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畫、崩潰
「小畫皮呀,你的功力還不是一般的低,竟然只是個幽魂級。不過也不能怪你,誰讓你倒霉,中了妖族的毒藥呢?哎,枉費那面具男為你不惜闖龍谷摘得這藥草。」輕鬆的說完這些話,翡仞手裡那兩株古怪藥草隨著她話音的完結,變成了碎片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畫皮,那天夜裡要不是我在,你怕是要露餡咯!還好我比較善良,施了障眼法讓他們看不見你的本體,要不然,那兩個人怕是哭都來不及吧!哈哈。」笑容愈加甜美,她的手指輕輕的撫摩著那白骨上的每一寸地方。
過了半刻,那白骨似乎終於有了意識一般,骷髏頭內的紅色光芒從微弱的閃爍變成有些劇烈的跳躍。翡仞大大的眼睛甜美一眨,左手翻上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一下打在了那骷髏頭上。紅光陡然大盛,宛如一團火焰陡然被人澆上熱油一般燒灼起來。隨著那紅光的旺盛,一聲寒滲的骨骼撞擊聲從那骨牙之中發出。
不大一會,那滲人的聲音愈加劇烈,紅光也宛如呼和一般附應著燒灼,那森白色的骨牙竟然慢慢開始變化。其中兩顆白色的牙齒,竟慢慢變成了綠色,不停的生長著。
翡仞有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當她看到那綠色的獠牙之後,一雙輕透的眸子彎成了嬌媚的半月。「哈哈,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破啊!不錯!愈來愈有意思了,我倒想看看,當你變成鬼神之後,阿荷會有什麼表情!」
然而,當那白骨已然受不住這劇烈的變化一般,不住的開始掙扎。翡仞的左手似乎竟已經控制不住,在她愈加興奮的表情里,那白骨已經到了蛻變的最後階段。然而,一陣灼目的銀色光芒陡然亮起,瞬間籠罩了不停顫抖的白骨。翡仞吃驚的停下左手的動作,不得不幻化出法術來抵擋這銀光的刺激。銀光很快就消失了,那具白骨也停下了掙扎,安靜的躺在半空,那綠色的獠牙竟如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了。愣了半餉,翡仞突然笑了。那笑似是貼在臉上一般,太過完美的弧度與氣質,反而讓人覺得虛假。
「阿荷啊阿荷,想不到,你竟是恢復了這麼多的功力。」說到這裡,翡仞收了左手,水靈靈的眸子緊緊盯著那白骨左臂上銀白色的痕迹——役鬼契約。
沉默了半天之後,翡仞收了所有的法術,將身邊的結界也撤消了去。她掛著的那份笑容,也愈加不真實,甚至變的竟是詭異的。
隨著周圍結界的消失,白骨慢慢落在了床.上。翡仞沒有接著動作,只是淡淡的站在床邊,似在想些什麼一般。過了一會,她隨手挽了個動作,白骨周圍竟再次被血肉給包裹。另人作嘔的血肉蠕動之後,白骨上慢慢生出了鮮活的肉體。慢慢的,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再次出現。
而之前被痛苦折磨的蒼白病態,此刻卻是消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柔弱的樣落不堪一盈。
「呵呵,阿荷啊,既然你瞞我這麼久。我是不是也應該裝裝傻,讓你接著瞞下去呢?終於不再那麼無聊了啊。」輕若遊絲的話,慢慢從翡仞嘴裡滑落。她慢慢的伸出手指,劃過汪筱沁的臉頰。
丁零一聲脆響,翡仞手脖上憑空出現了一串紅色鈴鐺。「小畫皮,我幫了你這麼多,你也該還了。」翡翠色的指尖劃出一片詭異的弧度,落在翡仞的嘴角,凝著的竟是另人不敢直視的冷厲笑容。隨著她的動作,紅色的鈴鐺清脆的響了起來,劇烈的一聲清鳴,鈴鐺陡然碎裂在空氣中。
