後,就聽得一聲凄厲的似女子一般的男子腔調高聲響起:「皇上駕到!!」
大驚之下,不知為何,竟有些慌亂的不知該作何動作。怎麼說來就來?難道要繼續裝昏么?還沒想好合適的應策,這邊就已經聽見那沉重而附有節奏的步伐走近了床邊。隨之而來的,便聽見是整齊劃一的撲通之聲,雖不是很大,但還是清晰可聞。不用看,定是服侍菱泱的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吧。
「皇后如何?」沉穩略略喑啞的音色,低重而輕緩,彷彿無謂。
旁邊立刻就有貼事的宮女無比恭謹道:「回皇上的話,主子現下還未醒。」一句話未完,就聽得那宮女的聲音突地有些瑟縮,「太醫院先前也派人來過,可不怎麼濟事。」而後,就聽見剛才那聲凄厲的太監聲尖利的響起:「大膽!卑賤奴才,什麼叫不濟事?菱泱主子怎能被你這小小奴才說成如此!」隨即就聽見那宮女瑟縮的聲音更加顫抖道:「賤婢狗膽,衝撞了主子,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驚恐的聲音聽到汪筱沁心裡都是不忍的。可隨即的,就聽見那沉穩低重的聲音有些倦懶道:「行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吧。你們都退下吧,朕要單獨呆會。」
汪筱沁本是貼著耳朵仔細偷聽的動作,立刻僵硬了起來。趕忙下意識的縮進了錦被,緊緊的從裡面捏了被角,閉上眼睛一動也不敢動。果然,那些宮女太監們很快就已經退下。那沉穩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她的位置,直到帘子終於掀開。本被幃帳給遮去所有的陽光突然失去了遮擋,頓時變本加厲的侵入到汪筱沁的四周。刺目的光線使得她剛剛適應的畫皮身體,不禁有些瑟縮。
閉上的眼睛看不到男子的一舉一動,只是覺得突然一股凌厲的威壓從上方襲來。而後露在外面的側臉上,感覺到了冰冷的指尖劃過的弧度。冰冷的溫度,讓她不由的想起當年那個男子是如何用那雙修長的手指一點點錯開自己的關節,又是如何給自己毫不猶豫的下的毒。沒等到她做些多餘的回憶,盈弱的下巴就猛然被人狠厲的掐住。突如其來被人掐斷了呼吸,迴流的氣息頓時嗆進喉嚨,辛辣的氣息流轉間,一聲乾咳便不自覺滑出了喉。
「梓童,醒了?」溫柔而低迷的聲音,宛若情人之間細蜜的低語一般晃人心思。可她卻是憋紅了臉,嗆了喉嚨,不得不幽幽睜開了眸。
一入眼,便果然是那張平凡的有些過分的容顏。也許是身上的龍袍過於耀眼,使得她半睜的眸不由的再次垂下。溫柔的語調,狠辣的動作,都如之前那與自己下毒的男子一般無二。再次遇見之後,竟是如此尷尬之地。
她苦笑,卻是不著痕迹的。掐斷心裡紊亂的思緒,她強迫自己抬起眼睛,比水還要清澈上幾分的滇黑眸子,落在他染墨一般的眸里,一望就已見的水底。
「你……是誰?」乾乾的吐出這不成調的話語,她抬起的眉眼,半閡的檀唇,丁香半露之下,一迴轉,竟是如鶯啼一般清脆而澈然的話語。
他卻連怔都未怔,彷彿她說的話如空氣一般未聞。依舊是狠狠的捏著她的下巴,也不管那白皙的肌膚上已經出現青紫的痕迹,平凡的眉目之間,如抓著一隻讓他感興趣的獵物一般。
「梓童,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失憶?」他笑,黝黑的眉都彎了起來。而她,無辜的睜了眼,落眼之間的清澈多了幾許的驚惶。怎麼辦,一開場,就已經被他搶去了所有的先機。
盈盈對目,半抬眼,低眉含笑,交錯的視線流轉之間,到底誰才是誰的獵物。她突然有些心慌。
下棋之時,都有讓去先手之說。若她是早將這棋局看了透徹,讓去的先手會變成她最有利的籌碼。可汪筱沁一向不是深諳布局的辛辣女子,又怎可能處於這當局者的位置做出合適的選擇。於是,她一動未動,紊亂的思緒與重逢之時的尷尬,還有面對這男子的壓抑,都在心裡不停的醞釀著,直到被他一聲輕喚拉回心智。
「梓童。」
