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孤影向誰去
「陳斌……」
陳炯民緊緊地抱著陳斌的身體，絲毫不顧陳斌身上流出的鮮血沾染了他一身。他幾乎是紅著眼睛，憤怒地喝問：「醫護兵呢？怎麼還不過來？」
「陳……督，不必，了……」
陳斌奇迹般地睜開眼睛，迴光返照般地看著陳炯民，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的傷，我，我……自己知道，不……用……麻煩醫生……了。
戰，戰場上……總是有意，意……外的，我每次……把手槍插，插_進槍套……的時候，就，做好了……犧，犧牲的思，想，準備。
總算……還好，現在我們……不是叛軍了……」
「陳斌，你，你不必這樣做的……」
「陳……督，你不必傷……心，當，兵……兵的人，馬革裹，裹屍那……是常事。
也不要……為我報仇，你，可是……文人，又是大長……官，不可……怒而興師。」
「……我已經，給……給京城方面……發了電報，戴長官很……高興，她說……她會第一，時間……通知葉主席，並……托，我，我告訴你，歡迎你加入……人科黨的……大家庭……」
「……陳……督，革命軍，的，的殘……部，能給她們……一個機會，還是給，她……她們一個機會吧，不必……太過計較。
你……才華出眾，前途……遠大，要知道，你，你可是我……唯一一個親自……引薦入黨的……
真希望能看到……我輩共同努力，讓中華崛起……的那一天……」
他咳嗽了兩聲，臉上放出不自然的紅光，低聲哼唱起來：「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完全地沉寂下去……他的臉上，兀自帶著一絲自豪的笑意，停止了呼吸。
「陳斌，陳斌……陳斌！！！！」
「啊！！！！！！！！」
陳炯民壓抑著聲音怒吼起來，他紅著眼睛抱著陳斌的屍體站起來，緊緊扭頭的雙手憤怒地顫抖：「孫嫵，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身邊的副官這時才敢過來輕聲部道：「陳督，龍濟廣和革命軍那邊……」
陳炯民壓抑著憤怒道：「龍濟廣一定要受到審判，儘快將他收監，貼出公告，向老百姓說明我們已經起義，重新歸入朝廷的行列。」
「發出海捕公告文書，全省範圍內緝捕孫雯與孫嫵等人……不惜代價，死活不論！」
「是！」
「革命軍軍營口那裡……」陳炯民很想說『給勞資轟平了它！』，但看了一眼懷中陳斌的屍體，終於緩了口氣，道：「停止炮擊……派人喊話，向他們說明情況，限時投降……」
「讓士兵們注意戒備，小心對方垂死頑抗。如果拒絕投降，就……給我轟平了它！」
……
不知道跑了多久，孫嫵終於停下了腳步，鬆手把孫雯放了下來。
剛一住腳，孫嫵的腳步就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身後的槍炮聲已經遠去，但方才一直在槍林彈雨里穿梭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縱使孫嫵擁有的『絕對防禦』，前後支持了這麼長時間，也已經達到了她的極限。她的鼻孔中有鮮血流出，雙眼中也泌出了血絲。
孫雯連忙把她扶住，急道：「小嫵，你，你怎麼樣？」
「我沒事。」孫嫵有點不自然地抹了一下鼻翼，輕輕把孫雯推開，問道：「我們接下來到哪裡去？」
看看身後，一直跟著兩人的革命軍，只剩下章侍昭一個人了。章侍昭的種子幾乎都已丟光，身上也掛了幾道彩。
孫雯心中慘然，想了想，說道：「我們先找地方隱藏起來，打聽一下軍營的情況……
如果軍營中的部隊尚在，或者已經逃出，我們先爭取與她們會合。如果……」
「……那我們就只能去貴州找黃欣，或者去雲南找唐繼遙了……」
「好。」
孫嫵出乎意料地沒有對孫雯提到黃欣表示什麼反感，隨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我們走吧。」
孫雯扶起孫嫵，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她回頭看看站在原地沒有動的章侍昭，奇怪地問：「侍昭，你……怎麼了？」
章侍昭嘆了口氣，淡然道：「大首領，你們走吧，恕我這次不能跟隨你們了。」
孫雯心中一緊，孫嫵怒然回頭：「你，你想背叛？！」
「小嫵！！」
