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跳樓也是門技術活
“今年第七號台風‘虹’已經登陸我市,預計將會給我市帶來一次特大暴雨和大風,請居民在虹到來期間盡量避免出行,保護人生財產安全。”
手機裏傳來了女主持人甜美的播報聲,頭頂黑雲摧壓天空,天空雷光隱約閃過,傳來了轟隆的雷聲,大風揚起,鼓動著手持手機的男子大白褂的後擺。
在這座被譽為世紀之巔的高樓的最頂樓,這座城市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白褂男子負手而立,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白褂男子負手而立,隨著他身後那位不速之客漸漸走出陰影,不速之客的容貌漸漸顯現,劍眉星目,棱角分明,完美符合了一位硬派帥哥的形象。
“陳琛,你這種愛裝逼的毛病真是怎麽樣都改不了。”
硬派男子不帶好氣的說著,他們兩人相見交談的感覺比起你死我活的警匪,更像是朋友間的嘮叨,被稱為陳琛的白褂男子倏然轉身,一張掛著黑框眼鏡的俊臉麵帶微笑的看向硬派男子,強風作亂他無暇打理的頭發,漆黑如墨的眼瞳閃爍著灰淡的光芒,站在最接近星空的巔峰,裹挾狂風做肆的背景,他站在這裏的形象,就像是掌控一切的君王。隻可惜這裏唯一的一位觀眾,硬派男子隻是無奈的看著他,心中默默倒數幾個數。
“喂,你給點麵子可以……啊呸呸,什麽東西飛到我嘴裏了,早知道就不選在風怎麽大的地方上裝逼了,又冷又黑,可把我愁死了。”
陳琛將口中的幾縷發絲噴出,罵罵咧咧的模樣完美的破壞了剛剛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大俠人設,而硬派男子直到此時才微微抿了一下嘴角,果真七秒,不多不少。
鬧也鬧夠了,柳將手探到自己的腰間,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槍,對準陳深。
“你已經無路可退了,現在我以一等警督的身份以全世界人民的名義通告你,放棄抵抗,束手就擒,陳琛,你這個金融騙子。”
柳義正言辭的宣讀著眼前陳琛犯下的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最大額度的金融罪行,而對麵一臉無辜的陳琛則是眨巴著自己的眼睛,相當沒有節操的舉起雙手啊啊道。
“柳哥,你難道就一定都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約你在自己見麵嗎?”
“一點都不好奇。”
第一次的,對麵的硬派男子臉上變得詭異陰沉了起來,他又一次回憶起了,從前被陳琛智商壓在地上瘋狂摩擦的恐懼,和陳琛絕對稱不上好的惡趣味。
沒好氣對著柳的翻了個白眼,雖然今天他們的身份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但當初卻是最親密無間的好友。可現在一個是罪大惡極的金融罪犯,一個是炙手可熱的新生代警督,身份的天差地別注定了他們不可能相安無事的坐在同一張板凳上,但卻絲毫不影響陳琛在柳的麵前嘚瑟的顯擺。
“你看看這裏,世界之巔,多麽響亮的名字,就隻有像你我這種站在各自領域巔峰的人才能夠佇立在這裏,看看現在,風在吼我在叫,台風在咆哮,台風在咆哮……”
“夠了,你個蛇精病,你不知道什麽叫反派死於活多嗎?這大天台上的瞎幾把亂嚎什麽東西呢!”
忍無可忍的柳朝著陳琛大聲嚷著,陳琛舉過頭頂的雙手此時卻放了下來,左手環胸,右手捏住下巴,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誒,柳哥,你說說,如果讓那些愚民們知道,他們眼中差點讓他們傾家蕩產的金融罪犯所做的實際上隻是讓原本的虧空缺口暴露出來,我網絡上的風評會不會轉好一些?”
