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離開這個世界
此時此刻，林逸黑色的皮鞋踏在醫院長廊的大理石上面，發出清脆的摩擦聲，他推開病房的門，屋內竟然是空的。
他不解的走過，發現落地窗是大敞開的，乳白色的窗帘被風輕輕掀動，露天台上，一抹纖細的身影若隱若現。
「小雪，你怎麼在這裡？這裡那麼冷，小心著涼啊！」說著，林逸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季雪纖細的身上。
季雪蒼白的笑，雙眼微紅，微微浮腫著，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樣子。
「怎麼哭了？」他擔憂的握住季雪冰涼的雙手，觸手的溫度冷到極點，就像握住冰塊一樣。
「你究竟是在這裡站了多久啊？是不是一夜沒睡？」
季雪低著頭，聲音極輕：「睡了一會，後來夢到了依依，就再也睡不著了。」
更確切的說，她夢到的是一團血肉模糊的屍體，被封在透明的玻璃瓶中，她甚至看到了孩子模糊不清的容貌，恐怖的駭人。
「小雪，你要想開一點，就當這個孩子跟你沒有緣分吧。」林逸喟嘆道。
季雪側頭不語，身體半靠在圍欄上，雙肩微微的顫抖著。
沒有過孩子的人怎麼能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感受。預備好的衣服，已經取好的名字以及那些忐忑跳動的欣喜……這些在一瞬間統統化為烏有，這些就像是一場噩夢，夢醒后，徒留余恨。
「小雪，別哭了。」林逸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季雪強忍住淚，伸手將林逸推開：「林逸，謝謝你，不過現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嗯。」林逸無奈，只得離去。
季雪的雙手緊緊抓住欄杆，身體順著圍欄緩緩滑落在地，寒冷的夜風陣陣襲來，季雪雙臂環膝，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瑟縮著。痛苦的淚水哀戚的滑落下來。
她的手掌壓在小腹上，壓得很重，腹部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的刺痛感，這樣的癥狀在她住院期間已經不止一次的出現，她曾經在網上查過，這是一種精神疾病，人在受到某種刺激后，雖然身體痊癒，但精神上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
很多時候，她都游移在夢跟現實之中，恍惚間，她覺得依依還在，可事實上依依已經去了天堂，成為天堂中最快樂的小天使。
東方天空，一顆啟明星冉冉升起，季雪緊咬著唇，倔強的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季雪讓容蕙給她辦好出院手續，然後讓容蕙帶她回到家中。
簡單的收拾好家務后，她向樓上走去，推開了左手邊第一件房門——這是原本規劃出來的兒童房，裡面堆滿了孩子的衣物跟玩具，現在這些統統用不上了。
季雪將這些東西一一封箱，最後封存的東西是依依四個月大時拍下的，圖片上依依還是模糊的一團，但她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了，承載著季雪所有的期望與依託。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滾燙的淚一顆接著一顆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握住圖片的手不停地顫抖著。過了許久，她才緊咬著牙關，強迫自己將照片放入箱子中，然後用膠帶封上。
然後將那些箱子一個個的搬入地下儲存室。
那些曾經屬於依依的全部東西，此後會永遠永遠被封存在這暗無天日的角落裡。
季雪剛回客廳，手機突然發出「叮鈴」的一聲響——那是QQ消息提示音。
季雪將手機拿到手中，翻開一看——這是一個匿名「好友」發過來一段視頻。
下意識的，季雪點開了。
可接下來的一幕幕卻讓季雪瞬間絕望崩潰了。
視頻中，邵君離與蘇薇緊緊的相擁在一起，難捨難離。
她說：「君離，是不是因為季雪你才遲遲不跟我結婚？是不是因為她給你生了孩子出於責任你才……你愛的是我對不對？」
「嗯。」
……
「薇薇，我愛你。」
關掉手機，季雪唇角揚起一抹苦笑，淚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原來，她一直是一個多餘的存在，她就不該成為他們的阻隔，現在來成全他們為時不晚。
雖然知道邵君離愛的不是她，可當真相血淋淋的展現在她面前時，她的心卻是這樣的疼。
她苦苦的相思，痴痴地等待，心心念念的期望……換回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的心已經傷痕纍纍，痛的她連喘息都覺得艱難。