章侍昭擺了擺手，制止了孫雯斥責孫嫵，淡淡道：「孫嫵首領說我背叛……也不能說錯吧。我的確是準備回頭去向廣東軍投降！」
「如果將來他們還願意要我的話，我也願意參加國防軍，重新為國家奮鬥、出力。」
「侍昭，你……」
孫雯欲言又止，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孫嫵雙臂青筋凸出，面色十分難看。但她這次忍住了，沒有朝章侍昭拔槍相向。
經過這段時間的許多事故，這莽撞的少女似乎也成長了不少。
「那麼……再見吧，兩位首領。」章侍昭悵然回頭：「雖然以後不再同路，還是希望你們一路平安……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你這麼回去，他們很可能一見面就會朝你開槍的。」
孫嫵突然出聲道。
「嗤……」章侍昭並不回頭，反而笑道：「如果是這樣，那真是托你孫嫵的福了……
你剛才的那一槍，不知道有多少革命軍的同伴因此而喪生廣東軍的機槍下……」
孫嫵滿臉漲得通紅，但終於沒有反駁。
「你喜歡唐繼遙也好，陳炯民也好，你的開心、失望、痛苦……都是你自己的事，請不要拿戰友們的血肉來證明你的情懷……」章侍昭語氣沉重地道：「我雖然說不出我們究竟錯在哪裡，但至少，以戰爭的方式來戀愛，絕對是我們最大的錯誤之一。」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悵然地回過頭，揮了揮手：「再見了，兩位首領……」
看著章侍昭的身影越走越遠，孫雯與孫嫵兩人居然誰也沒有阻攔。
孫嫵還是漲得一臉通紅，緊緊握著拳頭。而孫雯也是緊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以戰爭的方式來戀愛，絕對是我們最大的錯誤之一……
如果說孫嫵心中對陳炯民的感情，是導致今天后面那場悲劇的原因，那麼，我因為……而挑起的這場戰爭，是不是我，才是最大罪魁禍首？……
當初革命軍轉戰南方數省，也不是沒有類似不利的情形，自有一套內部聯絡的暗記，以方便聚集失散的同伴。
然而，這次孫雯和孫嫵留下暗記，兩人在山谷中等到入夜，也只等來了三十多名革命軍同伴。
孫雯數了一下，連同自己與孫嫵在內，一共才三十六個人。
好的消息是，軍營中的情形沒有想像中那麼殘酷，廣東軍將軍營團團包圍，用重炮轟了幾記以作威懾，革命軍的傷亡並沒有多少慘重。
壞消息則是，跟隨孫雯等人前往校場的部隊，在校場外被重火力圍攻，幾乎全軍覆沒。而軍營中的部隊，在廣東軍方面通報了情況，知道孫雯等人逃亡后，絕大部分選擇了投降。
眼下這幾個人，都是乘著混亂的時候，逃出來尋找孫雯的。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能來的應該都來了，沒有來的估計，就再也不會來了。
孫雯努力讓自己振作，大聲說道：「我們並沒有完全失敗！雖然廣東軍的反目，讓我們受到了很大的損失，但是我們在貴州，還有黃欣的部隊，她目前已經統一了貴州全省！」
「在雲南，更是還有唐繼遙的部隊，雲南的軍政大權完全掌握在他的手裡，雲南省，任何情況下，都是我們革命軍最穩固的後方基地！」
「可能還有部分失散的同伴正在趕來，但是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們需要儘快離開廣東省的地界，前往貴州或者雲南。大家群策群力，想想辦法，怎麼樣安全地離開廣東？」
一個名叫劉葵頤的女性軍官舉起手，「我，我想我有辦法。」
孫雯努力微笑道：「是葵頤啊……說說看，你有什麼法子讓我們大家安全地離開廣東？」
劉葵頤站起來，略有些緊張地道：「我……我會一種『朦朧術』，能夠模糊光線，讓敵人不容易看清我們的面容和衣著……這個能力平時可以派不上什麼用場，但這個時候，我想應該能幫我們大家混出這裡，然後再看是通過火車、還是其它的交通工具，前往貴州，或者雲南。」
「好！」
孫雯精神一振，直接拍板道：「我們就這麼辦，大家全體都有，整理一下身上的裝備，我們立刻出發，乘夜儘快離開這兒。」
大家答應一聲，一齊起身整理、列隊。
片刻后，眾人悄悄地離開了這片僻靜的山谷。
劉葵頤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乘著所有人不注意，悄悄在樹榦上留下一個奇怪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