而在一個不知名的宮殿深處,黑暗之中,一雙幽深的眸子慢慢睜開,清冷的視線,宛如冰山一般不動不搖。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汪筱沁在黑暗之中不停遊走的意識,終於慢慢落了地,浮出了黑暗。一有知覺,便依舊是寒冷與燥熱兩極的痛苦。下意識的努力睜開眼睛,游移而混沌的思維,幾乎跟不上自己本能的動作。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是無以附加的疼痛與苛然。強烈的光線猛烈的蟄進眼睛,如盆潑一般整個倒入她昏暗許久的雙眸。那種被陽光燒灼的痛楚席捲了她半夢半醒的意識,激的她陡然醒轉。疼痛迫得她抬起手,試圖遮擋一下刺目的陽光。
「……啊啦!她醒咯~~~不錯么……你的珂菁……」飄渺而僚遠的聲音,彷彿從另外一個世界而來,讓她不由的有些茫然。
而手臂上緊接而來的溫熱與躁動,更是讓她不知所措。
「凝姐姐?凝姐姐?你醒了?你你能看見了?」少年的聲音因喜悅而劇烈的顫抖,幾乎讓汪筱沁迷茫,過了許久的反應時間,才依稀想起小墨那青澀的樣落。
對啊,自己不是失明了么?怎麼又能看見了?她有些怔然的撤開遮在眼睛上的手,剛才那劇烈的光線刺激,此刻已慢慢緩解。當所有猛烈的光線抖動變成了傍晚柔弱而昏暗的橙色陽光,她才有些失神一般看清了面前的人。
果真是小墨正緊緊的捏了自己的手臂,水色的眸里滿滿的擔心讓她不由的心頭一暖,隨即便扯了一個蒼白的笑,似乎想安慰他一般。然而,一抬眼,既而便是那清瘦的身影幽然佇立,到了嘴角的笑,竟如卡在喉嚨里的骨刺一般,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旁兀自玩弄著手指的翡仞,微微瞟了一眼他們三人,嘴角的笑更加濃郁。
「小凝呀,幹嗎笑得這麼不情願的呀~你可知道你為什麼能看見嗎?都是煜白公子不惜闖龍谷為你摘得那萬金難求的珂菁來的~你知道煜白公子在那裡面險些沒命哦~~好痴情類~~~」輕快的語調完全是在訴說一件豐功偉績一般,也不管旁邊的三人都是各自別開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翡仞捂嘴偷笑:「煜白公子呀,你幹嗎這麼看著我呀~本來就是嗎,雖然我的確也幫了一點點小忙,將珂菁給她泡了身子,但當然也沒你的功勞大啦~不說出來,我怕小凝誤會了你的意思哦~」煜白幾乎是冷了臉,再也不看翡仞一眼,隨即便無話可說。
感覺到月夜思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一點,已經變成了不是那種能輕易剝奪自己意識的痛苦,她不禁有些失笑。發覺胳膊上小墨的手似乎緊了許多,已然勒的自己有些疼痛。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小墨,發覺他別了頭,眉頭上緊緊鎖著許多先前不曾見到過的慍怒。可能是翡仞太過輕佻,又惹了小墨不開心吧。她如是想,隨即騰出另一隻手撫上了小墨的手,見得小墨訝然回頭,她溫柔一笑。既而抬頭,試圖壓抑自己心裡的不平難奈,做出一個感激的表情給煜白看看。
發覺煜白依舊是別過臉去,不看自己這邊,不自覺的一聲難抑的痛楚裹著委屈的氣息衝上了喉嚨。
「你。」一聲久違的清澈聲音破喉而出,彷彿初生一般新鮮而緊然。
落地之後,不只汪筱沁自己,煜白也終於回了頭,有些失神的看了過來。而一邊的翡仞,竟也鮮有的流露了一絲訝然的情緒。一個幽鬼,竟會有如此乾淨的聲音么?她有些迷茫。
