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接受
「大約是百年前，我醒了過來，而身邊是一個廢墟大坑。」古准說著，雖然並沒有很生動的將當時的場景描述出來，但是秋言卻似乎看到了古准所描述的場景。
那是一片焦土一般的廢墟，好像萬物都被燃燒殆盡，只留下了焦黑的痕迹。
一身白衣的古准，躺在那黑釉的地面上，一動也不動，誰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然而，當天空開始下起大雨的時候，古准醒來了。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看周圍的景色，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秋言似乎可以看見古准那是的迷茫。
就像是初生的牛犢一樣，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就看到了一片黑漆漆的土地，還有那象徵著希望的藍天。
雖然古准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他好像與生俱來就有使命在身，這種使命似乎是生長在他的血液之中，用不著去思考，他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當雷聲響起的時候，古準的內心湧出了一抹殺意，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而這個人就是他要去清除的對象。
「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做過什麼，但是我必須殺死他。」古准淡淡的說道，哪怕時隔這麼久，他也將這段記憶記得很清晰。
那時的畫面，就像是在昨天一樣，古准從心裡有些顫抖，他還記得那一抹鮮血的微熱，也記得那個人倒下時的痛苦。
只是這樣的鮮血和倒下的身體，他在日後的歲月見過太多，直到他已經再也不會為了一具屍體，一條生命而感到傷感為止。
秋言在古準的話中，了解到，他殺死的那個人姓甄，和之前那個少女一樣，都是最初的皇族的姓氏。
只是那個人算是甄氏皇族的漏網之魚，而甄琳卻或許會成為這個時代的拯救者。
隨後的日子，古准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度過的，秋言看得很清楚，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枯燥又孤獨，但卻永遠與血腥相伴。
古准不是沒有探究過，只是對他來說，歲月才是最漫長的，最需要勇氣抵禦的傷害。
「或許正是因為你的出現，讓我又想起了第一個殺死的人，我才會生出想要殺你的心思吧。」古准看著秋言說道，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於掙扎的意味。
秋言看得清楚，這是一種生死垂危的掙扎，他突然鼓起了勇氣，雖然自己的修為在這個人的面前或許不堪一擊，只是個隨時可以碾壓的螻蟻。
但是秋言願意試一試，他想嘗試，或許自己可以幫助古准真正的找到他的內心，幫助他回到那個曾經的自己。
「古准，你還記得那片廢墟嗎？」秋言問道。
古準點點頭，雖然過去了這麼久，但是在這個大陸上，那一片廢墟永遠是被稱之為禁地的地方。
即使過去了這麼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那片廢墟，幾乎沒怎麼變過，雖然過去了這麼久，但還是寸草不生。」古准說。
聽到古準的答案，秋言心中有些小竊喜，「你願意帶我去看看嗎？」
秋言的提議，古准幾乎沒有思考，就點頭答應了。
在這漫長的歲月之中，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前往過那裡，去看看那一片焦土，似乎那裡就是他的根，是他出生的地方。
在前往那片廢墟的路上，秋言和古准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但這兩個人卻似乎有很強的默契。
他們穿過艱澀難行的小道，邊走邊看著這並沒有人存在的風景，秋言也打消了一定要帶著古准去看一眼那些「提線木偶」的念頭。
他們似乎很珍惜這片刻的寧靜，兩個明明是才相識的人，卻像是不知相處了多久的老朋友一般。
他們一同看著風景，一起走過這些僻靜的所在，古准用秋言的修為可以跟的上的速度在前進著，而秋言也能夠心領神會古準的體貼。
兩人大約前進了半日的時間，古准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某一片蒼茫的草灘，對秋言說，「就在這裡，我殺了那個甄姓的男人。」
秋言看著古准手指的方向，一反常態的安靜的點點頭。
「他死之前，看到我的臉，似乎很驚訝。」古准一個人說著，他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他的手腕上，有一個奇怪的紋路，像是胎記。
而秋言卻知道那胎記的來歷，他在夢裡看的很清楚，古准在和黑衣人的交戰之中，意外的觸發了法典，而法典在運行之時，雷電大作。
這道痕迹，便是那雷電劈在古准身上時候留下的印記，秋言心想，或許這個印記就是封印了古準的記憶的關鍵。
然而他並沒有過多的去注意那個印記，之時記在了心裡，秋言的眼中並沒有流露出對古準的擔憂和心疼，而是輕聲的說道，「或許是因為你長得太英俊了，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
