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大義滅己
手起刀落,我砍掉的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臉,自己的今生今世,自己所有對人世間的僅存。
這麼一刀一刀砍下去,我的肉身將不復存在。
從此……我的靈魂,也將無所依託。
我知道,自己為了救贖一切,而捨棄了自己的一切。
說不舍,那是假的。
我不知道將來如何面對從此是一副幽魂的狀態。我也不知道將來如何面對沒有鷥鷥,沒有紅姨,沒有紫薇和藍香朵的日子。
我更不知道,一副幽魂,是否還有機會再遇到「綠」,「青」「橙」色的「她們」。
似乎,此生無定數,去途是如此的不可預知。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所有的一切,都是秘密……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在別人的安排和操縱中,還是在自己手裡!但是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在努力扭轉這看似不可扭轉的局面。
我在一點點的抽開整個迷局的真面目。
現在,我的肉身即將被我徹底毀掉……我不知道整個事情,是否會因為我的肉身消失而結束。
但是……此刻,我的心,是痛的。
誰人甘願殺害自己,誰人甘願就此湮滅?恐怕,無人吧。
哪怕十惡不赦之人,也會對生有著天生的渴求。即便那些自願了結生命去成全某些事情的人,內心也是渴望生存的。
但是,現在,我就這麼,親手,砍掉了自己的肉身。一塊都沒剩下……就這麼一塊塊的砍成了碎片。
我現在,眼前是一幕幕的鏡頭在閃過。
那些過往,就好似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爍。
此刻,這兩半被我劈開的臉,彷彿是今生前世被我徹底劈開了一般。
並且,自己的臉上的表情,竟然是自己在看著自己笑……是的,是笑,笑得很欣慰的那種笑。
這一抹笑容,似乎,在村子里時,我經常會掛在臉上。因為那時候,無憂無慮,那時候毫無顧忌。那時候過得很開心很開心。
那種平凡而簡單的日子,即便清苦,可還是很幸福。
也是最後這個笑容,勾起了我內心最最悸動的那一抹漣漪。
讓我對自己的肉身產生了一股莫名的眷戀。
似乎,我又捨不得繼續再殘害自己了。
我內心無盡的糾結,糾結到彷彿時間都凝固了。
短短一秒鐘,就好像過了半個世紀,我的白芒劍舉在手裡遲遲沒有落下,雙眼就這麼看著這一雙帶著微笑,似乎是人畜無害一般的眼神。
再看著這微微上揚的嘴角……此刻,被砍做兩半的我自己的臉龐,是那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
熟悉的,是自己那曾經在鏡子里看過無數次的面龐。陌生的,是那自己在不經意間才會流露出的笑容!
這種源自幸福的笑容,讓人產生了無盡眷戀……
「快。缸子來了。」
就在我舉著白芒劍,久久沒有落下的時候,身邊響起了赤幽的聲音。
此刻,她已經早就裝好了兩條腿的碎塊,再重新找來了兩個缸子,準備讓我裝好剩下的屍塊。然後好送去毀掉。
我這才從恍惚中緩過神來。
而當我緩過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裡的白芒劍落下。
這手起刀落間,再次把兩半身子,從脖子處橫著砍斷了。
現在,整個上半身,就變成了四半。
就在我剛剛砍完四半之後……
「啊!」我的其中一隻手,竟然毫無預兆的,從地上彈起,然後死死卡住了我的靈魂的脖子。
這讓我萬般的猝不及防。
這個世界上,估計也只有我自己的肉身,是我無法穿過的了,所以,這肉身的手,能夠死死卡住我的脖子。
這一點讓我太意外了。
因為作為靈魂,我能穿過一切,確切的說,我去哪都是暢通無阻,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我彷彿就是空氣一般的存在。
可是,唯獨對於我自己的肉身,我還是有介質的存在的。
這種相互依存又相互不融的狀態,真是詭異又奇怪。
我第一次感受到,靈魂被「逮住」的感覺,並且,還是被自己那被砍掉的手卡住。
這實在的太奇怪了。
現在的狀態,就是一隻還連帶這半個胸腔的手,就這麼卡住了我的脖子……
剩下的另外一隻手,則也從地上彈起,準備卡住我別的地方。
至於那另外兩半臉,分別飛到了半空中,俯視著我。
左邊半張臉,右邊半張臉……從左右俯視我。
而我,餘光看到的,不但是那讓我汗毛倒豎的笑容分成了兩半,還有著兩個腦殼中間那駭人的五官內部構造,以及那被斬得很平整的腦子的紋路。
