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父子
蘇小艾無語地看著一大一小說著毫無營養的話。
「娘親，他拿了狗蛋的東西！」狗蛋發現站在轉彎處的娘親，像是找到了幫手，立馬喜笑顏開跑向娘親的方向。
狗蛋已經快五歲了，蘇小艾有點抱不動他了。
月光下，女子抱著雨雪可愛的孩子，就那樣俏生生地站在那兒。
柳玉心中鈍痛，想要奮不顧身沖向前將兩人擁入懷中，但理智讓他只能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蘇小艾垂下頭，躲開柳玉炙熱的視線，「時候不早了，狗蛋去找弟弟，娘親一會兒就來。」
「可是……」狗蛋看向柳玉，「他……東西還沒有還給我……」
「那娘親幫你要回來好不好？」
「……好吧。」狗蛋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一步三回頭。
娘親一定會把他的石頭要回來的！
他討厭那個大壞蛋！
終於將狗蛋哄走，兩人相距幾步遠，卻像是隔了一個銀河系。
柳玉看著眼前這幾天一直對他視而不見的女子，她這樣故意將狗蛋支開，是要和他說什麼嗎？
想要勸他離開，還是告誡他，讓他不要破壞他們現在的家庭。
柳玉心中只有這些念頭，以至於無論想到哪一個，心中就荒蕪地像是一片沙漠，空曠、死寂。
柳玉強忍著要逃開的念頭，他不想從她的口中聽到那些刺傷人心的字眼，那會讓他生不如死。
蘇小艾心情也很矛盾，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五年多了，再這麼揪著不放也沒有意思。作為一個現代女性，這些也沒什麼好糾結的。
而且，柳玉也算是給了她兩個可愛的孩子。
「這幾年在外面還好嗎？」蘇小艾深吸了口氣，開口道。
柳玉僵硬地點點頭，「吃飽穿暖，沒什麼不好。」
你呢？
柳玉兩個含在口中，卻什麼都問不出。
「你在給楊斂做事嗎？」沉默了一會兒，蘇小艾繼續問道。
柳玉搖搖頭，「各取所需而已。」
兩人再一次沉默。
蘇小艾恨得要抓耳撓腮，這人說話怎麼就這麼累呢？
「你不想說什麼嗎？」蘇小艾直截了當道，「五年前一走了之，現在回來，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
柳玉的視線膠著在眼前那個女子臉上，幾乎要將她的模樣刻畫在骨子裡。
如果現在給大山、小海看到他們崇拜的老大，平時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老大在這個女人面前竟然是這副慫樣，估計下巴都要嚇掉下來。
柳玉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是看著蘇小艾，他到嘴的話卻說不出口。
在她面前，他始終帶著一分的歉意、一分的小心、一分的自卑。
「你沒有話說，我有話跟你說。我也希望這次說完，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蘇小艾心中默默地組織好語言說道。
蘇小艾沒有等柳玉答應，繼續說了下去。
「那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蘇小艾遲疑地看向柳玉，見柳玉抿緊了唇，眼中似乎帶著受傷的情緒。
你妹！覺得受傷應該是她好嗎？
你這個行兇的男人竟然露出這樣好像她很對不起你的樣子是要鬧哪樣？！
「狗蛋、二蛋是你的兒子。」蘇小艾咬著牙說道。
柳玉睜大了眼睛，儘管早就如此猜測，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他還是被嚇到了。
他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承認這件事情，這對她而言，是恥辱吧。
「這件事只有我和你，還有柳雲知道，我不希望被第四個人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蘇小艾認真地看著柳玉，眼中沒有仇恨，也沒有祈求，只有平靜。
而這種該死的平靜讓柳玉無法拒絕。
是不是拒絕了，她連一句話都不再想和他說了呢？
而且她說得不無道理，這件事情最好爛在肚子里。
誰知道了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嫂子懷了小叔子的孩子，簡直就是一樁醜聞！而且她現在還是如此尊貴的身份！
柳玉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最後才說出一個字，「好。」
「你……」蘇小艾說完了要說的話，也得到了承諾，深深地看了柳玉一眼，「你好自為之。」
說完，蘇小艾轉身，卻瞬間愣在當場。
狗蛋手中捧了個布娃娃，呆愣愣地站在陰影里，烏溜溜的大眼睛第一次蒙上了陰影，陌生地看著他們。
柳玉也愣住了。
他是什麼時候呆在那裡的？
兩個人心中都暗叫不好，努力憋出一個笑容。
「狗蛋……」蘇小艾上前一步，想要抱狗蛋，卻被狗蛋躲了過去。
狗蛋退後一步，看著兩人的眼神沒有焦距，粉嫩的臉頰已經變得蒼白，脆弱的如同一個瓷娃娃，惹人心疼。