秋言略帶打趣的聲音，讓古准愣了一下，他似乎沒有想到秋言在這個時候，會說出一句略帶輕浮的讚美自己的句子。
但是古准卻沒有因為秋言的話而明顯的有情緒的波動，他的身體微微的側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應該沒有殺錯他。」
古准這樣說。
秋言卻聽懂了古準話中所暗含的意思，他故意做出失望的樣子，誇張的說道，「我很少讚美別人的，尤其是比我長得帥氣的男人。」
古准沒好氣的說道，「那你應該繼續保持，或許這是你難得的美好品德了。」
秋言的表情漸漸的凝固了，他沒有想到古準會和他拌嘴，也沒有想過古準會和一個正常人一樣的做出「沒好氣」的神情。
秋言看著古准，古准也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他也看了秋言一眼。
兩人對視著，卻突然都笑了出來，「我從沒有想過，你會笑。」秋言的笑容很真誠，幾乎暖到古準的心裡去。
古准也只是微微一笑，就很快的恢復了自己面無表情的神色，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笑。
不知已經多久了，時間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而情緒也一樣。
類似於笑容這樣明確的情緒，對他來說，真的是一場意外。
而他卻似乎很享受這樣猝不及防的意外的到來，古准心想，就算這一趟廢墟禁地之行，依然沒有什麼收穫，自己也滿足了。
時間在兩人的沉默之中，緩慢的流逝著，就像是那條橫穿餘慶大陸的河流，慢慢的流淌進大海中一般。
那是生命的前進，也是自然的規律。
這是古准第一次想起「規律」兩個字的時候，沒有生出一點點的殺意，那一刻，他似乎覺得「規律」是一種讓人享受的事情。
「我們走吧。」古准看到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他便緩緩的說道，「今晚趕路，明日一早就能到那廢墟之中。」
秋言點點頭，他們作為修仙者，自然可以一路飛掠，並不用擔心道路的曲折，也不用擔心食物或者體力不支。
秋言唯一的擔心，便是古准到了哪一片廢墟之後，又會發生什麼。
而自己這次的行為，並沒有和穆曉曉說，他隨心而行，憑心而動，也許這次的行動太過於魯莽，可這才是少年該有的模樣不是嗎？
秋言想著，便微微的笑了起來，他想，或許《明王經》選中自己的原因，就在這裡。
他對古准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這一切都不會是虛假的，秋言知道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真實。
而秋言知道，在自己十八年的生命之中，絕不可能會有意外的記憶損傷。
那麼這種熟悉感，就不會是這十八年間的記憶。秋言心想，那麼便是前世，或者是《明王經》的影響。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前世或者是所修練的功法的緣故，那麼秋言便更加的篤定，自己這次的行動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到了廢墟之地，秋言便知道了什麼才是戰況慘烈，那真的是一片焦土。
沒有生機，沒有靈氣，只有一片死氣，覆蓋在地面上。
若是沒有靈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來到這裡，必然會被死氣所感染，病重而死。
也許這就是這片土地成為禁地的原因，古准來到這裡，便面色沉重，這裡對他的記憶是一種刺激。
秋言看著古准有些擔心，但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平靜的陪他站在那裡，看著那一片焦土。
「你知道什麼是希望嗎？」當古准這樣問秋言的時候，秋言並沒有反應過來，所以沒有說話。
而古准似乎也沒有期待秋言給他什麼答案，他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希望這是我剛剛睜開眼睛，這是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天。」
秋言可以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在那樣一種絕境之中，他看到了藍色的天，看到了陽光，也看到了希望。
「我看到天的那一刻，似乎就明白了，我要做的事情，那是我的使命，與生俱來的使命。」
古准說著，秋言也只是安安靜靜的聽。
此刻的秋言只是一個旁聽者，他需要做的是認真的傾聽，讓古准將自己的心事都講出來。
也許只有這樣，古准才能把這百年以來的孤寂有片刻的疏解。
秋言心想，如果是自己經歷了那些苦難，那些孤單，那些血腥，真不知道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經歷，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古准，也沉默了下來，他好像在想什麼，不再說話，而是找了一塊枯石坐了下來。
秋言看到古准坐了下來，自己也在他的旁邊，找到了一塊石頭，安靜的坐著。
他能做的，已經從一個旁聽者，變成了一個陪同者。
或許這就是同伴，陪你一起經歷痛苦，折磨，快樂，還有孤單。