而小墨則是激動的有些壓抑不住一般,大聲說道:「凝姐姐,你現在又能說話又能看見也能聽見了,那你還感覺到疼嗎?!」
汪筱沁笑了笑,隨即疼愛的摸了摸小墨的手,淡然的說:「好上許多了。」看到小墨如釋重負的模樣,被煜白纏繞的已墜然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隨即,她便攏了一個鮮薄的笑,淺然凝在嘴邊,低眉順目間的恭謹,讓煜白抿著的嘴角更是寒了幾分弧度。
「煜白公子,初凝欠了您這麼大的人情,實在羞愧。」生疏即離的話,女子嘴角那淡薄清透的笑,即時讓煜白涌在喉嚨里的所有話,附之一炬。初凝么,那時那個含羞帶怯的水水,此刻便只剩下這一個名諱讓自己稱呼。她竟是如此乾脆,讓他這個本來的事外人,都變的招架不住。
「你幫了我們這麼多,我也是應該。」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這些話說出口,只是機械的聲音不經意識的衝出了嘴,虛浮的腳步讓他不由的開始強迫自己要挺起身子,不要讓身後的女子看出自己的頹然與無奈。可是,當他恍惚的連自己如何走出那個門都不知道的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才是那月夜思最終的受害者。頹然的靠著牆坐了下來,扶上自己的額頭,觸及之地,鋼鐵的冰冷一下子將他剛才陡然而起的紛亂心緒兜頭澆了個完全。嘴角扯了一個牽強的弧度,撫著面上冰冷的面具,他終於平靜了下來。原來,他都已經這麼習慣於生活在面具之下了啊。習慣的,已經忘記它的存在。或許,它的存在早已經被心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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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兀自痴愣的時候,本能的警惕突然襲上心頭。一股匪夷所思的寒氣瞬間籠罩了他的周圍,反應極其迅速的他,一轉身便錯開了那股寒氣。一抬頭,正想探究那股冰冷的殺氣是從何而來的時候,劇烈的疼痛便瞬間席捲了他的身體。
房間內的小墨正細心照顧著汪筱沁,突覺異樣,猛然一把將汪筱沁撲在床.上,而後反手拔出了嵐冰匕,遮擋在了背後。未反應來的汪筱沁,就聽一聲劇烈的武器碰撞聲,小墨就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瞬間染紅了汪筱沁單薄的衣服。
而一旁的翡仞,依舊帶笑不笑的看著房間內的一切變化,輕搖手指道:「阿荷啊,你可是比我預料的晚了許多哦~」
汪筱沁慌忙抱了受傷的小墨入懷,一聽得此語,心裡頓驚。慌神抬眼看去,一入眼,便是一片模糊的寒氣之中,一雙深邃不見底的寒眸冷冷的視線。
「汪筱沁,你膽子不小。」平靜的語調,不似那人平常冰冷的聲線,卻讓汪筱沁本是涼透的心,如同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羽毛,被這冷厲的話語一打,便瞬間落在地上,飄落一地泥濘不堪。
隨著那冰冷的話語緩慢的砸落,汪筱沁除了抱緊懷裡的小墨,喉嚨里的酸澀讓她一句解釋的話也吐不出來。
模糊的寒氣之中,他冷哼一聲,撲通一聲巨響,一個黑色的身影就登時被他拋在了地上,狂吐鮮血不止。汪筱沁已然壓著的驚恐,瞬間席捲了她。