她驚,抬眼看去,未加絲毫修飾的眸里滿滿的驚恐與陌生。
寒瑟似有些不耐一般,連笑都有些僵硬。
「朕原先就告訴過你,作為女人,還是別那麼聰明為好。尤其,不要讓朕覺得,你是在朕面前耍弄聰明。戲演的過了,只會造成什麼後果,你自己最清楚。」語氣依舊是平淡的,而之中透露的威壓卻讓汪筱沁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她此刻看著他,驚恐的眼神一覽無餘。她猛然想起青荷十年前走時告訴自己的話:「若你不想死,就離那個下月夜思於你的人遠點。」然而,身不由己的事境變遷,那個狠毒的男子此刻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他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細細的琢磨著她的一舉一動。驚為天人的面容依舊不減如初的美色,可是那雙以前因為籠罩了過多陰謀而污濁的眸,此刻卻是比水還要清澈上幾許。如波一般的視線軟軟的纏上他強烈的氣勢,驚恐的表情讓他不由的想起這女子當初諂媚而算計的面容。從心底泛上的厭惡感很快的湧上心頭,使得他本已經有了一絲耐心的表情立刻變的有些暴虐不已。
「忻菱泱。不要考驗朕的耐性。」一句冷冷的話拋出,他頭也未回,淡淡道:「把太醫院的老傢伙們都給朕喚來。」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小太監彎了腰,勾了頭,快步的走了出去。
而他也再也不多看汪筱沁一眼,轉身坐在了一邊的嚳木雕苧椅上,一副淡然而無謂的模樣。她乾乾的張了嘴,附而合上,咬了一下有些薄弱的過分的檀唇,終於一句未言縮緊了身體抱緊了被子。她記得,她曾經看過關於失憶的一些電影橋段。那些失憶的人們,在面對自己曾經重視的人之時,是如何的驚恐而瑟縮的。不過,她微微透過蜷縮的身子縫隙嘌了一眼那個男子,依稀不明的光線之中,眩目的金色將他那平凡的有些過分的面容糅合進模糊的視線之中。她不禁想起一句話,靜入處子。剛才那所有的威壓與氣勢,此刻竟在他的安靜之中消散全無。
正在她亂想之際,匆忙而繁雜的腳步聲自外殿響起。可一到了內殿門外,便是悄然而緊湊的。未己,就聽見細碎的步子迅速的挪動,而後便是撲梭撲梭的人群跪了一地。她有些驚訝的抬頭看著那些已經花甲的老人,他們身著統一的青藍色官服,發稽用藍色綢料包裹成統一的式樣,顯得莊重而不失儀體。他們已經都佝僂了身子,看上去最年輕的也已經班白了鬢角。可就是這樣的一群老人,還是萬分卑誠的跪在那男子面前,甚至在她細緻的觀察下,那些老人正明顯的顫抖著。為首的一個老人,與一旁的人們不同的一點就是發暨上有一塊不小的貓眼。隨後,就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吾主萬歲萬歲萬萬歲。太醫院叄仗①與吾主請安,恭願吾主福與天齊……」正在汪筱沁饒有興趣的聽著的時候,寒瑟卻絲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打斷了這些話,一雙黑眸宛如遊離一般無謂的瞟了一眼床.上正大睜雙眼的女子。而後淡然道:「別那麼多廢話,快與皇后看看到底如何了。」
聽了這有些清淡的話,那些太醫們反而未有輕鬆的模樣,更甚緊張了許多。汪筱沁眼尖,分明看見那為首的太醫直接打了個冷顫,有些瑟縮的看向自己時,連頭都不敢抬起。她迷惑的看著這群老人,不知所以。一旁的宮女手腳麻利的將她面前的一層紗帳給放下,而後,就聽得那老人滄桑的聲音帶著惶恐道:「皇後娘娘吉祥,老臣唐突了。」而後,就有一宮女將一個紅色絲線纏到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則遞與了那個發巾上嵌有貓眼的太醫。那太醫拿了那端絲線,先是跪拜了一下,起身之後半坐在一邊寒瑟剛賜下的雕椅之上。隔了一層重金色紗帳,外面的情形她看得並不是分明,只是模糊的影象與聲音。