在這個世上，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她如同幽靈一樣穿梭在小公寓中，最終來到了衣帽間。
她打開衣櫃，從眾多衣物中挑選出一件米白色的低胸小禮服——那是之前君離帶她去參加宴會時為她量身買的，名家設計，低調奢華，裙擺處鑲嵌著璀璨奪目的天然鑽石珍珠。
季雪站在試衣鏡前，茫然的看著鏡中的女子。低胸小禮服，純潔的像天使，妖嬈的又像是魔鬼。海藻般的長發披在腰際，烏黑透亮的髮絲在晨曦中閃著光澤。
只是那身體過於纖瘦，小禮服套在她身上，顯得有幾分寬大。
原來，她已經瘦了這麼多。
季雪輕嘆一聲，趁著天色還未完全亮起，一步步走出公寓。
這公寓位於城市的外環，再往外走上幾公里，就是海。
季雪在沙灘上脫掉了腳上的水晶高跟鞋，赤腳走向海岸。
天空泛著一抹魚肚白，深諳的海洋一望無際，海面上不遠處的浪花波濤洶湧，海嘯呼嘯著震動著耳膜，讓人不禁有些駭然。
季雪面容平靜，緩緩張開雙臂，任由海風掀起她的長發，她的下巴微仰著，長睫緊密的閉起。
她的心太累太累，她感覺不到活著的快樂，即便是活著，也是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苟延殘喘。
生命難以承受之重。
是誰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可現在她的生命中一片黑暗，她什麼都沒有了，唯一所剩下的，不過是一具殘缺的身體跟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她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她餘下的生命里，只剩下苟且，絕望跟無窮止的悲傷。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一切統統結束吧。
只是臨終前，她還是想聽聽邵君離的聲音。
她拿著手機，顫抖的撥通了那個刻在她心頭上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不過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嬌媚而又滿是諷刺的女聲：「你打電話來做什麼？你還真是恬不知恥，難道那段視頻還沒讓你死心？……」
季雪緊緊閉上眼睛，後面的話她也聽不清了，手機從手心中滑落，深陷在沙灘上，接著是容蕙急促的電話鈴聲。
這樣的痛她已經習慣了，她的心麻木的沒有一絲知覺。
只有離開這個世界她的心才不會痛……
季雪一步步朝海岸深處走去，直到海浪席捲了她纖弱瘦小的身子。
即將被海浪吞噬前，她突然想到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人在臨死之前會看到自己一生最愛的人。
眼前的確是浮現出記憶中邵君離英俊的容顏，愉悅的，悲傷的，憤怒的……
季雪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她最愛的人是他，可顯然這場感情不過是自己的一相情願罷了。
接著，一波來勢洶洶的海浪徹底吞沒了季雪纖細的身子——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而另一方面，容蕙打了好幾個電話，一個都沒有被接通，她不由得有些心急--小雪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接著，她飛奔下樓，全速開著車去往季雪的小公寓。
然而推門進去，裡面空蕩蕩的，半點人影都看不到。
不在家裡，她又會在哪呢……
突然，容蕙好像想到了什麼，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撥通了林逸的電話，詢問他有沒有看到季雪，然而，答案是否定的。
沒有任何遲疑，容蕙立刻報了警。
警方通過手機定位，迅速查到了季雪的位置。
然而等警察跟林逸和容蕙他們到場時，波濤洶湧的海岸上哪有半點季雪的影子！
「怎麼辦……怎麼辦，小雪會不會……」容蕙失聲痛哭起來。
「別說這種喪氣話，小雪一定不會有事的！」林逸本來就有些心急，一聽容蕙這麼說，脾氣不免沖了些。
就在這時，陳警官從沙灘上撿起一個布滿泥沙的長方形器物——因為泥沙太多，根本辨別不清這是什麼。
而容蕙看到那個物體，情緒失控的衝上去從陳警官手中一把奪了過來。
她淚眼模糊，不顧一切的用雙手將那些凝結成固體狀的泥巴扣去，由於時間過長，泥巴過於堅硬，容蕙的手指甲很快就被折斷了，絲絲血跡滲在泥巴上面，觸目驚心。
「給我吧！」林逸看她這副樣子，心生不忍，將那固體從容蕙手中拿過來，大手用力一掰，泥巴便硬生生的被掰成兩半，跌落在地上。
而那泥巴層層包圍的東西瞬間便顯露了出來——那是季雪的手機。
看到這裡，容蕙再也控制不住，放生大哭起來：「小雪！小雪……」
她突然情緒失控的朝海岸處跑去，似乎要找尋季雪。
「容蕙！你瘋了！」林逸見狀心裡一急，三兩步將容蕙拽了回來，緊緊的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