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真相
「祖母，無憂願意府。」易無憂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神色平靜而溫和，彷彿間，老夫人又看到了當年的瑾儀。
「孩子…」她已經對不起瑾儀了，現在又要對不起無憂嗎？！
「祖母，無憂願意離府，但我有一個條件。」易無憂起身，恭立於老夫人面前。
「你說，本族長一定答應你。」易連淵連忙開口。
易無憂懇求的目光始終落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人只得道：「你先說。」
「祖母，我希望您將易清荷出生的真相告訴阿堇。」言罷，一聲悶響的磕頭。
前世，就是易清荷將阿堇騙入了蒼龍陣，最後雖留得一條性命，卻也痴獃了。
阿堇出事後，老夫人一心都放在了他身上，後來不到半月，三叔的商隊也造劫殺，易家損失慘重，三叔更是慘死於惡徒刀下。
祖母聽聞噩耗之日，白日猶安撫族人，入夜便長眠不醒了。
今生，她要將這一切都扼殺在搖籃里，只要阿堇認清真相，有竹風、竹香在，他就不會有危險。
在離開前，再跟老夫人好好提提穎州的惡匪，以老夫人的英明睿智，也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前世，她雖過得渾渾噩噩，但金泉國那些有名的福地靈寶她還是略有所聞的，離了府，她行動也方便。
「給阿堇真相，你就要這個？」老夫人連忙將易無憂扶起。
「我早就想告訴他了，只是阿堇那孩子實心眼兒，我怕他受不住。」
「桂嬤嬤，去請個三個五品天醫來。」以易堇現在模樣，就算她這個祖母冒然說，那傻孩子多半也是不信的。
「桃芸去將三少爺、六小姐請過來。」
「是。」兩人領命下去。
「易無憂，現在你該滿意了吧，跟我走。」
「你要帶她去哪兒？」老夫人淡淡一眼，易連淵便頓住了。
「母親，這孩子要的，咱都給她了，現在時間緊急，我帶她去宗祠，也請母親去做個見證。」
「你想讓我見證什麼？見證你如何將族中幾百年罕見的孩子剔除族譜的？我可丟不起那人。」
「母親，咱們可是說好的。」
「幾時說好了？我老太婆不點頭，誰也別想把我的孫女趕出去。」囚螭杖靜靜的立在老夫人身邊，如同一座無法翻越的大山。
無憂這孩子看著是個有主見的，她剛剛讓她說條件，就是看她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若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讓她出去磨練磨練也好，結果她什麼也不為自己求，只求讓自己弟弟知道真相。
聽說阿堇今早還去沁安院找了麻煩，這孩子不僅沒記仇，反而還一心為阿堇。
十一歲便有這等心智，還如此大度，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老大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
「與其在這裡費盡心思，還不如去想辦法平息謠言，都滾！」
……
飯菜上桌時，易堇、易清荷也到了。
「祖母，四姐姐好像偷偷哭過呢。」易清荷一邊給老夫人夾菜，一邊繼續說道：「四姐姐，你是不是想家了，你不喜歡祖母這裡嗎？」
沒有司空莉的點播，易清荷的水平就像斷尾的風箏一樣，忽高忽低。
「六妹妹這話說得好奇怪，這裡就是我的家，要說想家，也是以前想家才對。」
「那你就是幹了壞事，祖母……」
「食不言，寢不語。」老夫人看著身邊空有一副美麗皮囊的六孫女，露出淡淡的無奈。人家親娘看得死死的，她個老太婆也不好奪人骨肉，人各有命啊。
「老夫人，二房的莉姨娘在門外求見。」
「桃花，帶姨娘去偏廳休息，讓她不要打擾到公子小姐們午睡。」
桃花波瀾不驚，點頭應了，退身下去。
剛才亭中對話她都聽到了，想必莉姨娘也是為這個來的，老夫人既然說不能打擾，她自然應該看緊一點。
飯畢，桂嬤嬤就帶著三名白髮如雲的天醫進來了，個個都是金泉城排得上號的。
「祖母，我沒病，我不看天醫。」
「六小姐別怕，像咱們府這樣的人家，縱使沒病，請幾位天醫來問問脈，也是常有的。」桂嬤嬤滿臉慈藹的說著。
「六妹妹你乖，等天醫問了脈，我們再去求墉伯伯，讓他教你鶴影身法好不好？」
鶴影身法是司空家的獨門身法，只有嫡系才可以學習，像易清荷這種庶女之庶女，除非她天賦異稟，否則磕破頭也難。
「不嘛，三哥哥，你教給我不就好了？！」