過了沒多大一會,就聽見那太醫有些喃喃的口氣道:「不對啊,不對……」說了許久之後,只聽寒瑟終不耐煩的問道:「哪不對了?!」
撲通一聲,那太醫惶恐跪下,而後叩頭道:「老臣不才,惶請吾主賜命。」
寒瑟微微皺了眉,言道:「你只管講,朕保你無事。」
那太醫趕忙連叩了幾個頭謝恩,而後道:「老臣七天之前也來與皇後娘娘號過脈,那時皇後娘娘的脈搏明顯是有了重疾。七天之內,並無任何好轉跡象。可如今,脈搏正常不若常人,甚至要好過娘娘當年全盛之體啊!」
「哦?那這不是好事么。」淡淡的問道,寒瑟左手食指敲起了椅臂。
那太醫眉毛突地一跳,渾身顫抖的更是厲害了。誰都知道陛下只要一拿食指敲起椅子,就鐵定是要發怒的前兆。頓時連話音都顫抖的厲害,身上更是抖的和穡子一樣。
「回吾主……的話……在老臣看來……也許……這是……這是……」他拚命的壓抑住心裡的恐懼,埋在地面上的頭恨不得鑽進地面一般垂的更低了,「……迴光返照……」當這話一說,他立刻感覺到自上而下另人恐懼的威壓,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就聽寒瑟一聲冷哼,他就已經嚇的軟倒在地。
寒澀一挑眉,食指不在動作,只是隨意的捏了椅子,淡然道:「迴光返照啊。王太醫莫緊張,起來吧,朕說保你無事你就無事。」而後他也不在多說,看著面前那老人佝僂著身子站了起來,一襲厚重的官服已出現明顯的汗印。
王太醫深知自己剛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趕忙作勢要謝恩,卻見寒瑟一擺手,隨即若無其事的問道:「王太醫,朕記得,你有個女兒還未滿月?」
心頭猛的一突,王太醫幾乎老腿一軟,就要再次撲到在地,出口的話都已經夾雜著冷汗淋漓:「回吾主的話,再過些日子是老臣二妾之女滿月之日,銘吾主還記在心,實在萬分惶恐。」
寒瑟輕聲道:「王太醫,你說未滿月的小孩會有迴光返照出現么?朕倒是很想看看。」輕若未聞的話淡淡飄散在壓抑的氣氛中,撲通一聲,王太醫就已經撲倒在地,老淚混著冷汗不停的滑落:「陛下,陛下,老臣知錯老臣知錯哇!懇請陛下放過老臣的小女兒,老臣願意用自己的老命去換小女一命啊!」連哭帶嚎之下,一邊已經跪了一地的太醫們。個個都人人自危,嚇的混身顫抖一動都不敢動。
汪筱沁吃驚的看著這隻會在電影之中出現的一幕。有些不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雖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一個狠毒的男子,卻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一個暴虐的連滿月小女孩都不放過的人。正在她驚恐的看著這一切的時候,一聲劇烈的木頭斷裂聲陡然響起,徒然驚了她一個寒戰。
「換命?!你以為你自己那條老命值多少錢?!朕實話告訴你!今天你若不將皇后的病看出個名堂,你一家老小就等著在地下辦滿月宴吧!」寒瑟將椅臂生生捏斷,依舊是平淡的眉目,可那雙黑的比夜色還要冷漆幾分的顏色,竟是如宣紙上力透紙背的重墨一般,一望之下,便是深不見底的可怕氣息。
在他一吼之下,一宮之中的所有之人都噤若寒蟬跪了一地。而那個可憐的王老太醫,竟是生生嚇暈了過去。有一邊的太醫不忍想去給王太醫扶起救醒,卻被寒瑟一個冷眼給嚇了回去。
「來人,把這個沒用的老傢伙拖出去。」他淡淡一揮手,就立刻不知從哪冒出兩個身著堇衣素服的男子手腳利索的抬起王太醫就要走。
「等等!」一聲驚喚。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抬眼看向自己,汪筱沁才意識到,那兩個字是從自己嘴裡說出去的。
①叄仗:太醫院最高級別的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