柳沉默,而陳琛卻是依舊自顧自的說著,他們有多年的默契,陳琛的反問句永遠由他自己來解答,陳琛的感歎句才是語段的結尾。
“群眾從未渴求過真理,他們對不合口味的證據視而不見。假如謬誤對他們有誘惑力,他們更願意崇拜謬誤。誰向他們提供幻覺,誰就可以輕易地成為他們的主人;誰摧毀他們的幻覺,誰就會成為他們的犧牲品。”
“但是這不應該是你今日站在這裏的理由。”
破天荒的,柳第一次主動打破了陳琛還未停止的反問句,他咬著牙,百感交集的看著陳琛,此時的他痛苦,內疚,惋惜,但就算是這樣,他也隻能對著陳琛舉起手槍,今天的他們不是朋友,而是對手。
陳琛沒有延續上一個話題,對於第一次打破自己反問的摯友,他覺得有必要有必要留給他足夠的麵子。
此時,從東南方吹來的風力明顯加劇,抬頭望去,借助這座鋼鐵城市炫彩奪目的光汙染,他清晰的看到,積壓著無邊雲團已經徹底降臨,一點雨滴試探性的打在陳琛的頭頂上,兩點,三點,一場大雨即將席卷而來。
“不瞞你說,其實這個台風的代號‘虹’,還是我用從他們那條資金鏈中卷來的錢,用來打點上下換來的名字。”
陳琛張手朝天接受這天降的甘霖,無垢的白大褂隨著大風衣袂翩躚,其波瀾不驚的神態,如柏竹般挺拔的身姿,猶是一位溫潤如玉的君子。
“聖經《創世紀》九章十六節有言:虹必現在雲彩中,我看見,就要記念我與地上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約。”
“我依稀記得你對她說過,你討厭神明。”
不知何時柳已經低下了頭,他壓著嗓子,按捺不住躁動的情緒,發出嘶啞的聲音,回應道。
“人總是會變的,如果科學無法解釋我所困惑的問題,那麽祂便隻能是唯一的答案。”
陳琛沒有再嬉笑怒罵,平靜的闡述著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將手合攏,雨水從手縫溢出,滴在這塊水泥澆築起來,創造了許多個世界第一,被這個世界的人類視為驕傲和征服自然的大樓上。
走到百尺危樓的最邊緣,他麵對著柳,嘴角抽笑了一下,忍俊不禁道。
“那筆所得的‘贓款’,我絕大部分都捐了出去,一部分留給了喬,算是我這個做義兄留給她最後的一點禮物,不過你可以放心,那筆錢一切正常,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不用擔心會東窗事發,讓她牽扯到我,而捕捉到,並成功擊斃我這個大罪犯的功勞,也足夠你成為最年輕的將署了。然後才子佳人,你和喬早點找個時間結婚吧,以後的日子一定會過的更好。”
“為什麽你可以走,卻留在這裏,我不相信,當初自詡拯救世界的英雄會給自己選擇一條死路!”
終於,忍無可忍的柳抬起頭,他眼眶飄出的水花和大雨溶在臉上水跡被風雨覆蓋,他憤怒的咆哮著,這個胸口中彈仍麵不改色的鋼鐵壯漢,在這一刻卻徹底的爆發出來,但他卻沒有勇氣去阻止陳琛,因為攔住他,他隻會生不如死。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個人來到頂樓和陳琛對峙的原因,他的上頭有太多人想要陳琛死,而他卻沒有帶他離開的能力。
陳琛不帶有天人永隔的傷感,他依舊沒有露出一點愁容苦色。隻是兩腳踩在一線之隔的天外。
“聽說要跳樓最好是頭朝下拯救世界吧,因為這樣你就不至於享受淩遲處死的感覺,就是全身都廢了,但是腦袋還是完整的,還留有痛苦的感覺,但這麽高的高度跳下去,結局也隻有可能是一攤肉泥了吧!”
“我帶了安樂藥,祂死的時候使用的那種。”
柳突然出聲,陳琛整個顫栗的抖動了一下,抬頭望天,喃喃自語道。
“可是你這樣,你就要被懷疑和我之間的關係了啊!”
雨聲嘈雜,風雨交加的音符在這片天地遊蕩,奏成最無章混亂的樂曲,陳琛背過身去,用右手撐起雨水打濕凝結成團的發梢,低聲道。
“柳,再見。”
淹沒在雨聲裏的低語像沉入萬丈深淵的一枚芥子無人問津,隨後又大聲叫道。
“當你和喬結婚的時候,不要忘記給你爸爸我敬杯酒啊,兒砸。”
發出最後的嬉笑怒罵,他隻是後腿一蹬,展開懷抱信仰一躍,仿佛是重投林間的倦鳥。
失重感在他失去了高樓扶持的那一刻席卷而來,將他層層包裹著,身後似乎還有柳咆哮的聲音,隻可惜風力實在是太大了,在耳郭邊隆隆作響,還是未能聽到柳最後挽留的話,起霧鏡片後的眼瞳注視灖紅酒光的鋼鐵城市,在他的眼睛裏營化出一朵瑰麗的琥光,他拚勁最後一絲力量竭力的在空中轉身,空氣撕裂了他裸露在外的任何一寸皮膚,右手抬起,似乎要捕捉絕境中的最後一點希冀,聖經裏關於虹的故事卻在腦海中湧流激蕩,嘴角念著祂的名字,露出打從心底流露而出的笑容。
“雖然英雄嘛,我好像不適合呢,但我想想,我和祂的約定,也隻是拯救世界吧。我的神!”
你想要明白生命的意義嗎?你想真正的活著嗎?
死神的低語從陳琛的喉頸華麗吻過,距離生死也不過一線之隔,腦海裏突然回蕩莊嚴神聖的福音,神終於朝陳琛伸出了祂青睞的橄欖枝,置身在普照神光的洗禮中,似乎靈魂就要脫胎換骨,重煥新生之時突然萌生異變。
世間本無神,又何信奉神
剛剛還在吟唱的福音戛然而止,一陣冰冷的機械聲突兀響在腦海中,陳琛眼中籠罩的的琥珀光驀然失色,陳琛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慌亂,隻因為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原先的預期,刹那間,時間驟停,痕跡定格,蒼生的奧妙與偉力與此刻凍結。
歡迎你,瀆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