蘇小艾的心頓時向被鎚子刺穿了一般，「狗蛋，我是娘親啊，狗蛋不要娘親了嗎？娘親抱抱好不好……」
砰！
狗蛋手中的布娃娃砸到蘇小艾懷裡，狗蛋轉身跑進陰影里。
蘇小艾被嚇懵了，半蹲著，手裡拿著布娃娃，就那樣看著狗蛋跑出去。
柳玉一個箭步衝上前，將搖搖欲墜的蘇小艾抱進懷裡。
蘇小艾顫抖得厲害，身上冰涼，臉色蒼白，卻沒有流淚。
但是，柳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蘇小艾，就算是那一晚，她也沒有此刻的害怕。
柳玉心中全是自責，打橫抱起蘇小艾，將人送進卧房，掀開被子，為蘇小艾脫了鞋子和外衣，又仔細地蓋上被子，「你睡一會兒，我去找狗蛋回來……別怕……」
蘇小艾很怕，從未如此地害怕過。
她害怕失去……
骨肉相連的孩子，她的血肉至親，她幾乎是疼愛到骨子裡的孩子……她無法想象失去孩子的後果，更無法想象自己在孩子心中成為一個醜陋的母親。
蘇小艾縮成一團，緊緊地抱住自己，可還是遏制不住的寒冷。
好冷……
柳玉心疼不已，俯下身，將蘇小艾抱住，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親吻，「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這句遲來的對不起，卻得不到原諒。
他也無法原諒自己，他的自私，讓最愛的女子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痛苦中。
不管是為人子、為人弟、為人夫，還是為人父，他都是不合格的。
柳玉轉身離開，叮囑剛剛過來的春桃照顧好蘇小艾，獨自消失在黑夜中。
春桃莫名其妙地看著三少爺，三少爺今天晚上怎麼怪怪的。
而且夫人怎麼了，剛剛不是說洗澡去了嗎？可那邊洗澡水都涼了，而且夫人沒有去洗。
「夫人？」春桃走了進去，看到夫人背朝著窗內，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夫人，您不舒服嗎？要叫大夫來看看嗎？」
蘇小艾雙手握拳，牙齒咬著拳頭，強忍著顫抖，「不用，我累了，出去吧。」
「夫人……」春桃猶豫道，夫人怎麼怪怪的。
「出去！」蘇小艾嚴厲道，聲音幾乎是沙啞的。
春桃被嚇了一跳，夫人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是，夫人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立刻喊奴婢……」
春桃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緊張地守在門口。
今晚，夫人太不對勁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春桃找不到答案，只能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安靜地守著。
另一邊，柳玉順著狗蛋跑開的方向追去。
柳府的防守比起前幾年，變得更為嚴密，所以狗蛋一個孩子一定是躲在宅子里的某處，不可能跑出府的。
柳玉在府里轉了大半圈，還是沒有狗蛋的身影，心中不免生出焦急之意。
走著走著，柳玉走到他和狗蛋第一次見面的那個角落。
那麼小小的一團，竟然是他的孩子。
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和兄弟之間的牽絆完全不同，是一種責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背負這樣的責任，可是，知道他們是他的孩子后，他的確是欣喜的。他們的孩子，他想要給他們最好的。
他與孩子單獨相處的那半年，是他離開柳府之後最快樂的日子。
他能夠告訴的孩子，他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著的，是他強暴了他們的母親才有了他們嗎？
他似乎沒有那個勇氣承受孩子異樣的目光，不管是痛恨的、鄙視的，亦或是冷漠的目光，他都沒有信心。
角落裡，狗蛋直直地看著站在牆邊的男子。
他，是他的爹爹？
不，他不是！
他有自己的爹爹！他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他不要別的爹爹！
娘親一定是亂說的！
可是，娘親是不會騙人的……
狗蛋心裡很亂很亂，小小的人兒幾乎被突如其來的信息壓垮。
略顯沉重的呼吸從草叢裡傳了出來，柳玉轉身，一眼就看到抱著膝蓋坐在草叢裡的狗蛋。
父子隔著黑夜對視著，誰也沒有服軟。
「出來！」柳玉對著草叢低吼了一聲。
如果是從前，狗蛋早就嚇得從裡面跑出來了，可是今晚的狗蛋完全不一樣。
直直地看著柳玉，狗蛋的眼中露出痛苦和委屈。
柳玉心中一軟，但依舊大步向前，將狗蛋一把撈了出來，「你想要如何？」
狗蛋抿著唇，小臉上滿是倔強。
不管平日里怎麼膽小胡鬧，他終究是他和蘇小艾的孩子，他們的倔強，他一點都沒有少遺傳到。
柳玉看著自己的兒子，服軟道：「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