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7章 有時候退一步方才能夠海闊天空(第一更)
第1447章
張孝傑撫著長須,由著那蕭慎上竄下跳的連聲咆哮,卻巍然不為其所動,直到他發泄一通,坐倒在榻上大口喘氣,這才和顏悅色地道。
「賢侄啊,你不擔下這份壓力,難道你想要讓陛下來承受嗎?陛下就是希望你能夠承擔下這份重責,那麼,即便罷了你的相位,那麼,陛下必然也會感念於你,定然也不會讓你過於難堪。」
「說不定,待此事過去之後,又或者朝中再有大事,指不定那就是你的起伏之日。只不過嘛……」張孝傑撫著長須,挑了挑自己那花白的眉頭。
「不過什麼?」蕭慎湊近前,壓低了聲音問道。
「陛下登基至今,已有三十餘載,而今,心憂國事,龍體漸虧,耳鳴目眩之事,時常有之……」
蕭慎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珠子轉了幾圈。「莫非先生您的意思是,陛下他……」
「這可不好說,但是,老夫昔日舊友之中,有一人為宮中御醫,前些日子,無意間聊及此事,陛下如今,因國事大驚大悲,憂心成疾,若是不能好好調養,怕是……怕是很難熬過這個冬天……」
蕭慎獃獃地看著慢條斯理地撫著長須的張孝傑,澀聲問道。「先生,確有此事?」
「老朽不過是條喪家之犬爾,幸得賢侄收留,才得以有棲身之地,安養之所,你我二人同氣聯枝。而今,事關你之安危,老朽豈敢胡言亂語?」
蕭慎眯起了兩眼朝著張孝傑問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我不該自請辭相,而應該……」
「你錯了,若是你想要在新天子登基之時,顧全已身,你唯有辭相抽身退後。」張孝傑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位賢侄聰明倒是極聰明,奈何其得失之心太重,幾與那耶律乙辛相媲美。
「莫要忘記那皇太孫的心中,誰是奸,誰是忠。」
聽到了皇太孫這個稱謂,蕭慎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皇太孫,指的就是當今天子耶律洪湛的孫子,那位經歷過耶律乙辛之亂的可憐娃。
他的親爹,正是被張孝傑的好基友耶律乙辛給幹掉的,而張孝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貶謫的。
而蕭慎的父親,雖然算不是耶律乙辛一黨,不過也走得頗近,不然他也不會拜張孝傑為師。
重要的還是致那耶律乙辛之後,他蕭慎成為了天子耶律洪基最為寵信優容的大臣,原本朝中黨羽遍布,朝議之時,每每自己進言,必會受黨羽擁戴,而陛下也幾乎是無有不允。
這激起了某些不開眼的傢伙的憤怒,那蕭撻不也與蕭兀納聯名彈劾自己野心極大,欺下媚上,收受賄賂,無惡不作,幾與耶律乙辛並肩。卻被天子給喝斥了一頓。畢竟,自己是姓蕭,而非耶律。
那耶律乙辛搞那麼多事情,那是因為他的最終目標是奔著大遼天子之位而去的。在大遼,唯有姓耶律者,才有為帝的資格。
天子不理會,而蕭慎卻也拿這二位重臣無可奈何,此二人雖然不如自己得帝寵,卻在朝野深得厚望,重要的是,他們與皇太孫的關係極為親密,那蕭兀納更是在昔日耶律乙辛之變時,救下了皇太孫的性命。
皇太孫耶律延禧在聽到有臣工彈劾自己是耶律乙辛之後的大奸侫時,望向自己的冰冷目光,到現如今,蕭慎還記憶猶新得很。
興許是坐得太久了,張孝傑站起了身來,在這間熟悉的書房裡邊走動起來,蕭慎的這間書房,他可是時常過來,自然是熟悉萬分。
隨手從一旁的書櫥裡邊取下了一份手札打量了兩眼之後,緩緩搖了搖頭,又插了回去,直到翻到了他覺得滿意的那份,看了半天之後,這才將這份手札擱在那書案之上,這才朝著那已經等得有些焦燥不安的蕭慎道。
「賢侄你可莫要忘記了,蕭兀納、蕭撻不也等人,皆與皇太孫走得極近,而他們,又與賢侄你誓不兩力,互為仇寇。」
「老夫相信,只要你用盡手段,想要留住相位,或許很難,但是留於朝中,卻很輕鬆。但是,你留在朝中,若是陛下有事,皇太孫上位。
為彰其威,為雪其心中積澱已久的仇恨,必會與昔日加害其父的那些臣工一一清算,老夫怕是命不久矣,而賢侄你,你覺得皇太孫會留下一位被大遼忠直之臣攻訐為又一個耶律乙辛的你嗎?」
蕭慎背負起了雙手,臉色慘然,在書房內踱步不停。「陛下過去的身體,不是一向都挺好的嗎?怎麼會……」
「陛下過去嗜好遊獵,故爾身體頗為康健,可終究也已經是花甲之齡。這數年以來,我大遼內憂外患此起彼伏,陛下性格孤傲,連番打擊之下,唉……」
蕭慎走到了張孝傑的跟前,深深一揖。「那依先生之見,小侄該如何行事?」
「自請辭相,守牧邊鎮,最好是能得河東道總管之職……」張孝傑眯了眯兩眼,沉聲言道。
「守牧邊鎮,方能手握兵權,這一點,小侄倒是理解,只是為何要到那偏僻苦寒之地去,而非是南京道之地。」蕭慎不由得面露疑惑之色問道。
「那是因為,河東道遠離我大遼的權利中心,才能夠讓你從容的應對所有突發情況。」張孝傑呵呵一笑,笑得就跟那偷吃到了肥雞的老狐狸似的。
「好了,老夫言盡於此,還望賢侄你慎重考量一二,有時候,退一步,方能海闊天空啊……」張孝傑站起了身來,滿臉疲憊之色的朝著蕭慎一拜,就要離開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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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慎疾行兩步,攙住了張孝傑的胳膊,討好地將其一直送到了後院的側門,這才停步了腳步朝著張孝傑一禮。「還請先生慢行,恕小侄不能遠送。」
「無妨……」由著蕭敏忠攙著自己緩步朝外而去,堪堪跨過門檻之時,張孝傑腳步一頓。「一州之地,實不如一道之地,更顯誠意……」
蕭慎微微一愣,可是那張孝傑卻已經不再停留,腳步反倒又快了三分,出門而去。
「這老匹夫,都到了這樣的時候,還跟我打什麼機鋒……」蕭慎回到了書房坐下之後,眯起了兩眼,反覆地琢磨著那張孝傑之言。
特別是他臨出門時的那句話。不知不覺,睡意襲來,旅途的疲憊,讓他再也支撐不住,就這麼趴在了那書案之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蕭慎睜開了兩眼,舒展著發麻的雙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書案上那份攤開的手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