聞言，在場的丫鬟婆子都低下了頭，易堇的目光也移到了香爐。
在這個世界，武籍往往是一個家族的立足之本，最忌諱的，就是將武籍私自外傳，一旦查實，外傳之人將終生受人唾棄。
六妹妹不懂事，這種話，她時不時就會說，易堇也只得一次次警醒自己。
「這位小姐只是身體虛弱了些許，開脈之初，大都有此癥狀，老夫人可寬心。」這邊，天醫給易無憂餵了幾顆藥丸，易無憂乖乖跟著丫鬟進了內室。
照祖母的態度，離府是難了，既然走不了，那就安心留下。
出門雖費些功夫，但能時時陪著祖母也是極好，至於眼前的難關，隨機應變就好。
「六小姐，快來。」
「不，三哥哥救我，他們要害我，我不看天醫。」
見易清荷大哭大鬧，易堇竟前所未有的平靜：「六妹妹，沒有人要害你，你去吧。」
「這孩子的姨娘早產生了她，惹得我這乖孫兒日日為這妹妹憂心，天醫可要仔細看看，只盼這孩子早日好了才好。」
一個是姨娘庶女一個是乖孫，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聽了老夫人的話，易清荷哭鬧得愈發厲害，為首的天醫從玄戒中取出一丸丹藥，順著一股真氣，送入了易清荷腹中。
易清荷立即平靜下來，三名天醫輪番上前把脈。
最後壓陣的天醫凝神切脈良久，三人又交互了一下眼色，
才道：「回稟老夫人，這位小姐身體康健，乃足月而生。」
為首的老先生又道：「只是小姐方才太過激動，怕是會著急上火，這瓶清心丸可一日一粒。」
天醫修行不易，願意進大宅的更是少之又少，他們在金都一輩子，今日之事，於他們而言，並無絲毫驚奇。
「天醫，你在說什麼，什麼足月而生？」
「是的，足月而生，這位少爺，你的兩位姐妹身體康健，以後少爺可以安心了。」
天醫地位僅次於天機使，他們在金都還有些名望，與各大家族也有了些交情，幾句實話還是敢說的。
「你胡說！」易堇一手推開天醫，自己也摔在了地上。
「這位小少爺，老夫是不是在胡說，等為你問過脈，你不就清楚了？」
結合易老夫人所言，幾位天醫對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此時，對易堇的無禮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愈發覺得他可憐。
「你走開，誰要你號脈，都走開。」
「堇兒，不得胡鬧。」老夫人穩住了易堇的肩膀，「讓天醫也給你看看，祖母也好放心啊。」
堇兒天性就冷淡了些，連晟也是個糊塗的，堇兒在府中無親無靠。
原本，她是想讓堇兒心裡有個寄託，不想，這兩年司空莉心思愈發偏了，若再拖下去，怕是要被那對母女帶壞了。
讓堇兒看清，她也就放心了。
又是好一翻勸說，三位天醫才終於順利的給易堇號了脈，將他大病小災說了個透徹，易堇卻再也沒有開口。
送走天醫，老夫人才讓人將莉姨娘請了過來，讓司空莉將呆立在一旁的易清荷帶回去。
被桃花關在偏廳，司空莉已經折騰得一身狼狽。
此時一見神色獃滯的易清荷，頓時驚呼哭喊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女兒在慈安堂出了事。
老夫人只淡淡一句家醜不可外揚，司空莉就倏的停了下來，命人抱起女兒，恭敬一拜，「老夫人，妾改日再來問安。」
「老婆子受用不起。」
老夫人一句話，差點讓司空莉磕在地上。
易堇回和風堂后，竹香便去學堂告了假，一連幾日，整個和風堂都跟著易堇陷入了死寂。
司空瑾儀去后，易堇就養在老夫人身邊，他不僅不傻，反而很聰明，除了在莉姨娘母女身上昏頭，府里的其他事，他都看得十分透徹。
今日受老夫人一點播，眼前最後的迷霧也層層褪去，一睜眼，他只看到一個冷冰冰、血淋淋的府宅……
「小小姐，您去看看小少爺吧，他已經三天沒開口了，水米未進，一言不發，再這樣下去不行的。」竹香每日清早、傍晚都會過來，話無非就是那兩句。
易無憂點頭應知道了，卻未見半分動作。
前腳竹香一走，她便帶著爾黛去了明珠苑。
謠言猛如虎，這個禍星出世的地方，直接被易連淵下令封了起來，連同許多司空府的舊仆都被關在了裡面。
見易無憂過來，那些侍衛並不阻攔。
易無憂心中一笑，她這大伯打的好算盤，若是陛下怪罪，他這就是在看守禍星，倘若陛下不怪，他倒也不曾為難她。
明珠苑起火已是五日前的事，這裡還依舊是一片狼藉，園中的靈花仙草十之八九都被燒毀了。
幾名舊仆帶著易無憂看了最後剩下的幾株靈草。
為首的開口道：「小小姐，就剩這十五株了，是我王婆子沒用，想盡了辦法，這些寶貝還是一日賽過一日的萎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