這簡直是駭人無比,讓人是毛骨悚然。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腦子裡的狀態,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
而我,現在沒工夫看自己腦子裡是一團漿糊還是一坨shi,我只能是用力提起白芒劍,一劍劈在了即將飛閃而來的另外一隻手上。
咔。
我從手掌中央,直接把這一隻手,豎著劈成了兩半。
彷彿是那被劈開的,菜市場正要銷售的被劈開兩半的豬蹄一般。
嘩啦。
兩半手帶著手臂,就這麼掉落在了地板上,一半手掌上是大拇指和食指,另一半手上,是其餘仨手指頭。
這場面,看得我心痛無比。
兩半手剛剛落地,我便再次繼續揮舞手裡的白芒劍,一下就砍掉了卡住我脖子的半截手臂。直接從手肘中間攔腰砍斷了。
現在,我脖子上,只卡住一隻手。
而赤幽,現在一臉無奈又難受的看著這一切。迅速的把手臂碎塊撿起來。分別裝在了兩個缸子里,以防萬一這些屍塊再復原,所以,把兩隻手的碎塊交錯裝進去了。
我伸出另一隻手來,企圖扯下抓著我靈魂脖子的手。
可這一扯……
「啊!」我頓時脫口而出一聲尖叫。
沒想到,這一扯竟然會讓我的靈魂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感覺,彷彿被萬箭穿心一般。無比難受。
這一隻手,似乎是飽含肉身的眷戀,在死死抓住我的靈魂。不肯離去。
我多想,這麼毫不客氣的撕扯下來。只可惜,每撕扯一下疼痛的就是我的靈魂,那種你死我活一般的互相疼痛和傷害,讓人彷彿正在被凌遲。
我的任何一點撕扯,都是在傷害我自己。
我剛剛把自己的肉身千刀萬剮,碎成了碎塊。
要是再把這一隻手徹底滅掉……我的整個肉身,就真被我自己徹底毀滅了。
這讓我的一顆心,再次墜入了無限疼痛中。
那種疼痛,難以言喻。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天要如此安排。為什麼要讓我自己毀滅自己。為什麼要如此,為什麼需要通過自殘才能獲得成全。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毀滅自己,周圍的世界就會被我自己毀滅。
保存自己,對周圍而言,是一種災難。
不保全自己,對自己而言,是一種災難。
這種糾結,這種傷痛,或許,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體會。
這一刻,我多希望自己分·身有術。我多希望,有兩個自己。
殺死一個還有一個。
可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唯一。哪怕是多麼的不堪,多麼的十惡不赦,多麼的不盡人意,自己就是自己,唯一的自己。
一旦毀滅,將萬劫不復。
看著自己唯一殘存的一隻手,正在死死抓住我的靈魂,就好像,一個即將死去的人,正在抓著最後一點救命稻草。正在渴求唯一的一點微薄的生機。
那種對生的渴望,對曾經的眷戀,那種無聲的吶喊,就這麼全部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這用力抓著的手,既是留戀也是控訴,就好像在抓著我質問,為什麼要這麼殘害自己,為什麼捨得這般肆無忌憚的揮霍自己。
此刻,我內心翻湧著驚濤駭浪。我對這最後一隻手傳遞而來的那種無聲的信息,萬般難受。
它發不出半點聲音,不會說話,不會用意念給我傳遞任何內容。可是,就是這麼被簡單的死死抓住,我便能從這個手掌中,感受到那無盡的控訴,眷戀,憤怒,不甘,疼痛……
痛!很痛!
說不痛那是假的。
這個維持了我十八年生命的身體,承載了太多太多。
就這麼眼睜睜在我眼前消失,大卸八塊。就這麼被我自己親手毀掉……這種疼痛,何止萬箭穿心千刀萬剮,簡直是萬般催促,遠超煉獄般痛苦。
「快。我不行了。」這時候,赤幽死死抱著幾個缸子。這些缸子在不停顫.抖。似乎,裡面的肉塊在企圖逃脫,沖裂出來。
要是再次被組合成人,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現在心痛無比。沖赤幽大喊一聲:「你先帶著一部分走。」
「不……我下不了手。」赤幽現在一臉淚花。
是的,叫她親手毀掉我的肉身,投入那屍油井中,我自己都下不了手,何況是她?
看著她一臉淚花,這麼搖頭的看著我,我再次心如刀割……
那種疼!是任何人難以體會的。
「你走啊。」我再次沖赤幽大喊一聲。
說真的,我就算現在扯下了卡住我脖子上的手……把所有的屍塊裝在缸子里,當我把自己帶到屍油井邊上的時候……
我真的未必有勇氣真的把這些罐子丟下去……
所以,最狠心的做法,就是叫別人毀掉自己。只有這樣,自己對自己的愧疚才會少一些。
是的,人,最大的折磨,無非愧疚。
比愧疚別人更殘忍的,是愧疚自己。
聽到我這麼撕心裂肺的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