「煜白公子!」一聲驚呼,已被青荷幾招攻了大半體力的煜白,渙然的眼神不禁有些清明的顏色。她還是關心我的嗎?幾近遊離失所的思維,逐漸跟不上腹部傷口的劇痛。從上次受寒瑟重傷到現在,再次受傷的部位,已經讓他沒有一絲餘力去看清這個冷厲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緩緩的站了起來,踉蹌著試圖找到一個著力點,好去恢復一下喪失殆盡的體力。
然而,那冷厲男子聽到汪筱沁的一聲驚喚之後,逐漸從寒氣之中清晰的俊美眉眼,頓時罩上了幾抹滲人的殺氣。
「煜白公子?你有什麼資格,關心其他人。」語調平靜的幾乎沒有一絲波動,平靜的口氣宛如絲毫不在意一般。可是床.上的女子,卻已經冷汗遍出。
懷裡受傷的小墨似乎感覺到女子的緊張,猛的咳嗽了一下,吐了大半壓在胸腔的淤血,舒暢了許多的喉管有些虛力的說道:「你才是沒資格和我凝姐姐這麼說話。」說完,他便一個轉身,凌厲的身法快速變換著,反手握著匕首,將女子遮擋在身後。
青荷聞言眉鋒一挑,道:「上次給你的教訓,你還沒受夠不成。」言未罷,身體周圍的殺氣已然冷冽上了更許。
「教訓?不試試又怎能知道。」清和的聲音緩緩從青荷背後響起,煜白單手挽了軟劍,直指青荷背後。身體里的傷已經被他給用真氣強制壓了下去,差不多也算恢復了自己六七成的功力,對於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子,他還是有一許嬴的把握。而且,眼光錯落之中,透過青荷四周的寒氣,床.上女子模糊的輪廓更顯柔弱不堪。他怎能,讓這麼狠辣的傢伙,碰到她。
青荷卻是連頭都未回,嘴角竟緩然挑了一個類似於笑容的型度。俊美的臉上冷厲不減半分,反而因為這個動作變的更加凌厲。
「你膽子大了不少,也厲害了不少,蠱惑了這麼多人。」淡淡的眼神慢慢掃向床.上兀自瑟縮的女子,冰冷的口氣宛如已經判了女子的死罪。
惴惴的心緒,宛然變成了千斤巨石,沉重的壓在了心甸。那清冷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打著她薄弱的心,顛簸而惶恐,使得她終究垂下頭去,嬌媚的面容如同紙張一般脆弱而單薄。
發覺床.上女子痛苦的模樣,怒氣頓時湧上了小墨的心頭,壓下被男子冷冽殺氣侵襲的恐懼與不甘,他大聲說道:「你住嘴!」說罷,手裡的嵐冰匕上的藍色光芒瞬間大盛,裹脅著巨大的氣流卷上了青荷。
冷冷的嗤了一聲,連動都未動,只是周圍那莫名的寒氣就將嵐冰匕的刀芒給卸了個完全,而後便是猛烈的反彈,直接沖著小墨打了上來。迅速的跳開實質化被反彈過來的刀芒,小墨有些吃力的躲開之後,猛然意識到自己背後柔弱的女子,心頭大驚之下只得單手張開結界護上了女子周圍。而他下意識的動作的代價,就是被自己的刀芒給猛烈的打進肉體,鮮血不住的噴濺,將周身的黑衣遍染成了烏紅。
汪筱沁驚慌之下,未見得二人如何動作,便被那刺目的藍色光芒給晃花了眼。他依舊是堅定的站在她面前,擋去了那另她心驚的冷厲視線。雖然只是個少年的他,連肩膀與後背,都是青澀有些無力的背影。可是,就算那樣,那堅決而定然的身影,仍定定的矗立在了她的眸里。滿滿的,裝不下的,竟是他青澀依舊卻乾淨異常的安心感。他是要保護自己么?當變故突起,湛藍色的光芒反向籠罩了他的身影的時候,她的心都是揪在一起的。當她依稀看到他靈敏的身法剛好能錯開那些凌厲的刀芒的時候,她糾結的心慢慢如絲帛一般鋪展開光滑的安心。所以,在面對那些撲向自己的藍色光芒的時候,她一點點害怕都沒有。只是固執的盯著少年青澀的背影,笑的如花一般甜美。
就算死,卻是死在你的身後,那樣都是安心而甜靜的。她如斯想著,卻未閉上雙眼。她想在記憶乾涸的瞬間,還能將那個青澀的背影種在骨子裡,直到死她都還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